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小说:求求你离婚吧 作者:白日葵
    岑舸有安溪的电话, 还有她的微信。

    在她和安溪的微信聊天记录里,一共有三条消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以及“新年快乐”。

    分别是2027年的春节, 2028年的元旦, 以及2028年春节时发的。

    三条新年祝福, 都没有回复。

    安溪并不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是岑舸,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删掉岑舸的微信号。这一点岑舸心里清楚。

    现在她也不想让安溪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是她, 三条祝福发过去, 却连一个礼貌的谢谢都没拿到, 太扫面子。

    ICU外的家属休息室正对I病房,都是玻璃墙,岑舸一抬眼便能看到昏迷不醒的苏梨玉。

    岑舸知晓车祸消息已经二十四小时,但她仍旧感到恍惚。

    一想到苏梨玉,脑海里首先跳出的一个穿着旗袍,腰肢纤纤,举止雍容的妩媚女人, 而不是病床上那个没了双腿,奄奄一息的枯槁女人。

    岑舸总觉得她们不是一个人。

    思绪在寂静里发散流转,岑舸想起七年多前, 安溪母亲病重,在医院抢救,安溪等在手术室门外时,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没有真实感, 总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安溪和她母亲感情深厚,她的心情,应该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岑舸摩挲着手机,慢慢想到,那时候安溪应该很绝望。

    所以她才会发那些信息给她。

    可她没能及时看到。

    岑舸狠狠攥紧手机。懊悔狠重,堵在肺腑里,沉重得好似呼吸都是罪恶。岑舸闭上眼,费力从那股闷窒里挣脱。

    她找出安溪的号码,犹豫一秒,拨通。

    此时是国内早上七点半。

    因为高烧,安溪得以休假半天,因而不用早起,她仍在梦中。

    电话响起,她眼也没睁,直接接通。

    喂了一声,却没等到电话那边的声音。

    安溪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意识慢慢清醒,她终于睁开眼,拿开耳边的手机,看屏幕来确认刚刚的电话响是不是她做梦。

    屏幕显示她的确在通话中,上方的通讯联系人是一串号码。

    安溪刚醒,视野模糊,她盯了一会,才认出来那个号码。

    是岑舸的。

    所有的睡意瞬间消失,安溪指腹用力一按屏幕,挂断电话。

    另一边。

    电话被接通,岑舸反而懵了几秒,她原本没抱希望,但铃声竟然没响到四声便被接通了。

    听到安溪那一声“喂”,岑舸有刹那的失语,她花了片刻时间组织语言,随后开口:“小溪,我……”

    “嘟嘟——”

    电话忽然被挂断,听筒里只有冰冷难听的提示音。

    岑舸举着手机,浑身僵硬。

    --

    岑舸捏紧手机,用力极大,整个右手都在轻轻发颤,指关节与指甲泛出浅白。

    她在犹豫要不要再试几次。

    理智上她知道安溪不会接她电话,可情感上,她就是想试试。

    万一呢。

    安溪向来心软,知道她母亲的意外,一定会安慰她的。

    就算不过来陪她,和她说几句话也好啊。

    岑舸再次拨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岑舸皱眉,信号不好?

    她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无法接通。”

    ……

    不论岑舸试几次,都是一模一样的提醒。

    这不是信号不好,而是,拉黑了。

    岑舸茫然地僵在座椅里。

    她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因此此刻遭遇拉黑,第一反应是无措,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对着手机发了两分钟愣,岑舸调出总助的号码,拨号前她停下动作,改成短信:“被拉黑后怎么拉回来。”

    总助懵道:“您被拉黑了?”

    发完后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这样回话会触碰到他们岑总高傲的自尊,可短信不能撤回,总助惊得一头汗,急忙再说:“只能对方操作才能放出黑名单,您现在换个号码联系会更快。”

    岑舸还有一个手机和号码,但出国太急,她并没有带在身边。

    不如直接发文字,到时候安溪就算不想知道,也不能不看到。

    岑舸打开微信,盯着上面那三条没有回复的旧消息。她惊然想起,七年多之前,她对安溪也是这样。

    一条消息也不回。

    那时候她觉得无所谓,不过是几条没营养的琐碎信息而已。像——“你在干嘛”,“吃饭了吗”,“今天下雨,记得带伞”——这些没有意义的信息,回复与不回复,有什么差别?

