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治的语气狠厉又决绝,那惶然中捎带的质问仿佛在告诉我,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立即会扑上来把我撕碎。
多么值得称赞的决心!
我看着他,非常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可他离开的这四年,并不会经常造访我的梦境。偶尔遇见时,也是带着他那毫不在意的笑容和漫不经心的语气。
阿治抱着织田作桑,就像抱着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珍宝。
原来啊,阿治也会因为某人的死亡露出悲伤的表情。
这难道不是普罗众生之像吗?
和他一点也不搭!
于是我忍不住说话:“阿治呀,你未免过于得意忘形。”
我忍不住笑,顺便还摸了一把他蓬松的黑色卷发,看着他神色中闪过的愕然与不适,心中趣味连连。
“阿治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你以为死而复生是一件简单的事吗?”
我嘟囔着抱怨:“明明自己都没把握的事,就这么交给我,津岛修治你一如既往的矛盾!”
像是按到了什么开关,他脸上那层装出来的稚弱就像是雾气一样消散了。
他一瞬间变得像把刀,“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我感到不解,“你不就是津岛修治吗?不这么叫,那你是谁?”
他看着我,是重逢以来未有的认真。不是为了躺在怀中的织田作桑,只是看着我,我知道。
他一字一句的告诉我:“我是太宰治。”
是了!我想起来了!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穿着黑西装绑着白色绷带的少年,早已不是四年前,和我坐在一起,吃点心,打游戏,说着奇思妙想的津岛修治了!
津岛修治早在四年前,就拿着车票离开家乡,走向一条我不知道的道路。
这四年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反正不太好。看看他和织田作桑的境况吧!哪里有普通的十八岁少年会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深山,遭受血与火的洗礼。而他看起来适应极了,如果不是织田作桑死去的话,他想必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个结果夕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那甜蜜的嗓音仿佛粹了毒,把我从思考中惊醒。
没错,我应该早就知道了。
毕竟四年前,是我对他说了那番话。
“阿治,走吧,既然在这里找不到,去外面找。”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独自离家会遭遇些什么?总不会全是好事。
阿治他现在的变化不是理所应当吗?
“所以夕月,告诉我吧!怎么做才能让织田作活过来。”
我只能再一次叹气:“阿治你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打了个响指,淡淡的光圈将我们包围其中,然后我挪动位置想离他近一点,把双手置于他的双肩,强制他暂时忽略怀中的织田作桑看向我。
认真的注视他那双好看的鸢色眸子,却轻描淡写的警告他。
“阿治,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牢牢记在心里,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在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想起来,知道吗?”
“从现在起,你要记住,织田作桑已经死去了,我不管你做什么,你必须让别人这么认为才行。”
“织田作桑死去以后,你会怎么做,你必须这么干。你也得当这件事成真才行!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不然会发生可怕的事。”
他点点头,“这是夕月你的异能力限制吧。果然,哪怕是你,也要付出代价。”
“这是理所当然,不然我早就被抓起来关进实验室了。”
他表示赞同:“话虽如此,但我也得知道夕月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关织田作,我总要弄清楚缘由才放心。”
我有些微妙的看着他和织田作桑。
“阿治你真的不是暗恋人家吗?”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哇”的叫出声,“夕月你怎么才十八岁想法就和肮脏的成年人一样了!”
他不满的抗议道:“织田作是我的朋友!朋友!”
我因为他的解释感到不可思议,“原来阿治你也可以坦荡的承认自己拥有朋友。”
“毕竟我也长大了嘛。”
他语气轻飘飘,我却能听出里面蕴含的淡淡炫耀。
我承认,听见他肯定的这一瞬间,我心中有一股火焰被点燃了,虽然那火焰仿佛幼苗般弱小,但这种体验也是我十八年的人生中未曾有过的。
有些难受,但又有些满足。
我只能妥协,“阿治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得好好解释才行。”
“我的异能力时间之刃,理论上是操纵时间,你觉得我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的确不是无稽之谈。”
“不过正如你所说,这种能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生与死的界线分明,想要从彼岸跨越此岸,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能救活织田作桑,本质上是我回溯了织田作桑身体的时间,但这远远不够。”
“阿治你知道在传说里,人类拥有灵魂吧?”
