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有节奏的水滴声中,楼伽从恍惚中惊醒。

    她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窗前檀木桌上的水滴漏的声音。

    水滴漏旁,那株她亲手种下却从未开过花的月下美人昙,此刻竟然安静的绽开了。

    可是,自己不是死了么,为什么还能听见声音,看见东西?

    而且,自己是死在了紫云台,被挫骨扬了灰,为什么现在又躺在了曾经的卧房里?

    她动了动身体,沉重且无力,脑袋也是木木的,像是当年她误饮了千年醉那般迟钝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是梦还是永堕混沌前的最后清明?

    正在讶异之时,门被推开了,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端着一杯褐色的液体安静的走到她身边,声音清冽:“师尊,该喝药了。”

    她下意识的裹紧被子,眼中有着害怕,因为这少年就是害的她被挫骨扬灰的徒弟沉晏。

    他现在手中的这碗药,就是让她在敬奉天神的祭台前失控与他苟且的药。

    而这件被人神唾弃的事,引起了天神震怒,降下大灾,人间水深火热,直到她被挫骨扬灰谢罪,才平息了天神的怒火。

    看着这个她费心栽培过的徒弟,回想起祭台上那痛不欲生的经历,恐惧、难受、羞耻一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恨不得现在自己没有清醒。

    她想要幻出法器,一剑杀了他。

    愕然发现,此时的自己竟然一丝灵力也无,根本不能对他动手。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从沉晏现在的装束和她自己的身体情况来开,她应该是回到了祭祀天神前的第三天,在那两个月后,她便被挫骨扬灰了。

    那一天,七年一度的仙门大会即将开始,作为整个修仙届年轻一代修仙者中修为最高者,她将代表年轻弟子主持敬奉天神的祭礼。

    可那次祭礼和她的性命,都毁在了沉晏的这碗药里。

    而沉晏之所以这样害她,竟然是她平日里对他太过严苛了,导致他心怀不满,想要置她于死地。

    其实她并不比沉晏大多少,因为她天资聪颖又勤奋,所以十六岁时就在仙盟大会上击败各仙门的弟子拿下“冠仙子”的称号,十八岁时在掌门的劝说下收徒为本门培养新的人才,沉晏便是她那些弟子中的一个。

    沉晏同她很像,父母双亡、天赋极高、一点就透,是弟子中她最看重的,也是最用心的。

    但因为他拜她为师的时候也才十三四岁,正是玩心最重的时候,所以为了能让他静心修炼,她的确用了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

    她想,待他学成时,必定能理解她的做法。

    可她错了,在她被众人唾弃投入地牢后,看起来已经乖乖听话的他,临于她的上方,轻佻的捏着她的下巴,指腹暧昧的摩挲着她的唇:“师尊,徒儿的功夫还不错吧,为了让您能无憾的上路,徒儿可是学了好多有趣的东西呢,您刚才,应该尽兴了吧。”

    那时她方知,自己早就被他算计了,而且还是以最不堪的方式。

    在敬奉天神祭台前强迫徒弟与她苟且,不但让修仙门派震怒,也冒犯了天神的神威,两者都会置她于死地。

    所以,沉晏是一点活路都没给她留。

    既然现在自己重生了,那么这碗药,她决计是不能再喝了。

    但现在她全身无力,灵力也提不上来,不能直接反抗,只能先用别的法子躲过这一劫,然后再来弄清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若真是她严苛造成的这般局面,她也认了。

    但如果是沉晏生性为恶,她就绝不会轻饶。

    “师尊?”沉晏又轻轻的叫了一声,眼神纯真,就好像他真的端给她的是一碗补身子的药,而不是那妖乱之引。

    她微微侧过脸,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放那吧,我待会儿喝,你把连景和合苏叫进来,我有事吩咐。”

    连景、合苏是她的另外两个弟子,同沉晏差不多的年纪,如今也是十六七岁,但两人的天赋不及沉晏,所以她对他们并没有像对沉晏那样用心。

    可是同样是徒弟,为什么他们二人却没害她。

    所以究竟是她太严苛了,还是沉晏生性本恶。

    沉晏顺从的将药碗放在桌上,可人并未立刻离去,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眼中有着担心:“师尊,您额头有些烫,不如徒儿把药师也找来吧,徒儿担心您体内的旱犼之毒未清。”