    现在位置调换,她才恍然惊觉,原来是有区别的。

    饱含期待发出信息,却如石沉大海,了无回应,这是希望与尊严被磨碎的过程。

    岑舸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点开编辑框。

    她对着跳动的指示标,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足足十分钟,岑舸终于敲出第一句:“小溪,我是岑舸……”

    停顿。

    她删掉“我是岑舸”,改成:“我母亲出车祸了,情况很严重,可能……”

    字打到这里,岑舸猛然停下,越想越觉得这送上去卖惨的模样卑贱可耻,她狠狠将刚写好的文字通通删除。

    手机锁屏,陷入漆黑。

    岑舸后倒身体,疲惫地靠着椅背。

    她想,她当初不该那样不回安溪消息的。如果她当时没有那么做,就不会有后来安溪绝望求救她时,她的视若无睹。

    那样的话,她和安溪现在也不会僵到这个地步。

    岑舸闭上眼,自嘲冷笑,她真的,有太多不应该了。

    可往事无法回头,就算她现在后悔到呕血,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错了的事,留下的伤,破碎的裂隙,永远都无法修补。

    两天之后,苏梨玉苏醒。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问岑舸,有没有好好收着她的腿,她以后要带着一起下葬,免得到下面以后没有腿。

    第二件事,是要出院。

    岑舸不同意,苏梨玉这个情况,根本出不了无菌病房,也离不了那一堆保命的机器。但苏梨玉很坚持,她坚决不要死在医院里,她要死在她的豪华别墅里。

    苏梨玉态度坚决,并因为岑舸的不同意而发了一通火,医生最后委婉建议岑舸同意,反正也就这几天了,不如让病人开心一点。

    出院时间在一周之后,苏梨玉精神反常的良好那几天。

    岑舸把苏梨玉别墅的一间客房改成了病房,请来两个医生和四个护士,二十四小时轮流照看苏梨玉。

    苏梨玉清醒的时间很少,有时候睁开眼,目光却涣散失焦,片刻后便会重新合上。

    等到她真正清醒,护士就把岑舸叫过去,苏梨玉会趁着自己清醒的片刻时间,反复叮嘱岑舸一些早前说过好几遍的事。

    比如她的尸体要如何处理,她的葬礼要如何办,她的遗产一定要全部转给岑儒,还有她在几个奢侈品店里预定了两年的当季新款,要岑舸按时帮她付钱,寄给岑儒。

    这几件事,反反复复,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岑舸听得能背下每一个字。

    6月11日。

    苏梨玉在下午醒来。

    岑舸在楼下客厅处理堆积的工作文件,护士下楼来,小声叫她上楼。

    岑舸合上电脑,上楼。

    “岑小姐,”护士轻声叫住岑舸,眼底带着悲怜,“您恐怕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岑舸顿了一下,平静点头:“嗯。”

    她推开房间门。

    一直守着的医生和另一位护士立即起身,退到门口去。

    苏梨玉靠着床头,低着眉眼在看她已经没了的腿。

    岑舸拉过椅子,缓慢坐下。

    苏梨玉抬头看她,眼神清明又温和,脸上带着一点仿佛健康的红晕。

    “阿珂。”苏梨玉开口叫她,调子微软,像她平时的样子。

    岑舸动了动嘴唇,想回她一声“妈”,但开不了口。她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叫过苏梨玉“妈”了,已经忘记这个字要怎么发音才合适了。

    苏梨玉目光温柔慈祥,柔软地看着岑舸。

    “你长这么大啦?”她说,“真快。”

    岑舸顺着回:“是,我长大了。”

    苏梨玉叹气:“妈妈以前对不起你。”

    岑舸张开唇,半响后才说:“没关系。”

    苏梨玉认真道:“哪那么容易没关系,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意。”

    岑舸垂眸道:“我没有。”

    苏梨玉:“你就是嘴硬,什么事都不肯说实话。”

    过了会,苏梨玉又说:“安溪呢,她怎么没陪着你?”

    岑舸看向苏梨玉,见她眉眼温柔得不可思议,猜想苏梨玉现在大概是神志混乱,忘记她已经和安溪离婚了。

    “她和我分开了。”岑舸说,“我们离婚已经七年了。”

    苏梨玉果然一怔,不解道:“为什么会离婚呢,你们不是很相爱吗?”

