第22章 第 22 章

小说:求求你离婚吧 作者:白日葵
    岑舸向安溪提结婚, 是在2018年的6月, 她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奶奶托她照顾安溪。

    但真实的理由,并非如此。

    岑奶奶的确是喜欢安溪, 但并没有喜欢到要让她放弃门第之见, 让安溪嫁进岑家的地步。

    所以她去世前,精神恍惚地和岑舸说,她们分手是对的,安溪很好,但还配不上岑舸。

    岑舸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岑奶奶说,她给安溪准备了另一门婚事。对方是个律师, 家境优越, 配安溪非常合适, 两人上个月已经见过了, 互有好感。

    于是岑舸突然向安溪提出了结婚。

    这才是她们结婚的理由。

    而离婚呢?

    岑舸闭着眼, 想起了许多浸透在生活琐碎里的小事。

    她曾给安溪写过情书,在安溪的要求下。

    岑舸本身并不喜欢做这种事, 但那时候年轻。她年轻,安溪更年轻。

    岑舸的情书写于2015年春节期间。

    她先给安溪抄写了勃朗宁夫人的一首情诗——我是怎样的爱你。

    安溪不满意, 她想要岑舸自己写, 什么样的话都可以,不然就是不喜欢她。

    两人在一起,岑舸一直没表白说过喜欢,所以安溪要求岑舸写情诗, 代替表达心意。

    岑舸想了很久以后,给安溪写了一句话。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我最喜欢你。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①

    这句手写的话,以及那首手写的情诗,后来都被岑旭复印出来,然后贴在岑舸学校的公告栏上,供全校同学参观评论。

    因为安溪把这两样东西拍照,晒到了社交平台上,并且还分享给好友看过,所以岑旭知道了。

    岑舸不知道那些复印件的来源是安溪晒出的照片,还是原件。但她听到了安溪向好友说起岑舸给她写诗这件事时的话。

    这份安溪炫耀恋情的音频,来自岑旭。内容不长,岑舸当时只听了一遍,但她记性过好,至今也记得很清楚。

    第一句话是安溪朋友说的。

    “哇,天啦,她竟然真的给你写情诗,还是这么工整的手写版,有诚意。”

    然后是安溪的声音:“那是当然,她虽然不说,但其实很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

    朋友拖长了语调:“切——”

    还是朋友:“不过和有钱人谈恋爱什么感觉?”

    安溪:“甜蜜的感觉。”

    接着是一阵笑声。

    “哎,安溪,问你个问题啊,你说岑大小姐非常喜欢你,那你们做的时候,她给你口吗?”

    安溪:“啊啊啊啊你走开,我不要和你聊这个。”

    “我靠,有吧,看你这反应我就知道。天呐,我真是想象不出来岑大小姐做这种事情的表情。”

    录音结尾,还有一句岑旭的话:“我也想象不出来我们高贵的大小姐,是怎么做这种事的。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妈是怎么做这档子事的,你妈的表情,很享受。”

    听完录音的最初,岑舸并没有愤怒,她只觉得恍惚和幻灭。

    那种感觉就像,原本在你印象里纯洁甜美的女神,突然一下子没了光环。你穿过了她表面的闪光,看到那层虚妄的光圈下,她真实而普通的样子。

    原来她是这样的。

    原来她也会在背后议论我。

    这是岑舸与安溪第一次分手的理由。

    她们和好是在次年的三月。

    不是因为岑舸独自在国外,孤独难以排遣,而是因为她发现,历经失望与幻灭以后,她还是喜欢她。

    就像岑舸写给安溪的那句话:“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我最喜欢你。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远远超过预期与理性。

    但安溪呢?

