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堡, 是下午四点整。
女佣出来迎接, 总助问她:“岑总呢?”
“睡下了, 还没醒。”女佣回答着,目光在安溪脸上定了定, 惊喜道, “太太?”
安溪没回应这个称呼, 问她:“岑总睡多久了?”
女佣看着腕表:“不到一个小时,她三点才躺下。”
她跟在安溪身旁,关不住话头:“大小姐睡眠一直不好,晚上总是失眠,经常要靠吃药才能睡上半夜。平时吃饭胃口也不好,医生叫她多休息她也不听, 天天在家里工作。”
说完她长长叹气:“大小姐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生病了也不注意休息, 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走进城堡客厅,入目便是开阔明亮的大客厅, 白色调的现代巴洛克风, 精美华丽, 处处透着昂贵两字。
客厅两侧,双跑楼梯正中, 挂了一副安溪的巨大油画像。
安溪一跨进去,隔着好几米远的距离,猛地与油画里的自己的脸撞上,她脚步一停, 倍受冲击。
那油画逼真精美,仿若真人。画里的安溪唇角含笑,眸光明亮,温柔多情地俯瞰着客厅。安溪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她移开视线:“那我就在客厅里等她。”
女佣答应,下去给安溪泡茶。
安溪挑了把椅子坐下。
她现在有点怀疑,《我的小家园》的原定飞行嘉宾是真拍戏受伤了不能来,还是被岑舸暗地里动了手脚,强制不能来。
后者那种事情,安溪觉得岑舸干得出来,说不定她的病还是装的,就为了激起安溪的同情心。
“林小姐。”总助这时说话,“您能在这边住几天吗?”
安溪拒绝:“抱歉,我后面还有工作。”
总助张口就说:“可您明……”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生硬改口:“可您不能请假吗,我看网上关于您的消息说,您新剧要月底才进组。”
安溪拿过一个抱枕,圈在怀里,没什么情绪欺负地说:“我平时的行程位置,你们还真是清楚呢。”
总助道:“您是明星,网上到处都是关于您的消息,要知道也不难。”
安溪回他一个假笑,懒得说话。
总助大概是还想劝安溪留下,但不知道从何开口,坐立不安地陪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岑总其实很在意您。”
女佣这时端来红茶和点心,安溪接过茶,捧在手里,轻轻吹热气。她反应冷淡,压根不相信总助的话。
总助硬着头皮道:“七年之前,您和岑总离婚以后,要求清空天胜玫瑰湾的家,扔掉所有家具电器。岑总后来亲自带着人,翻垃圾桶,进二手市场,甚至去了捡走家具电器的住户家里,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找了回来,现在天胜玫瑰湾的房子里面,和您离开前一模一样。”
安溪还是没反应的样子:“其实没那个必要,反正她也不常住那里。”
两人婚后,除了刚开始那半年,后来岑舸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离婚后,那地方岑舸因为触景伤情,平时也很少回去。
通常是酒后,或者生日节日这样的特殊日期,回去待一夜。而且每次待完出来,岑舸的状态一定奇差,憔悴苍白得像是在夜里大病了一场。
总助无法反驳,一肚子关于岑舸的苦情水,被堵得倒不出来。
没等多久,佣人高兴下楼道:“大小姐醒了,太太您快上楼去看她吧。”
安溪站起身:“好。”
安溪推开房间门,进屋是小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大开,正对着被阳光照得金光粼粼的海面。
岑舸不在小客厅里,有隐约水声从卧室洗手间里传出来。
佣人把安溪送进去后便离开了,客厅里只有安溪一个人。
她站在客厅中间,没找位置坐下。
客厅茶几上凌乱铺散着文件和资料,还有一杯喝得只剩一点的黑咖啡。
岑舸都这样还不忘记工作,真是敬业。
安溪愣了一会神,听到洗手间门开的声音。
她站的位置和主卧洗手间位置相对,一转头,就看到了推门而出的岑舸。
她穿了一件微敞领口的系带衬衣,下/身搭配黑色阔腿裤,黑发披散,发尾沾着水迹。
这画面异常的眼熟,安溪陷入恍惚,强烈感觉这一幕她曾经见过。
她费了好一点力气,终于自记忆深处翻出一段相似的回忆画面。
八年前,她去酒店捉奸时,也是这样。
她独自站在客厅里等,岑舸推开浴室门走出来。那天,岑舸也穿着一件白色的系带衬衣,也是头发半湿,一步跨出浴室。
相似得仿佛昨日重现。
还真是奇妙。
岑舸走到卧室门边,她刚补了妆,唇色艳红,有些紧张地抿出笑意:“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安溪看着她走近,她莫名放松下来,笑着道:“刚看到你从浴室出来,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关于我和你的。”
岑舸盯着她轻松的眉眼,语气不由放柔:“什么?”
