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退婚。”
停在枝头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在青砖黛瓦的屋顶上方划过,背后是湛蓝的天空。
花瓶里的桃花已经谢了,卫庭玉让佣人不要换新鲜的, 日夜对着这枯败的深褐色枝条。
听到郁清棠这么说, 他丝毫不意外, 甚至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郁清棠一个字也不想和他多说, 道,“我要退婚。”
面如冠玉的男人清浅地扬了一下唇角, 说“好啊。”
郁清棠听着那边的话一愣。
就这样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郁清棠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卫庭玉不同意退婚的话, 她就向程湛兮和盘托出,然后和程湛兮私奔。现代社会难道他还能让人将自己绑回去不成
郁清棠薄唇微抿,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失落。
卫庭玉捻起花瓶里的桃花枝,衬得他手背肤白若雪,倚坐在窗前,宛如一幅绝世名画。
佣人看着他挂断电话以后就一直嘴角噙笑,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佣人大着胆子上前, 问道“七小姐的电话么”
卫庭玉“嗯”了一声, 不似先前提到她便神色冷峻。
卫庭玉说“她要退婚。”
佣人小心翼翼地笑“可能是有了意中人吧。”
卫庭玉懒洋洋地又“嗯”声,低头把玩那节桃枝。
佣人说到这, 眼底涌出些许怀念, 道“三少爷以前也是这样的,一遇到”佣人顿了顿, 略去不提, 道, “七小姐真的像极了您。”
容貌像母亲,性格像父亲, 若是郁辞没有去世,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佣人看着卫庭玉长大,相当于他的半个亲人。看着他生在勾心斗角的卫家,从未见面生母一面,从厌世自我隔绝,一点一点地在郁辞的影响下脱胎换骨,人生美满,二十几岁意气风发,月下花前,求亲成婚,卫家的三少爷夫妇名满京城,真如神仙眷侣,但是峰回路转后不一定是柳暗花明,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郁辞是他的命,他连命都没了,怎么会有心再去瞧世界一眼,瞧其他人一眼。
他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卫庭玉停下来,慢慢地问了句“一遇到什么”
佣人低下头,说“少奶奶。”
卫庭玉把花枝放在案前,温和地说“和我讲讲她吧,我最近记忆越来越坏,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佣人说“好。”
佣人开始说他们的初遇。
当年郁辞还是在美院念书的大学生,卫庭玉写得一手好字,本人也是个才子,和学院的教授熟识。有一回去找教授,教授恰好有课,他便走进教室,坐到角落的位置。他肤白唇红,皮肤细腻,五官比女人还要精致,只是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他年纪很轻,成名也很早,坐在那里被当成了学生。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一道干净得如石上之溪的女声在耳旁响起,她有一双墨玉般通透的眸子,乌黑长发因为微微弯腰垂落在身前,发尾不小心扫到了他的鼻尖。
有点痒。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扑哧笑了,说“不好意思。”
她抬指将长发勾到耳后,一张几乎让人忘记呼吸的容颜彻底暴露在人前。
“没有。”卫庭玉清冷道,不为所动地转回了头。
旁边的椅子按下来,女生坐在了他身边。
女生推来一张纸我叫郁辞,你叫什么名字
卫庭玉扫了眼,没理会她。
女生不恼,过了会儿画了张画,推给他。
画的不是卫庭玉,是她自己,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卫庭玉嘴角要笑不笑地提了一下,偏头抿去唇边的笑意。
女生提了个名,郁辞。
比起她的画,字要普通许多。
卫庭玉鬼使神差地接过她手里的钢笔,笔锋凌厉地在纸上书下两个字,他是年轻的书法家,一字千金,外行人也能看出来的漂亮。
二十岁的郁辞看了他一眼,很是惊讶。
后来卫庭玉才知道,郁辞当时想的是以为你只有一张脸,没想到还有点才华。
当时的卫庭玉有些后悔搭理她,神色更冷淡地看向前方讲课的教授。
她身上很香,卫庭玉非但不近女色,而且不近任何人,为了分辨她身上的香气,他一节课都在走神。
鼻尖很痒,好像她柔滑的发丝,扫过来,扫过去。
佣人没跟着卫庭玉出门,这些都是卫庭玉后来转述给他的。向来冷心冷情的三少爷在书房提着毛笔练字,面含浅笑地说起遇到的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女人,佣人在旁替他研墨,看见他宣纸上的祭侄文稿慢慢地都变成了同一个名字。
郁辞。郁辞。郁辞。
佣人歪头看着,说“她叫郁辞吗”