    岑舸不能确定安溪的喜欢有多少,能维持多久,但她很确定的一点是,安溪仰慕她。而这份仰慕,足够岑舸用来主导她们之间的关系。

    就像是苏梨玉和岑儒。

    安溪和岑舸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

    岑舸抵达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安溪已经到了。

    一下车,岑舸就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墙看到了安溪。

    岑舸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迈开步伐往里走。

    因为背伤,安溪穿了一件格外宽大的格纹衬衣,卷起袖子,纤细白皙的手臂放在桌上,虚拢着桌上的冰柠檬水。

    她低着头,盯着柠檬水里上浮的气泡发呆。

    对面的椅子吱呀一声被拉开,岑舸落座。

    安溪没立马抬头。很奇怪的,她在这一瞬间,突然产生了畏惧,犹豫是否真的要说那些话,让两人间的关系彻底的,永久的,断绝可能。

    咖啡厅服务员走过来,询问岑舸需要什么。

    岑舸道:“美式。”

    “好的。”

    服务员走后,两人陷入沉默。

    咖啡厅生意并不好,只有安溪和岑舸两个人,空荡安静,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安溪握住了那杯冰冷的柠檬水,抬起头直视岑舸。

    岑舸也看着安溪,她比安溪更先开口。

    “我给你买了一座岛。”岑舸道,“上面建了一栋玫瑰城堡……”

    “岑舸。”安溪打断她,“不管你现在做什么,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岑舸睫毛颤了一下,猛然沉默。

    安溪紧抓着杯子。

    “其实每次记起你,看到你,我都会想起我死去的母亲,想到她孤零零躺在厨房地板上的样子。”安溪轻轻吸了口气,忍住喉咙里的酸涩,“你现在对于我来说,不再是爱人,而是耻辱,一想到我曾经那样卑贱的爱过你,我就觉得难堪。”

    话间安溪突然感到脸上湿热,她竟然哭了。她马上侧开脸,掩饰住泪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想与我和好,但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安溪哑声道,“你要我怎么忘记我母亲的死,忘记你以前是怎样一遍遍的伤害过我?

    “以前我死缠着你不走,是因为我爱你,但现在我不爱了,所以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你身边了。”

    岑舸轻声问:“那你为什么哭?”

    安溪闭了闭眼,再开口说:“因为我想到了过去,想到以前我怎么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的时候,想到我母亲在医院抢救,我给你发信息,希望你安慰我,却只听到一句‘离婚了就不要联系’了的话。”

    岑舸脸上的镇定平静忽然崩裂,露出仿佛是懊悔和恐慌的情绪来。她前倾身体,握住了安溪的手。

    安溪捧了太久的冰柠檬水,手背都冻冷了。

    “对不起,我当时……”

    “我现在不需要你道歉。”安溪把手抽出来,放在膝盖上,“而且你的道歉没有任何作用,既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现在。”

    岑舸道:“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之前以前很多事……”

    “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你母亲吗?”安溪打断她,“你到底还要我拒绝你多少次,才能不再来打扰我?”

    岑舸顿时静默。

    安溪交握住膝盖上的双手,抬眸与岑舸对视。

    “这段时间你给剧组砸钱,给我身边安排人,私下里照顾我……你这些讨好我的举动,真的很像极了你母亲的行事作风,让人感到非常的可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花点人民币就能弥补过去犯下的错?”

    安溪站起身来,推开椅子准备走:“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放过我,也给你自己留点面子吧。”

    “我母亲快死了。”岑舸突然说,“她今天告诉我,她要死了。”

    安溪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说:“我很遗憾。”

    安溪还是走了。

    岑舸独自在咖啡厅里坐着。

    服务员终于端来了她的美式咖啡,见另一个客人已经离开,她心里奇怪,却又不敢多问,因为岑舸的脸色实在是难看。

    放下杯子,服务员很快消失。

    咖啡厅里只剩下岑舸一个客人。

    冷冷清清。

    美式咖啡用透明的玻璃杯装着,冰块浮在表面,无声融化。水汽在杯壁上凝结成珠,沿着光滑的杯面滑落,浸湿木质桌面。

    等到最后一块冰也快融化干净了,岑舸才起身离开。

    她拉开椅子,往前跨了一步,却意外踢到桌子脚,咚的一声跪摔在地上,肩膀撞到桌沿,打翻了桌面上的柠檬水。

    带着酸甜气息的液体哗啦啦的滴落下来,一半溅在地上,一半落在岑舸肩膀和手臂上。

    “哎呀,你没事吧?”服务员听到动静,急忙过来扶岑舸,但岑舸像是站不起来了似的,服务员拉了半天,硬是没能把人扶起来。

    “我来。”岑舸的助理闻声从外面赶进来,想架岑舸的手臂,把她扶起来,却被岑舸推开了。

    “我没事。”

