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睡不着, 找了一部文艺电影出来, 耐着性子慢慢看。
电影节奏缓慢, 剧情真实却平淡, 安溪心不静, 难以进入剧情, 反倒是看得自己情绪浮躁,总想做点别的什么。
手机刷了又刷,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做。
临近午夜零点,总不能大半夜出去遛弯跑步。
心里正乱, 安静里陡然响起敲门声,安溪心脏一跳, 率先想到岑舸。
但这次的声音和岑舸之前客气规律的敲门声不一样,明显暴躁冲动得多,叩叩地连成数下,没有间歇。
安溪不确定门外敲门的是谁,她不打算去开。
真有事的人会电话联系她, 这样上来就敲酒店门的, 多半来者不善。
门外。
岑舸垂着眼帘, 看起来很平静。
陆真越敲门越暴躁,开口喊人:“林安溪, 你在吗?林安溪!”
岑舸抬起眼:“别叫了,她不会出来。”
陆真看着岑舸满脸习惯的淡然,有点不敢相信:“所以你之前经常这样吃闭门羹吗?”
岑舸瞥开视线,尴尬又不悦。这种事被别人知道, 令她感到丢脸和耻辱。
陆真知道岑舸死要脸皮的德行,转移话题问:“打电话是不是也不行啊?”
岑舸:“嗯。”
陆真嘶了一声,感到棘手。
岑舸反而很平静,她让陆真去买粥。
陆真惊喜道:“你终于饿了?”
从岑舸住院,她前去看望开始到现在,整整一月有余,岑舸从没说过的饿,饭也吃得很少,陆真真怕她那天就这样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岑舸掀起目光,凉凉看着陆真,不说话。
陆真反应过来,这粥不是买给岑舸的,而是买给安溪。
但陆真觉得安溪不会收。
陆真还是去买粥了。
岑舸独自坐在安溪房间门口,像过去几个月里的每一天那样,守着一道也许下一个小时,也许明天,也许永远都不会开的门。
她记得一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对着这道门生气。
怨恨安溪的冷漠不识相,后来渐渐习惯,再面对着这道门,她心绪平静,有时候想两人过去的事,有时候想工作,有时候什么都不想。
今天岑舸在想她的腿,她想提前拆石膏。
这东西太难看了。
就在这时,门里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岑舸立马盯住了那道门。
安溪以为外面的人走了,过来确认情况。
她轻脚轻手走到可视通讯前,调出门口监控,监控视角平行对着走廊,视野里是空的,没有人。
刚才那个敲门的果然走了,安溪放下心,转身要走。
“小溪。”门外突然响起岑舸的嗓音,吓得安溪差点跳起来。
她明明没在门外看到人啊,岑舸刚刚是藏起来了吗?
安溪没应声,放轻脚步往里走。
“我前段时间有事……”岑舸道,“所以没来看你。”
说到这里她想起陆真骂她的那几句不说实话,顿了一秒,又说:“我在开发区和人打架,不慎从山上滚落,受了伤,住院了两周。”
安溪:“……”
安溪想起来了,岑舸坐在轮椅上,所以她才没在一米六高的摄像头的平行视角里看到她。
安溪没回应岑舸的话,她脱掉拖鞋,赤脚往客厅里走。
“小溪。”门外又传来一声轻唤。
安溪步伐一顿,但岑舸迟迟没有下声。
安静两秒后,安溪离开客厅,回到卧室里。
岑舸后面还有没有说话,安溪不知道。只知晓一个小时以后,岑舸敲了一次门,然后归于安静。
这次大概是真走了。
凌晨三点,安溪开门查看。
外面果真没人,只有一份打包精致的外卖食物。
和之前一样,安溪不打算管那份食物,她退回房间,余光滑过外卖袋,忽而注意到那上面与之前不同的贴着一张便签纸。
安溪注意力落了上去。
便签纸正对着安溪站在门里的视角,让她不用弯腰就能看清上面的字。
“离开这些天很想你,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明天我再来见你。”末尾还极其不符合岑舸风格的手画了一颗桃心。
安溪撑着门框,站了好几分钟,而后返回屋里,找出手机,给小苗打电话。
“定早上第一班回北城的飞机。”安溪道,“现在就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去机场。”
半夜被吵醒的小苗:“啊?”