卫庭玉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佣人对着他面前的宣纸,努了努下巴。
佣人被恼羞成怒的三少爷赶出了书房,嬉笑着关门前看见卫庭玉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露出来的耳朵通红。
郁辞追的卫庭玉,初衷是见色起意。三少爷回回见她都被调戏,一边假装高冷一边享受,回头还要和唯一能说话的佣人明为抱怨实则炫耀,今天郁辞对他做了什么什么,她怎么这样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说起她面颊泛红,宛如一个怀春少女。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没过多久就结婚了。
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但没有影响夫妻俩的感情。
卫庭玉很依赖郁辞,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一会儿不见她就要找。他们俩趣味相投,什么都不做都能滔滔不绝聊上一整天。郁辞画画,落款全是卫庭玉写的,卫庭玉的书法,郁辞单独给他设计了一个印章,他们的作品,都带着另一半的印记,成就了一段美谈。
结婚四年,还是五年郁辞想要一个孩子。
卫庭玉起先没有答应,因为郁辞身体不好,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医生不建议怀孕,说会损害母体。
后来挨不过郁辞的软磨硬泡,同意要一个孩子。
他每天监督郁辞的饮食,亲自下厨给她调理身体。一年以后,郁辞怀孕了。
一切都很顺利。
谁能料到会出意外呢当年的孕产妇死亡率在万分之七左右,郁辞就是那七个人之一。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佣人看着躺椅里睡着的卫庭玉,声音渐渐弱下来,轻手轻脚地拿起旁边的薄毯,展开盖在了他身上,擦去他眼角的晶莹。
暮春的风透过窗户,花瓶里几截枯败桃枝吹得晃动,桌案上的宣纸哗哗作响。
佣人上前关了窗户,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佣人退出去,带上了门,留下躺椅鬓角微霜的男人,沉沦在他唯一真正活过的那段梦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程家。
随着一场一场的雨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卫庭玉在玄关脱下长风衣,身材越发消瘦,在程颐的带领下进了一楼会客的书房。
卫庭玉转过身来,向程颐躬身行了个大礼。
程颐及时扶住他,道“怎么了亲家”
旁边的宋青柔趁着程颐没发现,赶紧把伸出的手收回身后。
卫庭玉躬身不起,把这个礼行完。
三人落座,对面的卫庭玉手搭在膝盖上,看向面前的两人,诚恳道“我这次来,是来道歉的。”
“道什么歉”程颐夫妇不解。
“退婚”刚踏进家门的程渊兮听坐在沙发里的宋青柔说了这个消息,青年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他说结亲就结亲,说退婚就退婚,把我们程家当什么了”
宋青柔道“你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程家是心善,但不代表好欺负。本来同意结婚就是出于道义,他们家没必要趟卫家的浑水。
程渊兮问“理由呢”
宋青柔道“他女儿反悔了。”
程渊兮把领带和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仅着里面一件白衬衫,袖口折到结实小臂,听他妈妈继续说。
宋青柔道“你卫叔叔说她是突然反悔的,在此前他也不知道,不奢求我们能原谅,但这个婚应该是结不了了,迄今为止婚礼筹备的开支他一个人出了,十倍赔给我们。”
程渊兮道“咱们家缺这点钱吗”
宋青柔道“但确实没有办法,总不能硬绑着人结婚吧。”
“卫小姐。”程渊兮自顾自道了声,说,“卫清棠是吧她今年多大了”
宋青柔说“和你妹妹同年的。”
程渊兮道“那也有二十七八岁了,本来她不露面没什么,现在不露面还要反悔,让卫叔叔代她悔婚”
程渊兮冷笑了声。
他没说完,但宋青柔已理解了他的意思。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毫无责任担当,实在令人失望,程家不结这门婚事是对的,就算假结婚娶回来一个干女儿,宋青柔也不希望是这样的人。
程渊兮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边剥边问“爸爸怎么说”
全京城都知道程家要和卫七小姐联姻,虽说请帖还没印发下去,但为了做给大家看,架势摆得很大,热热闹闹的,没想到现在成了京城的笑话如果婚约解除的话,程家的脸面何在
哥哥妹妹,妹妹哥哥的,程家这代两个孩子都牵扯进这桩婚事里,外面的人大部分都分不清,两兄妹被卫七小姐始乱终弃,这样的名声以后她一双儿女怎么抬头做人。
宋青柔接过儿子剥好的橘子,说“你爸爸同意了,但有个条件。”
程渊兮看着她。
宋青柔“让卫清棠公开露面,把悔婚的责任揽到她头上,程家必须清清白白,不能有损程家清誉。”
宋青柔直接叫对方的名字,可见是非常恼火了。
程渊兮问“卫叔叔怎么说”