    也许是此刻苏梨玉的表情太温柔了,也许是永别之前的心软,岑舸突然打开了心扉,对着苏梨玉说实话道:“因为我自私,我不满意她日常里对我的忽略,所以想要分开来惩罚她,让她知道,我比她的一切都重要。”

    苏梨玉睁着明亮的眼睛,温软良善地看着岑舸。

    岑舸喉咙忽然有些发酸,她期待,并渴望着苏梨玉能安慰或者支持她。

    但苏梨玉说:“啊,我对阿儒就是这样,他是我的一切。”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岑舸。

    “比你还重要。”

    岑舸嘲讽一笑,把喉咙里的复杂滋味全数咽下,她异常平静道:“我知道。”

    苏梨玉又说:“阿珂呀,妈妈对不起你。”

    这次岑舸没回话。

    “你父亲呢,他为什么没来看我?”苏梨玉说着突然哭起来,“他嫌弃我没有乳/房了是不是?”

    苏梨玉捧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但我重建了啊,样子很好看的……就是不能摸,摸起来还是不一样……”

    她越哭越厉害。

    “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他了,他一定会嫌弃我。”

    岑舸安慰她说:“他没有嫌弃你,他说他会送走其他人,以后专心和你过日子。”

    苏梨玉摇头,反应剧烈道:“不行,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他会发现我乳/房的问题的,到时候他就会对我映象不好,觉得我是个没有乳/房的怪女人,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苏梨玉紧张地拉住岑舸。

    “你去和他说,说我变心了,说我现在没以前那么爱他了,他都老了,不帅了,我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爱他呢。”

    岑舸道:“我可以帮你转告,但你要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你对他的感情,为什么从来没有变过?”

    苏梨玉茫然了片刻,反问岑舸:“爱要怎么变?”

    岑舸哑口。

    苏梨玉笑着道:“爱就是爱呀。”

    苏梨玉这次清醒了半小时,随后再次陷入昏睡去

    医生送岑舸出病房,低声和她说:“夫人可能就今明两天了,您做好心理准备。”

    岑舸已经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她觉得自己早就准备好了。

    岑舸回到一楼客厅,打开电脑,试图继续处理文件,但怎么也静不下心。

    枯坐了半小时,岑舸放下工作,关闭电脑,去健身房跑步转移注意力。

    入夜。

    岑舸无事可做,打开电视,连上国内电视网,重看安溪的《双生火》。

    这部剧在网络上不算大热,但卫视收视率很好,独播结束后,好几个台购买了版权,轮番播放。

    现在,《双生火》不仅入围了第三十六届电视剧月光奖,同时安溪也凭借此剧入围电视剧最佳女演员。

    前途一片光明坦荡。

    电视剧正演到安溪与一群歹徒扭打厮杀。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摔飞一人,同时抬腿飞踢,踹翻冲上来的另一人,随后抬脸,盯着镜头。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顿时只剩安溪的脸。

    她唇角勾着一抹暗含凶气的冷笑,眼眸明亮,目光坚毅,还带了一点张扬的悍气,像朵看起来娇娇艳艳的粉玫瑰,但花瓣一扭,底下全是尖锐凶悍的倒刺。

    这是一幅曾经岑舸全然陌生的样子,但她现在觉得,这也是安溪隐藏着的样子。

    都是她的样子。

    岑舸不间断地一集一集看下去。

    凌晨1点,护士再次把岑舸叫去病房。

    这次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房间,出门前,医生握了握岑舸的手,告诉她,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苏梨玉说话。

    房间里开了一盏很柔和明亮的灯,光泽温暖,给苏梨玉的面色也渡上了一层暖意。

    她正在看天花板。

    岑舸走过去,忽然自然地叫出来一声:“妈。”

    苏梨玉扭过脸来看她,目光发愣,低哑着嗓子问岑舸:“阿儒呢?”

    岑舸撒谎说:“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苏梨玉先是点点头,而后愤怒道:“你叫他来干什么,看我这幅丑陋的样子吗?”

    岑舸说:“好,那我叫他先不过来了。”

    苏梨玉满意:“你不能告诉他我的病,别让他知道我没有乳/房了。”

    岑舸:“我知道。”

    苏梨玉高兴,表情也立马温柔起来,破天荒说:“我们阿珂真乖,妈妈以后疼你。”

    岑舸抿着唇,不接话。

    苏梨玉碎碎念着说了许多零散话,内容大多都与岑儒有关。岑舸只是听着,偶尔顺着苏梨玉应一句。

    “安溪呢?”苏梨玉突然提起别人,“怎么没看到安溪?”