他睁大了眼睛,“难道?”
我肯定的点头,“没错,在织田作桑死亡的那一瞬间,他的灵魂就已经离开了躯体,现在应该在去往黄泉的途中。”
“然而我使用能力将他的躯体复活了,所以现在的织田作桑是作为生魂在黄泉游荡,他进不了地狱,而我必须要将他的灵魂带回来,这才是真正的复活。”
“所以阿治,你要带着织田作桑离开,然后必须处理好织田作桑原本的后事,最后必须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在今晚十二点之前带着他找到我。”
我停了一会儿,想了想暂时没有接着往下说。
他了然,“只是这样远远不够。”
我继续解释:“时间之刃毕竟是一种异能力,是能力就有极限。虽然我能用它起死回生,但实际上这种做法有所限制。阿治你知道平行世界理论吧?”
他颔首道:“了解一些。”
我满意的看向他,“哪怕辍学失足了阿治你也没忘记学习,真是好习惯。”
他被我的话噎了一下,而后抱怨道:“夕月你这么说真的很过分。”
看见那张有点陌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熟悉的神情,我感到愉悦。
心满意足的继续说明:“总之你知道就好。使用时间之刃起死回生的前提条件之一,就是必须要有一个世界,织田作桑是成功活着的。时间本就属于命运的一环,而我窃取的时间,是属于那个织田作桑的命运。”
“所以我们必须保持缄默,为了不让织田作桑暴露于命运之下,你哪怕知道织田作桑还活着,也必须当他死去。”
他毫不意外,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肯定。
“毕竟是禁忌的能力,如此也还不够吧。”
“真是敏锐!”我真心诚意的夸赞他一句。
“我今晚将会带回织田作桑的灵魂与其身体融合,但他依旧不会醒过来。”
“阿治啊!在此禁忌之事上,我们可是罪大恶极的共犯!”
“你注定被命运所窥视,你是命运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我告诫他:“所以保持缄默,只要骗过了命运,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织田作桑就能醒过来了。”
他郑重其事的向我确认:“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摇摇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探究的凝视他,那探究中带着七分好奇两分期待一分恶意。
“我说阿治你呀!现在的你已经把从前的奇思妙想都付诸实践了吗?”
他轻松的回答:“是呀!离开那个腐朽陈旧的地方,我终于可以实践各种自杀方法了哟!”
我看着他解开绷带以后露出来的累累伤痕,很多都不是来自他人的伤害。
怎么说呢,他的做法也算是意料之中。
“独自赶赴死亡,未免也太过寂寞。”
他垂下眼帘:“是这样吗?干脆下一次,我邀请美丽的小姐一起殉情好了。夕月有兴趣吗?虽然夕月不是女孩子,但夕月很漂亮,鉴于我们认识得早,我就为夕月破例一次如何?”
我有些头痛,万万没想到一句感慨的话为他提供了新的自杀思路。
“请容许我拒绝,只能辜负你的厚爱。还有阿治,不要用漂亮来形容我。”
接下来我的态度有些玩味,“阿治,恐怕你以后的人生,都不能实现你的小爱好呀!织田作桑毕竟是已死之人,我已经贸然向另一位织田作桑借取命运,总不能再盗走他的寿命吧?”
阿治的眼睛蓦然睁大,已然预料到我要说的话。
所以你会怎么做呢?
我实在是非常非常好奇。
我终于说出了那个残忍的事实:“想要织田作桑能活着,只有将你的生命与他链接。从此以后你的寿命是他的寿命,你要背负起属于另一个人的一生。”
“阿治,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吗?”
阿治,怯懦的你,究竟会如何选择?
追求死亡的你,真的有勇气背负起属于友人的一生吗?
有一瞬间,他应该是面无表情,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看错,因为那瞬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那是最接近阿治本质的瞬间,我只看见了那无法言喻的迷茫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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