宋青柔道“他说要回去和她女儿商量一下。”
程渊兮嗤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别到时候又是卫叔叔出来说话。”
宋青柔神色古怪。
程渊兮“妈你怎么了”
宋青柔又在脑补父女禁忌大戏,不知道这出戏演到哪里了,是卫清棠最终还是决定不遵从父亲的意志想陪他度过最后的岁月吗哪怕之后孑然一身卫庭玉拗不过女儿的意志,所以遂了她的愿,宁愿得罪程家
宋青柔把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说“没什么。我和你爸爸想着,是不是先私底下见一面,万一卫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我和她妈妈毕竟朋友一场,不想到头来闹得这么僵。”
程渊兮道“我去见她。名义上她还是我的未婚妻,她要是不肯来,那我就亲自去见她。她在哪儿”
他倒要看看这位卫七小姐是何方神圣。
方文姣看着郁清棠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转身上楼。
方文姣叫住她“默默。”
郁清棠回头。
方文姣指着座机电话,声音里添上了一分小心,问道“你爸怎么说”
郁清棠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我要退婚。
没有为什么,我要退婚。
态度很是强硬,又冰冷。
之后过了几秒钟,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就挂了。
方文姣两头担心。
郁清棠说“他答应了。”
“答应什么”
“答应退婚。”
“就这样”
“就这样。”郁清棠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上楼了,还有工作没忙完。”
方文姣愣了愣,说“你上去吧。”
郁清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楼楼梯后。
方文姣看了看挂断的电话,再看看沙发里坐着的外公,重复了一遍“就这样”
外公也很茫然,但在老妻面前装得很镇定“不然还要怎样”
“是不是太儿戏了”
“你觉得她的订婚不儿戏吗”
“”
外公道“我想出去散步。”
方文姣把他扶上轮椅,推出院门,向附近的公园里走去。
二楼卧室。
窗户开着,春风送来花红柳绿,鸟雀鸣叫,春意盎然。
郁清棠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的书桌,面前的笔记本屏幕早已暗下去,变成待机界面。
她刚刚在电话里好像听见那个男人笑了。
笑声很轻,但是很悦耳,还有一丝温柔。
因为她说要退婚吗去年她答应订婚的时候他也没有笑,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让佣人送她出来。
他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
郁清棠托着下巴,看向广袤而宁静的蓝天出神。
嗡
嗡
来电快自动挂断时,郁清棠的注意力从远处换回来,接起了程湛兮的电话。
郁清棠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道“喂。”
程湛兮问她“在做什么”
郁清棠鼠标点亮电脑屏幕,阅读进度停留在她下楼之前,撒谎道“在看邮件,没注意听手机响。”
“郁棠棠也太乖了吧,周日还在努力工作。”
郁清棠笑了笑。
“你不也是吗”
“我没有啊,我在吃水果。”程湛兮给她听咬苹果清脆的“咔嚓”声,“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今天吃水果了吗”
“还没。”
“去吃,吃给我听。”
郁清棠又笑了。
“知道啦。”
郁清棠下楼,洗了个梨,她把手机开免提放在茶几,自己坐在沙发削梨皮。
程湛兮忽然问“你不开心吗”
郁清棠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确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说“你怎么知道”
“心有灵犀。”
“”
程湛兮笑了声。
“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郁清棠沉默。
程湛兮体贴地不再追问,道“我忙得差不多了,我今天早点去接你你可以不在家吃晚饭吗”
郁清棠想了想,说“可以。”
程湛兮道“那我下午去接你吧,两点钟会不会太早”
郁清棠扑哧一笑。
她神色渐渐认真“兮兮。”
程湛兮温柔的“嗯”
郁清棠改口,轻柔道“没什么。”
她想对程湛兮说谢谢,但这句话对程湛兮来说显得多余。她只能记在心里,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你晚上想吃什么”郁清棠问。
“吃你。”
郁清棠微赧,拿起免提的手机,切换到正常音量,贴到耳边“说正经的。”
“郁小厨要下厨了吗”
郁清棠莞尔“是啊。”
程湛兮想起一件旧事,笑道“我之前生病,你给我送的粥是不是自己熬的,骗我说是外卖,哼哼。”
郁清棠翘起唇角“是外卖啊,厨师是我,配送也是我,只送给你一个人。”
程湛兮按着甜蜜的心口,向后仰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嘴这么甜,吃了什么”