    岑舸撑着被柠檬水打湿的桌子,慢慢站起来。

    她只是坐了太久,腿麻,加上突然摔倒,小腿一时间没了知觉而已。

    岑舸扶着桌子站了一会。

    被饮料打湿的掌心湿润黏腻,感觉非常糟糕。

    服务员扶起了杯子,正用纸巾擦拭着桌面。

    岑舸看着她的动作,突然想到,那杯饮料,安溪一口也没喝。

    她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连喝一口水的心情都没有了吗?

    岑舸没让人扶,她自己往咖啡厅外走。

    咖啡厅门外的人行道破旧不平,岑舸走了两步,忽然又被绊倒,整个人都摔趴在了地上。

    助理被吓得尖叫,立马跑上去扶岑舸。

    岑舸撑着手臂,起身时,她突然看到了旁边的玻璃墙。

    墙面光洁,反射出她狼狈摔倒的模样。

    岑舸梳好的头发有些散,几缕黑发垂落,贴在她汗湿的脸上,甚至钻进了她张开着喘息的嘴角。

    这画面似曾相识,一下子将岑舸带回了2016年6月,安溪与岑舸分第一次分手后和好的时间。

    那天下着大雨。

    岑舸在咖啡厅里写论文,但思绪一直不太集中。

    她反复地在想自己和安溪的事。

    犹豫再三之后,岑舸还是给安溪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和好吧。”

    那时她其实拿不准安溪的态度。

    毕竟两人第一次分手时,岑舸并没有给安溪具体的理由,只借口说自己学业和创业都太忙了,没空谈恋爱。

    随后她就冷处理了安溪。

    安溪发过一段时间求和短信,也打过不少电话,还说要出国来找她,岑舸都没理。

    于是两人就这样完成了分手。

    所以发求和短信时,岑舸并没有信心。

    安溪很可能兜头骂她一顿,或者傲娇的耍起小脾气,要岑舸哄一段时间才行。

    但安溪没有。

    短信发过去不到半分钟,安溪就打来的电话,不确定地问岑舸:“真的要和我和好吗?”

    岑舸当时很高兴,但语气冷冷淡淡,说:“嗯。”

    说完她本想再给个理由略作解释,顺便表达一下上次随便分手的歉疚,但安溪接话很快,没给岑舸道歉的机会。

    她几乎立马就说:“那我现在就去买机票,然后过来找你,你把你公寓地址给我好吗?”

    岑舸给了安溪地址,很快安溪就发来她的航班信息,安溪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

    岑舸愉悦地回了好。

    回完之后,因为心情过于愉悦,她还追加了一条:“那我等你。”

    安溪秒回:“嗯嗯,我好想你,恨不得立马飞过来见你。”

    岑舸:“嗯。”

    安溪又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联系我了……”

    岑舸想了想,还是回:“之前分手是我没想清楚,抱歉。”

    安溪:“没关系的,我原谅你。那段时间你也的确很忙,我可以理解你。”

    那时候的安溪原谅得就是如此轻易,让岑舸掌控得也如此轻易。

    她不由又想到了苏梨玉与岑儒的畸形关系。

    岑儒不用付出,就能得到苏梨玉的一切。

    岑舸开始想,也许安溪与苏梨玉之间有某种共通之处,这个共同点,让安溪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和苏梨玉一样的盲目与愚蠢。

