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你感到痛苦吗?”
当产屋敷耀哉以无比平静的语气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瑠火突然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赶到极度的羞愧。
她果然还是太不成熟了些,根本无法做到主公那样子冷静。
在把小芭内放下之后,瑠火对丈夫投以抱歉的眼神。
两个人互相无声地安慰道。
炼狱槙寿郎招来长子,摸了摸对方翘起来的头发。
面对产屋敷耀哉的问题,缘一回答:“还好。”
“还好的意思,是果然在痛苦着吗?”
缘一说:“我没有什么感觉。”
产屋敷耀哉蹙眉,“你觉得这样子是好事情吗?”
缘一便说:“也许。”
耀哉又问:“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现在,以及,未来。”
一旦被问起梦想或是理想或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多数人一下子都难以回答。
缘一也同样的迟疑了。
“也许是有的……但我还没有想起来。”
不是没有找到,而是“没有想起来”。
缘一觉得自己的大脑里潜藏着一份尚未被打开的记忆。这份记忆会在特地的地点,遇到了特定的事物而打开。
就像是在炼狱槙寿郎说“燃烧你的心”时,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某人模糊不清的影像。
就像是在看见那个鬼武士时,内心所升起的悲伤的情绪。
耀哉就说:“那么一定会想起来的,不是吗?”他的反问不像是反问,反而像是某种肯定。“只要一直去寻找的话,一定会想起你尚未想起的东西的。”
“那么现在,你能够走到我们这边来吗?”
他们之间不过相隔了几米,就算是缓步走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炼狱槙寿郎那把拔出一半的日轮刀横亘在一旁,他的心,跳如擂鼓。
缘一在原地迟疑着。
兴许是耀哉的声音太过于沉缓,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魔力,缘一在尝试着跨出一步以后……
就好像是在学走路的婴儿,周围的人都关注着他的表现。
缘一摇摇晃晃,他的第二步卡在半中央。
他要走过去……是的吗?
来自于他人鼓励的眼神,这让迷惑的他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在使好多人的心吊在空中好一会儿后,缘一才迈出了他的第二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他平平稳稳地走到了比他高上一个头都产屋敷耀哉的面前。
年仅十三岁却比许多大人都要稳重的主公把手伸进荷包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多了些东西。
包装美丽的糖果从耀哉手心里滑落,直接掉到了缘一点手心里。那是一些缘一从未见过、更不可能吃过的东西……
产屋敷耀哉说:“这个,请你吃。”
剥开糖纸,将糖块放入嘴巴之中。
“是苦的。”
“因为这是巧克力。”
……
一切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显得糟糕了。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要问清楚。几乎无法忍耐住自己内心的惊奇的炼狱槙寿郎和缘一面对面坐着,而产屋敷耀哉则位于一旁,跪坐在榻榻米上。
“缘一,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被变成鬼的吗?”
问问题就是要循序渐进。
面对无比严肃的炼狱槙寿郎,缘一如实回答。但是他的回答,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倍感震惊。
因为他回答:“几个小时之前。午夜,月亮升在当空的时候。”
炼狱槙寿郎的眼皮在跳,如果几个小时之前才变成鬼的话,那为何能够直接与太阳接触呢?他是鬼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出错啊……可是自始至终,这一千年来,根本就没有鬼能在太阳底下行走,就连鬼之王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想从别的地方切入手。
“那你还记得把你变成鬼的那只鬼吗?他长什么样子?是否自称鬼舞辻无惨?”
当“鬼舞辻无惨”这个名字进入缘一的耳朵之时,他那份尘封的记忆又揭开了一点。记忆画卷展开之时,一些稀碎的令人头疼的东西同时出现了……
「鬼舞辻无惨…,我不会放过你……!」
某个男人的声音响彻他的脑海,但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炼狱槙寿郎对突然头疼的缘一投去了关怀的视线。
“还好吗?”
过去的记忆侵扰了现在的记忆,这让缘一的认知产生了一点点的空缺。这种状态在保持了一分钟以后才消散,缘一才开始慢吞吞地回答之前那个问题。
“无惨……不是……”
那个男人,鬼武士,绝对不是鬼舞辻无惨。
缘一回想着那个男人的面容,那是一张无比冷酷如岩石一般坚硬的脸。
“六只眼睛……他有……”
缘一再也没办法说得更多了。
那个时候他太虚弱了,就连视力也有些退化了。而且那个男人在他面前,只说过“你记错了”这四个字。
缘一对于对方最直观的印象,就在于这四个字。但是他想,对方一定是在说谎。
他们两个,绝对、绝对在生命的某个轮回里见过,即使是擦肩而过。
炼狱槙寿郎对着缘一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这毕竟也是不能强求的东西。
许多人在变成鬼之后都会丧失作为人类时的大量记忆,就连大人也这样,小孩子又怎么能够幸免呢?再说,或许他是真的没记住过这些……
但是这样子来的话——
“昨天晚上,不止蛇女一只鬼在场吗?”