    他冰凉的手指一碰到她,便引的她身子一阵战栗,就如同当初紫云台上,也是他用这般的手法人让她失控的。

    但她也并不奇怪自己现在的反应,因为她后来分析过,沉晏为了不被她察觉,给她喝的这药是慢性的,所以她现在有反应也是正常的。

    她此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时沉晏总是会不小心碰触她,估计都是为了让她提前习惯,好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计谋。

    只要最后那关键性的三碗不喝,她就有信心能够控制的住。

    “也好,你去吧。”她不想让他起疑便答应了下来,现在只想让他离开。

    沉晏的眼神依旧清澈,可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却若有若无的滑过她的脸庞、脖颈,最后落在她的肩膀,然后为她掖好被角,声音轻柔:“那师尊你好好歇着,徒儿这就去。”

    她心里发冷,他可真能装啊,明明他会在三天后作出那种欺师灭祖之事,现在却若无其事的叫着她师尊。

    他走后,她立刻起身将那碗药倒在了月下美人的盆中,随后又躺回床上。

    不一会儿,两个清润的少年推门而入,那便是连景和合苏,他们没有沉晏的逾矩,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丈开外叫了声师尊。

    本来,作为一个女修,她不应该座下弟子全是男子的,但其实当年她也收了一些女弟子,可那几个女弟子后来要么嫁人离开,要么不潜心修行,最后竟是一个没留下来。

    这仅剩的三个弟子里,沉晏虽从前顽劣,但在她手里四年,如今也沉稳了不少,而连景活泼,合苏温润,他们三人也算是性格分明,各有特色。

    “师尊,徒儿见沉晏去找药师了,您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连景问道。

    “我没事,你们当时也受伤了,现在好些没?”她起身温柔问道。

    连景合苏眼中都是一怔,甚至还有些疑惑,就像他们听错了一般。

    合苏比连景沉着,于是回道:“徒儿们没事,倒是您昏睡了这几日,师尊,要不后天的天神祭礼您推掉吧。”

    她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此时叫你们前来,就是让你们帮我送信去婆娑岛向掌门和其他长老说明情况,让他们定夺此事。”

    只要她不去主持祭祀之礼,就算沉晏再做什么让她躲不过的事,也不会触怒天神降下天灾,大不了受些世俗的闲言碎语和辱骂,也比丢了性命挫骨扬灰强。

    “是,徒儿们这就去。”合苏与连景对视一眼,轻轻退了出去。

    连景和合苏离开后,她强撑的站了起来穿好衣衫,虽然她之前的确是中了旱犼的毒,但那时候还未虚弱到这个地步,所以后来她去主持了祭祀。

    眼下自己这般无力,恐怕是因为重生了的缘故,她探了探元丹,虽元丹依旧结在腹中,但却是干涸的,像是枯了许久的井。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她既然能成为“冠仙子”一次,就能再成第二次,心法功法她都还熟记,重登冠位只是时间问题。

    穿好衣衫后她坐到镜前开始梳妆打扮,铜镜里,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但唇却又嫣红,甚至还有些肿着,也不知是何缘故。

    她本想往脸上补些脂粉让气色看起来好些,但想着待会儿药师会来,而她又想推脱掉祭祀之礼,所以就任由着脸色白着。

    但是,她现在绝不能让药师诊出她现在的状况,否则不管是沉晏还是别的居心叵测之人,都要按捺不住了。

    等待药师前来的时间里,她不由又回想着过去,回想自己究竟是从哪一件事让沉晏最终起了杀心的。

    虽说她严苛的手段很多,但一定有一根关键性的稻草促使他行动。

    她回忆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她想起在被挫骨扬灰前他来囚室看她,她问他,她究竟是哪件事让他觉得严苛的受不了,宁愿赔上自己的名誉被天下人耻笑也要害她。

    而他,拽着束缚着她脖子的铁链,眼神冷漠:“你还记得依依吗?”

    可她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名字,所以她当时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他之后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打了她还是骂了她,她都不记得了。

    而且,被关起来等候发落的那两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她也记的很模糊,隐约之中,好像又被他欺辱过几次,那被他扯的叮当直响的铁链声似乎还在耳旁,可仔细想来,又像是当时因神情混乱而产生的错觉,似乎他并未做过什么。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觉得这个依依就是关键。

    之前死的不明不白,既然重新来过,那她一定要查个清楚。

    就在她沉思之时,忽然觉得身边有人,扭头看去,竟然是沉晏,而他身边也没有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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