安溪抬起眸,直视着岑舸的眼睛:“八年前,我去酒店捉你和李慕子的奸的时候。”
说着,安溪指了指自己的位置和浴室卧室的位置。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站位,我在这里,你在浴室里洗漱,洗完出来,穿着白衬衣和黑裤子,还披着头发。”
岑舸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她顿了好几秒,才说:“其实李慕子只是我雇来的,演员。”
安溪看了看她:“哦。”
岑舸:“……真的,我和她没有其他关系。”
安溪本来不想理会她这句话,因为都过去了,演员还是情人兼演员,都没关系,但情绪在胸口里一转,她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所以你就花了六百万巨资,去雇一个演员来演你的小三吗?”
岑舸僵住。
安溪:“什么样的服务,值得六百万呢?我现在都没有六百万的片酬。”
岑舸说不出话。
她不能告诉安溪说,因为当时李慕子保证,她能从方方面面演好岑舸小情人的角色,保证刺激得安溪立马答应离婚。
而后来酒店捉奸那次,李慕子也的确演得很好,连沙发上的水迹,都提前做好了伪装。
岑舸忽然发现,过去那些事,她永远也没办法解释与洗白。
事是她做的,人是她伤的。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事实。
“留下来吃饭吗?”岑舸转移话题,“我叫人准备。”
安溪摇头:“不用了,我晚上还有工作。”
停顿片刻,安溪才接着说:“听说你生病了,是……胃癌。”
岑舸避开安溪的视线,手环着自己平坦纤细的腰腹,侧脸苍白,而唇色过于艳红,对比之下,明显得有几分惨烈的脆弱味道。
她低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安溪问道:“医生怎么说?”
岑舸道:“已经扩散了,手术没有意义,但万幸有靶向药,就是不知道能撑几年。”
这种情况,就像是注定要死亡,却又不知道具体死期的死刑犯,永远行走在随时将塌的冰川之上,也许下一步,就是死亡深渊。
安溪心里闷得厉害,她现在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从她看到癌症短信到今天,她一直没有想到适合岑舸的安慰话。
岑舸在安溪印象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
她从小就比所有人都聪明,从容,镇定且强大。安溪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也会发生意外。
“你工作什么时候结束?”岑舸主动转开话题。
安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明天。”
岑舸嗓音变轻,带着小心地试探:“那你明天过来吃午饭,可以吗?”
不,安溪应该拒绝说不。
但她突然……说不出来。
幸好岑舸也没执意等安溪回答,她招呼道:“你怎么不坐?你在这里随意就好,不必和我客气。”
安溪思绪有些乱,顺着岑舸的话,坐在附近的单人沙发里。
岑舸弯下腰,收拾桌上凌乱的文件。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文件摩挲的刷拉声,与远处隐隐约约的海浪声。
海风轻柔的从窗外吹进来,吹起岑舸垂落的头发,飘飞的发丝遮挡视野,岑舸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她苍白得过分的侧脸。
安溪发现她此刻的神情平静又温柔,所有锋利的气势都收敛了,整个人变得柔和又婉丽。像一块苍白,漂亮,又脆弱的玉。
岑舸收完最后一份资料,抬起眼,冲着安溪轻浅一笑:“有些乱。”
这一个动作充满了小女人的柔和气息。
安溪却觉得这样的她奇怪又陌生,陌生得令人不安。
茶几收拾好,两人各自坐一张沙发,相顾无言。
气氛诡异的尴尬。
安溪不由后悔,她不该坐下的,看完岑舸她就应该走。留下来也没有多余的话要和岑舸说,沉默之下,就只能催生尴尬。
安溪拿出手机,佯装看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小溪。”岑舸叫她。
安溪已经站起身,比坐着得岑舸高,她低下视线,发现这个角度看岑舸,她脸瘦得更加明显,下巴尖细,完全没了当初的圆润线条。
岑舸抬起眼,这个小动作显眼大,眼瞳漆黑幽暗,清晰倒映出安溪无处可逃的身影。
“你明天会来吗?”岑舸轻声开口,语调细微,脆弱得像风一吹就会折断的线,“我还有些话,想在我还有机会的时候,告诉你。”
安溪没回答。但她明明应该果断拒绝的。
岑舸目光一黯,竟变得可怜起来。
她说:“拜托了,可以吗?”
安溪转开脸,到底还是回答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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