“梨。”
“比梨更甜的是什么”
那边静了一下,郁清棠说“你。”
程湛兮彻底不行了,郁清棠是什么绝世小甜豆。
“时间不早,我去做饭了。”郁小甜豆撩完就跑,剩下程湛兮一个人在沙发排遣相思。
郁清棠进了厨房好一会儿,脸颊烧起来的温度才降下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咬唇笑了笑。
吃完饭洗洗刷刷地到了一点半,两位老人都回房睡午觉了,郁清棠刚坐到客厅,程湛兮的微信就过来了。
我到了
郁清棠霍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竹林摇动,清爽的风从院门送进来,郁清棠走到门口,停下理了理衣服,迈步出来。程湛兮站在白色奥迪的车尾,大半个身子被打开的后备箱挡住。
郁清棠“”
程湛兮停下动作,探身向她招手。
郁清棠走过去。
程湛兮看着她道“我想见见外公外婆,你觉得可以吗”
郁清棠心想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看到堆满了后备箱的礼物,她有点明白过来。
见家长吗
程湛兮看着她迟疑的神情,心情忐忑。
良久,郁清棠说“可以。”
程湛兮凑过去在她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谢谢宝贝。”
郁清棠唇瓣微热,目光似嗔非嗔。
左邻右舍都在午休,午间的小巷凉风习习,吹动两人长长的发丝。郁清棠腰身一紧,被程湛兮圈着抵在了墙根,借着车身和树木的遮掩,这块很难被清晰地看见。
程湛兮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下来。
这个吻很温柔,慢慢地欺进她的唇齿。
郁清棠两只手抱住她的脑袋,情不自禁地探进她的发丝,在绸缎般顺滑的长发里肆意游走,牵动敏感的发根。
程湛兮轻轻地“唔嗯”了一声,眉头舒展得更开。
她圈住郁清棠细腰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郁清棠主动贴紧了她。
郁清棠的吻技差不多可以和她平分秋色了。
换气的短暂瞬间,郁清棠睁眼看到对面围墙上的燕子,一双黑色的乌豆眼滴溜溜看着这边。
程湛兮低头,郁清棠的手却没有跟上,长发被扯了一下,从投入中清醒过来,问道“怎么了”
郁清棠眼眸微亮,说“燕子。”
程湛兮循着她的视线扭头,重复“燕子。”
嗯,所以呢
郁清棠脸色微窘,小声道“有首儿歌。”
程湛兮唱出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这个”
郁清棠点头。
程湛兮“啊”了声,说“然后呢”
郁清棠头埋得更低了,道“没有然后,我就是看到燕子,突然想起这首儿歌。”所以想和程湛兮分享,程湛兮会不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值得特意拿出来说
她刚要走开,却被程湛兮截住,下一秒重新落回女人的怀抱里。
“怎么低着头”
郁清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懊恼道“你把刚刚那段忘了吧。”
“为什么要忘小燕子穿花衣,多可爱。”
郁清棠把脸埋进她颈窝里。
“你是不是就只是想告诉我有只燕子,没有为什么,也没有然后。”
郁清棠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错了。”头顶女人的声音落下来。
郁清棠抬眸。
程湛兮看着她,认真地说“是我想太多,下次不会了,看到蚂蚁也可以告诉我,我喜欢听。”
郁清棠摇头,忍不住笑道“看起来好像很蠢。”而且幼稚,又不是三岁小孩。
别人也是这么谈恋爱的吗
程湛兮想了一会儿,道“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爱情就是两个蠢东西互相追来追去。”
郁清棠失笑“什么啊”
程湛兮正色道“不是我说的,王尔德说的。”
王尔德都这么说了,郁清棠当然没什么异议。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伴随着程湛兮轻快的歌声,后备箱里的礼物都被搬了下来,她两只手都拎满了,郁清棠问她会不会太多,程湛兮表示多多益善,一马当先地提进了院子里。
黛色房檐下,几只燕子在筑窝,扑腾着翅膀来来回回,衔来河边湿润的泥土。
郁清棠关上院门,帮着程湛兮把礼品堆在玄关旁边。
方文姣二人还在睡午觉,客厅里一片静谧,自动换水的鱼缸里水草分开,探出条金鱼的脑袋,人影从旁边路过,碧绿的水草复又合拢,柔柔地在水底招摇。
程湛兮像是第一次来这里,脚步沉稳,认真地环顾一周,在客厅沙发就座。
脚步声远离,小金鱼重新钻出水草,打量陌生的客人。
郁清棠下巴点了点楼梯的方向,疑惑道“你不跟我上楼吗”
程湛兮背脊挺拔,双手规矩搭在膝盖,说“不了,先见过外公外婆。”
见家长,她是认真的,礼数一定要周到,态度更不能随便。
郁清棠从她非同寻常的严肃里察觉到什么,修长指节蜷了蜷,跟着莫名地紧张起来。
她给程湛兮倒了杯水,在另一张沙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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