    成功与安溪和好,岑舸心情愉悦,她合上电脑,打算提前回公寓,收拾准备,等安溪过来。

    离开咖啡厅时,她还惬意的打包了一块慕斯蛋糕。

    那时雨还没停,岑舸背着包,提着蛋糕,还要麻烦的分手撑伞。但这样也阻止不了她的好心情。

    要不是顾忌着形象与场合,她简直想哼歌。

    大雨淋湿了地面,路况也不好,湿滑积水,岑舸还提着东西,本应该更小心走路,但她一时得意忘形,没注意脚下,于是当街滑倒。

    那一跤是岑舸人生里摔得最狼狈的一次。

    电脑包,蛋糕,手里的伞,兜里的手机,四散摔落。她手还撑进了水坑,溅了自己满脸泥水。

    这一跤摔得声势惊人,路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没人上前来扶。

    岑舸自己爬起来时,从旁边的玻璃墙上,看到自己摔得浑身泥水的样子。尽管姿态狼狈又丢人,但那时她的嘴角,竟仍旧带着笑。

    此刻,十一年后的2027年。

    安溪告诉岑舸,她们回不去了的这一天,岑舸久违的又摔了一跤。

    这次,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安溪回到医院。

    她心情烦乱,不想回病房,于是在花园里坐着透气。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安溪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岑舸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空旷无人的咖啡厅里,失魂落魄,仿佛被世界丢弃。那一瞬间,安溪竟然可耻的,感到了心疼。

    安溪抠着自己的无名指,岑舸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盘旋不止,挥之不去。

    她总忍不住去想。

    但她不应该的。

    不应该想岑舸,更不应该心疼岑舸。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这次以后,岑舸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

    要是下次岑舸还来,那安溪就当面骂她下贱,安溪默默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对,岑舸要是再纠缠她,她一定当面骂她下贱。

    在花园里坐了十几分钟,安溪回到病房。

    病房里有人,不止是安溪的小助理,还有白郁舟的助理,以及白郁舟本人。

    病房是双人间,白郁舟躺在靠门的那张床上,脸色惨白,一副快要断气了的生无可恋样子,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

    安溪愣了愣:“你怎么也住院了?”

    白郁舟勉强看了一眼安溪,虚弱道:“内伤。”

    安溪:“?”

    安溪看向白郁舟的助理小晨,小晨回答说:“舟姐姨妈痛,在片场上吐下泻,差点昏倒。”

    安溪惊讶:“这么严重吗?”

    小晨点点头:“经常这样,每次都生不如死。”

    白郁舟输的液里有镇定成分,所以她很快沉睡过去。

    时间渐晚,安溪就让自己的小助理和小晨都去附近开房休息,明天再过来。

    安溪这个情况,其实根本不需要住院,只是制片人不放心,非要安溪在医院观察两天。所以她并不需要陪床,甚至还能照看白郁舟。

    小晨助理离开前,迂回婉转地告诉安溪,白郁舟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晚上一点动静就会醒,所以她才拜托医生,给白郁舟的药里加一点安眠的东西。

    安溪便答应她自己今晚也会早睡,一定不影响白郁舟休息。

    助理走后,安溪趴在床上,给曲幽发信息。

    她让曲幽别跑一趟来看她,太麻烦了,过两天安溪会回去一趟,正好眠眠生日要到了,她要给给眠眠庆生。

    曲幽很快拨来电话,安溪怕吵到白郁舟,拒接。她发信息解释说自己现在不方便接听。

    于是曲幽发来短信:“眠眠和我在一起,她想和你说话。”

    安溪顿住。

    “你等我一会,我找个地方给你回电话。”

    安溪轻手轻脚下床,去楼道里给曲幽打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才被接听。

    “妈咪!”电话一通,眠眠激动的声音就跳了出来,“是我,我是眠眠!”