    岑舸只好再和她说一遍:“她和我分开了。”

    “她和你?”苏梨玉突然精准地抓住了重点,“她离开了你,为什么?她那么爱你,怎么会愿意离开你呢?”

    说到这里,苏梨玉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问:“你们的孩子呢,生了吗,取名没有?”

    岑舸张了张口,费力道:“孩子早就没了。”

    苏梨玉皱起眉来:“那安溪好伤心啊,她想用孩子留住你呢,孩子都没了,难怪生你气。”

    岑舸低着视线补充:“还有她母亲……”

    “你不能这样了。”苏梨玉根本没听到岑舸的话,兀自说,“你要承认你爱她,那没什么好羞耻的。”

    说着苏梨玉忽然流下眼泪,伤心道:“我对不起你,我让你从小就跟我一起被歧视。可也不是我想要那样下贱的啊,我就是爱阿儒啊,我爱他爱得要命,什么委屈我都愿意受。”

    “安溪,”苏梨玉紧紧掐住岑舸手臂,“安溪也是这样爱你的,我看得出来,她为了你可以不要尊严,你也要那样,为她放下架子,这样才能长久,要不然安溪会失望离开你的。”

    岑舸不由反驳道:“可你不就从没失望过吗?父亲之前对你那样薄情寡义,你什么时候后悔过?你到死都还一样爱着他。”

    苏梨玉突然僵住,撑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数秒之后,她突然道:“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我付出了那么多,不得到我不甘心。”

    岑舸一怔:“不甘心?”

    苏梨玉喃喃自语道:“好累的,真的好累的。”

    说着她扭头,撑大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岑舸,尖声道:“我也想像安溪那样离开!”

    岑舸一惊,手指忽然发起抖来。

    苏梨玉死盯着她厉声说:“你活该的!活该的!谁让你那样践踏我的尊严,难道我天生就这样下贱吗?还不是因为爱你!所以你活该!活该!”

    她怒喊着说完这句话,忽然一呼气,胸口一塌,整个躯体往病床上沉了一沉,眼珠瞬间灰暗。

    岑舸懵了几秒,慌张喊道:“妈妈?”

    苏梨玉眼珠转了一下,对准岑舸,然后,再也不动了。

    2028年6月12日,凌晨1点23分,苏梨玉过世。

    岑舸在房间里坐了几分钟,慢慢起身,开门叫来医生和护士,告诉他们,可以把苏梨玉的双腿缝合上去了。

    这是苏梨玉前几天反复叮嘱岑舸的事。

    她要完整的火化。

    岑舸走出房间,定定站在走廊上,表情异常的平静。

    她背后,另外一组医生和护士步伐急促地相继进入改装的家用病房。别墅里的几个佣人站在角落里,望了望楼上,又看了看岑舸平静的脸,神情不安又惊慌。

    岑舸开始下楼。

    二楼走廊和楼梯,都对着客厅那台超大电视,岑舸一侧眸,就能看到画面。

    电视节目不知道怎么跳到了第三十六届月光奖的颁奖直播上。

    漂亮优雅的女主持人扶着话筒,微微弯腰,含着喜悦笑意,字音利落清脆道:“第三十六届电视剧月光奖,最佳女演员奖是——林安溪!”

    岑舸脚步变缓,直直盯着电视屏幕。

    节目里掌声雷动,镜头调转,落在着一席水蓝色星空礼裙的安溪身上,她挽起了秀发,露着雪白细腻的天鹅颈,她提起缀着碎钻的裙摆,优雅走上舞台,缓步行至话筒前。

    镜头正对安溪的脸。

    她今天的妆容精致艳美,眸光璀璨,如含星辰,对着镜头展唇一笑,刹那间动人得仿佛春花绽放。

    那样的耀眼漂亮。

    岑舸忽的一脚踩空,噗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还剩七八级阶梯,岑舸一路翻滚,最终摔在地板上。

    角落里佣人惊慌尖叫,急忙跑来扶人。

    岑舸用力抓着其中一个佣人手臂,跪着直起身。

    她目光穿过佣人身体,死死盯着电视。

    安溪说完谢辞,开心地举起奖杯晃了晃,随后在聚光灯的照耀下,优雅轻快地走下舞台。

    岑舸突然想起来两句话。一句话来自安溪,一句话来自她刚过世的母亲。

    ——“没有你之后,我过得很好。”

    ——“所以你活该!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留作话了(T▽T)这篇文过半了,快的话应该下月初就能完结,所以……给我一个新文预收嘛嘤嘤嘤,下篇是大甜文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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