安溪加重语气,重复说:“一小时后去机场。”
她挂断电话,打开行李箱,麻利地收拾行李。
一小时后,安溪和小苗走出酒店。
时间太早,也太突然,保姆车司机没联系上,只能安溪自己打车。
她和小苗站在路边,等酒店叫的出租车过来。
安溪没打算乱看,但她的视线就是不自觉地注意到了对面马路停着的一辆黑色保姆车。
车窗紧闭,隐约有灯光穿过车窗玻璃透出来,表明里面有人。
安溪有种强烈的直觉,岑舸就在车里。
出租车到了,安溪收回视线,钻进车里。
小苗放行李箱,需要一点时间。
安溪木着视线,只盯前面的座椅,完全不看对面那辆车。
漫长的一分钟后,小苗上车。出租车启动,离开酒店,去往机场。
路上,源于一种奇怪的预感,安溪特地把自己的头等舱换成经济舱,和小苗坐在一起。
早上六点半,安溪排队登机。
她坐靠窗的位置,小苗挨着她坐中间,再旁边靠过道的位置空着。
安溪看着那个空座位,总预感岑舸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位置上。不过岑舸断了一条腿,应该没办法来这狭窄的经济舱。
安溪慢慢放下心。
起飞时间渐近。
安溪靠着车窗,拉了一下口罩,压低帽子,闭眼小憩。
乘客陆续登机,机舱也变得吵闹起来,吵得一夜没睡的安溪头疼。
她睁开眼,在包里翻找耳机。
机舱这时突然诡异的静了一瞬,像是被什么打断乘客们的交谈声。
安溪摸到耳机,停下动作。
那强烈的预感又来了。
身旁,小苗肢体僵硬,轻拽了一下安溪:“安溪姐……”
安溪拿出手机,呼出口气,抬眼看去。
她先看到了陆真,然后是半个身形隐藏在陆真身后的岑舸。
陆真在前面开路,请路上的乘客给伤员岑舸让一下路。
岑舸拄着拐杖,很慢地一蹦一蹦往前走。她微低着头,漆黑的过肩长发垂下来,掩盖住她的表情。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衣,领口敞开,能看到瘦而明显的纤细锁骨。
安溪发现岑舸这次瘦得更加厉害,侧颈锁骨处瘦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色更是苍白透明,连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安溪顿了一秒,马上把视线移开。
陆真停在小苗旁边的过道位置旁,扶着岑舸,让她落座。
岑舸身高腿长,右脚上还打着石膏,缩在空间狭小的经济舱座位里,十分憋屈,怎么都会碰到右腿。
而她刚穿过半个机舱,拄着拐杖,走到座位这个过程中,几乎吸引了整个机舱的注意力。那些乘客们打量的视线像某种跗骨的虫子,黏腻刺人,让岑舸恶心又难受。
她厌恶这样被人围观。
岑舸闭上眼。
要不是陆真在她耳边哔哔了一个小时,她绝不会这样撑着拐杖,在无数双陌生的眼睛下面,狼狈地在安溪眼前露面。
等岑舸坐好,陆真拍了下小苗的肩膀:“换个位置可以吗?”
小苗瞪着她:“不换!”
陆真道:“换给你头等舱。”
小苗:“不要!”
陆真啧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对林安溪忠心。”
叫不走小苗,陆真只好在后座坐下。
四个人各自找到位置,微妙地安静下来。
安溪戴着帽子装睡,岑舸闭着眼,在努力忽略那些打量的目光。
飞机起飞,加速升空,再减速平稳。
早上七点,早餐时间,空姐推着餐车,分发飞机餐。
空姐抵达岑舸这边,柔声询问岑舸需要什么。
岑舸冷着脸:“都不用。”
陆真坐她后面,刻意大声说:“你怎么能又不吃,你数数看你多少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你瘦得只剩层皮了!”
她说着话,不断偷瞄安溪反应。
安溪靠着窗,帽檐压低,什么反应都没有。
最后安溪,小苗,以及岑舸,谁都没要早餐。
陆真要了份粥,边吃边踢岑舸椅子,让她抓紧机会说话。
岑舸压下之前被围观的不适感,侧过脸,视线直接越过小苗,落到安溪身上。
“小溪。”她开口喊。
安溪没反应,小苗瞄了她一眼,也假装没听到。
陆真又踢岑舸椅子,让她继续。
岑舸道:“你为什么不吃早餐?”
安溪没回,她披散的黑发间,隐约可见白皙的耳朵,以及耳里的无线耳机。
好像在听歌。
岑舸不知道安溪会不会听到自己的说话声,停顿了片刻,她又忽然萌生出一种自虐般的豁达。
听不到才好。
岑舸睫毛敛了敛,又慢慢抬起,清冷的黑眸里目光沉灼,温柔又晦暗。
她嗓音偏轻,自语般地道:“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前段时间我住院,高烧不退时,每天都很想很想见你,但你却连我的电话都不会接。那几天我想了很多事。”
岑舸低下眼睑,下巴反而略微抬起,姿态骄傲,冷清眉眼间里却只有憔悴和落寞的颓然。
“想我为什么要为了工作做到这个地步,想我赚来的钱,博来的权,到底都有什么用。明明一开始,我的初衷并不在此。”
最开始,岑舸用所有的空闲时间,玩命地创建公司,在资本世界里挤出席位,目的是为了有一天,当岑家不支持她和安溪在一起时,她可以自己给她们撑腰,而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可这个初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淡化,最终消失了。
岑舸开始偏执于掌控安溪的内心变化,并在安溪一昧地纵容里丧失底限,一次又一次推开、伤害安溪,再从安溪的伤口里汲取病态的满足。
那时的她真是错得离谱。
“于是我想,等我病好,我一定要再见你,重新追到你,补偿你,以及疼爱你,不论我将为此放弃什么,我都绝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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