    妈咪忍不住一笑:“嗯,我们眠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现在和姑姑一起玩游戏,”眠眠兴奋道,“姑姑说她过几天就带我来看你。”

    安溪道:“眠眠,妈咪……”

    眠眠打断安溪,倒豆子似的连续不断着:“妈咪,我超想你的!我现在就想来看你,但姑姑说你和她都有工作,所以这几天不行,要……要下个周末才行。”

    说着眠眠声音一低,委屈说:“你不能和我一起过生日了。”

    眠眠生日在5月25,还有一周。

    安溪这两天就能出院,其实是有时间回去的。

    她道:“眠眠,我下周就可以……”

    “安溪。”曲幽突然岔进来声音,嗓音有些模糊,估计是开着扩音,而她距离又有些远,“你身体还好吗,眠眠很担心你。”

    她咬重的了那个“很”字。

    “眠眠迫不及待想要见你,我本来也是计划就这两天带她过来找你,但你现在不是不方便吗,所以我往后拖了几天时间。”

    言外之意是,别让眠眠知道你受伤了,害她白白担心。

    安溪被卡得无话可说。

    “妈咪。”眠眠并不知道两个大人之间的暗火,她兀自兴奋激动道,“姑姑说下周周末带我去兔宝宝主题公园玩,里面很多兔子玩偶,还有真的小兔兔,晚上还放烟花!”

    安溪想靠墙,却碰到伤口,疼得她轻轻抽气。她忍着背疼,扯出笑音:“是吗,听起来很好玩……”

    “对呀,超好玩的!”眠眠开心道,“姑姑给我看了视频,兔宝宝都好可爱,还有粉色的玩偶兔子,还可以和他们玩游戏……”

    电话挂断后,安溪在楼道里站了一会。

    她感觉好累。

    后背的烧伤也疼得十分厉害,逼得人抓狂。

    安溪从楼道出来,回病房。

    走廊尽头是一面大窗户,窗外对着医院的中庭兼挂号大厅,为了病人方便,这里面可以开车进来。

    安溪突然想去看看那窗外,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的风景。

    这念头一闪而逝。

    安溪并没去看,她直接回到病房。

    安溪很轻很轻地打开门,再慢动作关上,小心翼翼走到床边,趴下时不免发出一点窸窣摩擦的声音,就一点动静,竟然让白郁舟醒了。

    安溪余光里看到她翻了个身,然后坐了起来。

    “抱歉,我吵到你了。”安溪道。

    白郁舟揉了揉额头:“没有,我本来就睡不好。你能帮我倒杯热水来吗?”

    “好。”安溪又下床。

    这一天奔波,加上止痛药药效过去,后背疼痛突然明显起来,安溪咬牙忍着。

    白郁舟打开她那边的床头灯。

    亮度不强,朦胧昏暗的一圈,刚好照清白郁舟床附近那一块。

    安溪给她倒好热水,递过去。

    白郁舟接过水,指指床沿说:“坐下聊聊?”

    安溪拒绝,她回到自己的床上,趴下看手机消息。

    白郁舟喝了口水,捧着杯子,忽然说:“我以前是不痛经的,做过一次人流,然后就开始痛了。”

    安溪一愣,没想到白郁舟竟然还打过胎,也没想到她会就这样告诉自己。

    白郁舟接着道:“而且我唯一的一次怀孕,是因为被潜。”

    安溪震惊。

    白郁舟放下杯子,背对着安溪蜷缩着躺下。她不再多说,脊背绷紧,似乎在竭力忍耐疼痛。

    安溪关心问道:“你肚子还在疼吗?”

    白郁舟嗯了一声,缩了缩长腿,说:“我好像发烧了……”

    安溪又下床,走过去,弯腰摸白郁舟额头,是凉的,她并没有发烧。

    “你没发烧,你可能……”

    话没说完,她就被白郁舟握住了手腕。

    白郁舟先是摸了两下安溪手腕肌肤,再用指尖勾挠安溪掌心。

    安溪立马缩手,被白郁舟牢牢抓住。

    白郁舟低低笑起来,躺在床上,目光轻佻:“你怕什么,和我试试就这么难吗?我保证不会纠缠你,就只是单纯的互相安慰。等这部剧杀青,马上恢复普通朋友关系,绝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安溪用力把手抽出来。