“常子……一直栖息在这个家族里。”回头再讲起“常子”这个名字,缘一却已经没办法想不起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着的东西。“常子”曾经是从未在他面前露过面的、只会在移门后面压着嗓子轻声问他状况的人……
蛇女的名字是常子。
“你和她很熟吗?你是不是认识她?”
“嗯。”缘一点了点头,“是她抚养我长大的。或许可以这么说。”
的确是这样子的,伊黑家的女人们都是在常子的示意下来照顾缘一点。
炼狱槙寿郎感到有一些难办。
一直静静聆听着的产屋敷耀哉开口道:“你被迫选择了一条相当困难的道路啊,缘一。”
被鬼养育长大的人,心情该有多矛盾啊。也许鬼是抱着想要吃掉他的心思将他养大的,又或许是真正地想要养育一个孩子……
但是在结合小芭内的情况以后,炼狱槙寿郎觉得后面那一点不太可能。
沿着常子的那一条线,缘一将故事继续叙述下去。
“我出生的时候……被丢在雨里,是那个男人救了我。”
那个男人,指的便是六只眼睛的鬼武士。
炼狱槙寿郎感到不可置信。先是被鬼所救,后是被鬼所养育。而他本人则脱离了阳光的束缚,从而变成了超乎想象的鬼……
“即使是到现在,我也依旧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救我。是的,这依旧是个无解的难题。除非当事人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告诉他答案。否则以缘一点感悟能力,怕是一百年都无法想出答案来。
是啊,炼狱槙寿郎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切入下一个问题。
“变成鬼之后,为什么能够与阳光直接接触了呢?鬼是无法在太阳下行走的。正是因为这一点,鬼才会在夜间出没。”
一直以来没有鬼能够克服这一点,因此,缘一身上的变化才是那么多瞩目。
“我想,也许只要坚信你不害怕?”缘一犹豫地说道。说实话,在转化成另一个种族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惧怕阳光这件事情。若非是在碰到太阳的光辉之后身上着了一阵火,他怕是觉得自己与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缘一确确实实的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特异点,但是在别人尚未表露出奇怪的眼神之前,他都会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到底要长成什么样子才能算是正常人。
炼狱槙寿郎忍不住笑出了声,“也许吧。”他还开了个玩笑,“兴许是鬼舞辻无惨告诉他们你们一定得害怕太阳,所以所有的鬼才都害怕太阳。”
但这不过是玩笑罢了。
如果说一个人的意念有这么强烈的话,那么世界上所有想要的事情岂不是都会顺心如意了?
可是只要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就没有一个能够事事称心如意的。
“也许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是换种说法来讲的话,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孩子。”明明只比“伊黑缘一”大上三岁,但产屋敷耀哉依旧对他使用“孩子”这个词。事实上,他对鬼杀队内的一切成员都一视同仁,所有的剑士都是非常英勇的孩子。
缘一觉得产屋敷耀哉是很神奇的人。
也很熟悉……
想起之前对方给自己的叫做“巧克力”的糖果,缘一面无表情地朝对方说了话。
“谢谢之前的糖。”
脑回路稍微有些延迟了。
“不用谢,”产屋敷耀哉说,“因为你你很可爱。”
缘一傻乎乎地想着:他到底哪里可爱了。
***
等到三个人的交谈正式结束之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炼狱杏寿郎抱着自己被太阳晒的屁-股都烫了的弟弟跑出来,以一副“我这顿还能吃十碗”的气势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产屋敷耀哉则是回去了。
缘一扶着自己的碗,迷惑地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呱啦呱啦地往嘴里塞饭。
……完全想不到竟然能吃这么多。
他转过头,看见小芭内正在无声地扒饭。
想了想,缘一把碗里的一堆的一堆菜推到了小芭内的碗里。
缘一的言外之意:多吃点。
小芭内哭着接受了来自缘一点好意。
他真的、真的不喜欢吃西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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