    “你生理痛到都进医院了,竟然还有力气想那种事,真是令我佩服。”

    白郁舟道:“我们可以先约好,等你出院了再实操。”

    最后两个字听得安溪直冒鸡皮疙瘩,她趴上床道:“算了吧,我可不感兴趣。”

    白郁舟非常遗憾且大声的叹了口气。

    安溪全当没听到,准备看部电影转移注意力,免得她一直觉得背疼。

    白郁舟又道:“能放下手机和我谈谈心吗?我想和你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

    安溪不理她。

    白郁舟换了个姿势,她平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说:“我妈是个疯子。”

    安溪还是侧眸看向了白郁舟,等她的下文。

    “她有精神分裂和被害妄想,觉得所有的人都要杀她,所以她袭击所有人,包括我。”

    白郁舟停顿了一下:“仔细说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废话太多了,估计你(们)也不想听,我就长话短说。我妈后来感染脑膜炎,要钱治疗,可我没钱,所以我放弃了原则,答应和金主上床,最后被搞大肚子。”

    白郁舟手就放在小腹上,看起来很平静。

    “我妈躺在ICU里的时候,我其实很想放弃她,医生也和我说,我妈身体情况不好,治疗效果不理想,希望并不大,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白郁舟看向安溪,眼睛里还带着笑,仿佛和安溪聊的是别人的事,而且还是有趣的那种。

    “我当时想,她死了挺好的,这样我就解脱了,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回家,也再也不用给被吵到的邻居反复道歉,收拾满屋子摔碎的家具。但我不敢和医生说放弃,我怕被人指责说我没有良心,怕这件事情将来成为我的人生污点,让我被粉丝非议。

    “于是我开始陪老板,大部分时候老板会给我现金,或者价值不菲的包和首饰,然后我就用这些钱给我妈治病。但她还是很快就死了,她死后,我一不作二不休,继续陪老板玩,然后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主角,并且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志愿不断。”

    说到这里,白郁舟笑了一声。

    “但搞笑的是,我现在依旧不火。讽刺吧?”

    安溪不知道怎么回她,想安慰但说什么都很苍白。

    白郁舟看起来也不需要安慰,她还是那副坦荡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过也无所谓了,至少我现在还有戏可以拍。”

    安溪把垫在身下的枕头抱住,也许是深深夜色让人萌生倾诉欲,她开口说:“我以前自杀过,三次。”

    白郁舟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安溪眼神放空,说道:“因为爱情。”

    白郁舟突然唱起来:“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安溪:“???”

    突然没了倾诉欲了呢。

    白郁舟笑了几声,又说:“就是那个投资方吗?”

    安溪不想聊了,闭上眼道:“不早了,睡觉吧。”

    白郁舟又说:“我看到了,你手腕上,有割腕后的疤痕。”

    安溪指尖一颤。她做过祛疤手术,手腕上留下的伤痕很浅,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白郁舟道:“你还没放下,对吧?不然不会动不动就扣无名指,还刻意把过去留下的伤疤去掉。”

    安溪想反驳,但白郁舟没给她反驳的时间,接着又说:“人生很短,没必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不如及时行乐。”

    她眼神充满暗示。

    “安溪,我能给你快乐。”

    安溪:“……”

    安溪和白郁舟后面还聊很多。

    她们聊了关于剧本和角色的事,也聊了两人各自的演戏经历,还聊了一些过去的人生经历。安溪说得不多,白郁舟讲得更多。

    讲她小时候被父亲家暴,长大了被母亲折腾,好不容易摆脱了可怕的双亲,却陷入了寂寞深渊。

    安溪也不知道她们聊了多久,最后自己迷迷糊糊睡着时,白郁舟还在讲她最喜欢的电影。

    安溪没能睡上多久,就被楼道的争吵声吵醒。

    外面有病人的家属在吵架,互相争喊自己出的钱最多。

    安溪困得头疼,她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七点。

    病房洗手间里传出细微的水声,白郁舟已经起了,正在洗漱。

    安溪慢慢清醒。

    她估计白郁舟昨晚更没睡好。

    安溪给小助理发了条信息,问她起了没。

    小助理回得很快:“起了,我昨晚和小晨一起住的,她很早就起了,我跟着她一块起的,现在在买早餐,安溪姐你有想吃的吗?”

    安溪还真有点饿,就说:“想吃煎饺。”

    小助理道:“好的,我们估计还有十分钟到。”

    安溪也不睡了,起床喝水。

    白郁舟洗漱完出来,打招呼道:“怎么起这么早?”

    安溪指着门外,争吵声还没停。

    两边家属已经从钱吵到了谁来医院的次数更多。

    白郁舟听了两句,挑了挑眉:“真是什么都能吵。”

    她走到床边,拿起手机,边看边说:“我微博关注你了,快回关我。”

    安溪打开微博:“你什么时候关注的。”

    白郁舟诡异的笑起来:“趁你睡着的时候。”

    安溪预感不妙,赶紧登录。

    她很少上她的明星微博号,她没有粉丝,也没有什么自己想发的内容,只有工作室要求发博,她才会登录。

    一登入,安溪就看到了几十条艾特,还涨了几十个粉丝。

    她先看了艾特。

    是白郁舟发博,然后艾特了她,所以粉丝转发她会有通知。

    白郁舟发的微博内容是:“我在剧组认了个女鹅,请大家看我女鹅的绝美睡颜(PS:女鹅趴着睡是因为拍爆炸戏的时候被烧伤了背,我命苦的孩子)@林安溪-幽幽工作室。”

    下面配了一张图,偷拍的安溪睡觉。

    安溪趴着,头发糊在脸上,活像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女鬼,而白郁舟在角落里露出比V的半张脸。

    安溪:“……”

    白郁舟坐在床边,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得意道:“我这一波引流怎么样,你涨粉了吧。”

    安溪道:“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妈已经死了。”

    白郁舟顿了一下,然后说:“太巧了,我妈也是。”

    安溪:“……”

    小晨助理一到,白郁舟就要出院走人,安溪虽然因为工伤放假了,但白郁舟没有,她还得赶着拍戏。

    离开前,她朝着安溪挥手:“安溪宝贝,爸爸先走了。”

    安溪正在开她的煎饺盒子,头也没抬道:“滚。”

    白郁舟大笑着离开。

    吃过饭,医生来检查伤口,换药。

    安溪不想无聊的住院,她虽然拍不了动作戏,但可以先把文戏拍了,也不会太拖进度。

    于是她问医生开药,然后上午就出院。

    医院这边人和车都太多,安溪的保姆车开进来不方便,便让车停在前面路口,她自己走出去。

    路边停了不少车,占满了一大截马路。

    安溪从长串的车前走过。她并没有刻意关注那些车,但当她经过最末端的一辆黑色轿车时,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缓。

    尽管只是余光扫到,安溪依旧认出来那是岑舸的车。

    她没想到岑舸竟然还在。

    安溪没停脚步,她往前又走数步,而后突然停下,折返回去,砰砰敲岑舸的车窗。

    看来是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所以岑舸还没打算收手。现在她要说得更清楚一点。

    安溪用力连连敲了十几下,车里都没反应。

    她突然停下动作,脚趾紧缩的想到,车里是不是没人啊……

    安溪绕到前面看了眼,驾驶位置上果然没人,车里升着隔板,看不到后面。

    但敲窗没人应,那多半没人。

    尴尬。

    安溪赶紧放下手,快步往前走。

    “林小姐。”有人追过来大喊,“林小姐,麻烦您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出自歌手张悬的《喜欢》。

    还求个新文预收《谁是谁的金丝雀》文案很长,放在离婚的文案下面了,感兴趣可以戳戳,大概就是傲娇又金贵的作精大小姐,与赚钱机器女(她家天才养女)的故事,会是个小甜文~

    求营养液液液液~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