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的走在山路上，楼伽刻意走在后面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不想看着他的模样，因为一看着就会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去。
可是她更怕，更怕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因为看不见的才可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不能再觉得他只是一个孩子……
闷头走在前面的沉晏，束起的发随着身体的走动轻晃，衣摆也刮的山道上的长草沙沙作响，一言不发的，似乎正在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不该批评你？”她提起勇气问道。
沉晏立刻收了神色：“没有，是弟子失礼了。”
“那……从前我有没有让你觉得过于严苛？”她借机问出心里话。
“没有，师尊您无论做什么，都是为弟子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神色看起来平静，却又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她知道，他在撒谎，因为她被关地牢的第一天，他就曾对她说过，这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的代价。
“是么？你从未因为什么事怨恨过我么，如果有的话，你都可以告诉我，如果是我错了，我可以道歉。”她已经将话说的很直白。
他的肩膀僵了一下，却依旧否认：“弟子不敢，师尊您多虑了。”
不敢不等于没有。
她明白，他的杀心，不是她现在的几句话可以化解的。
只可惜，她现在灵力未恢复，否则就可以将他绑了，好好逼问一番。
走到快山脚的时候，忽然见连景合苏与几个少女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十分有朝气。
“连景，合苏。”她叫住他们。
“师尊。”两个少年徒弟见被发现神色也有些慌乱，那几个少女见到她后也面有尴尬之色，但其中一个却在有意无意的看着沉晏。
若是以前，她定是要责怪他们不好好修炼出来瞎晃，但现在她却好脾气的问道：“你们去哪里，午膳吃了没。”
连景与合苏都松了一口气：“弟子们正要去吃。”
“那一起吧。”她主动说道，所有人包括沉晏都是一脸惊讶。
那几个少女，也悄悄的说着话，像是拿不定主意留下还是离开。
合苏最先反应过来：“是，师尊请。”
“楼前辈，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去吗？”那个一直偷偷瞧着沉晏的少女问道。
“你们是？”她还不认识她们。
少女回道：“晚辈是南沐门的司幻若，这是我姐姐司幻屏还有门内的姐妹，明日祭礼结束后，我们姐妹也要去前辈您的听风楼小住的。”
南沐门是九州南部势力最大的仙门，擅巫蛊医术，而且多美人。
她眼前的这些少女个个水灵可爱，难怪连景合苏连责罚都不怕也要和她们走在一起。
“哦，原来是南沐家的千金，那一起去吧。”她同意了，换做以前她只想安安静静吃饭，但现在，人多也是好事。
到了膳堂，几个人坐在一桌，她和三个弟子坐一边，司幻若她们则坐对面，大家一开始还没怎么说话，过了一会儿，司幻若胆大的将一盘果子肉推到楼伽面前：“前辈，您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谢谢，你们也吃。”她觉得这孩子很懂礼貌。
谁知司幻若笑了笑，又将一盘红烧排骨推到沉晏面前：“沉晏公子，这个红烧排骨也不错。”
楼伽明白了，原来这少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不爱吃排骨。”沉晏说完将排骨推给连景：“你不是爱吃吗，给你。”
连景讪讪，心道好你个沉晏，昨天我就说了一嘴，今天你就杠上了。
司幻若见排骨被沉晏推开，脸上有些不自在，虽然南沐女子感情直白，但这样被人直接拒绝，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更何况她还是南沐千金。
一时间，气氛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司幻若又对楼伽说道：“前辈，晚辈当年也想拜您为师，结果没通过考核，您还有印象么？”
楼伽没想到当年收徒考核这个女孩子也来过：“是么，可能人太多，我不怎么记得了。”
不过，当年人真的很多啊。
因为她少年成名，许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都将子女送了来，希望像她一样早日出人头地，那时来了足足有五六百人。
因为人太多，她觉得一个一个去考核太费时间，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修炼，于是指着一片松林说，前八个数完这里有多少棵松树的人就是我的弟子。
她原本以为会等很久才会有结果，没想到沉晏第一个到她面前准确的报出了数目。
原来他不是像别人那样一棵一棵去数，而是割了一堆长草，先数好长草的数量，然后再将草绑在松树上，绑完后再数草剩下多少，如此就可以精确得出松树有多少。
那时的他，额上是细密的汗珠，手上是被草割伤的血口，眼睛却是兴奋和得意飞扬之色，完全不似现在这般安静有陈府，让人捉摸不透。
但这种变化是在她手里发生了，是她改变了他，是她将一个纯真的少年变成了可怕的魔鬼。
可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司幻若甜甜笑了笑：“前辈不记得也不要紧，等以后前辈成了晚辈嫂嫂，便可以天天见了。”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停止了吃饭，显然这又是个大瓜。
“为什么会说我要成为你嫂嫂？”楼伽回过神后问道。
司幻若回道：“前辈还不知道么，昨天我们南沐已经向天元门提起议亲之事了，虽然无极门也提了，但我们南沐气候更好，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也没人逼着生孩子，晚辈的哥哥也不比那东方少俊差，而且还要更年轻些，前辈自然是嫁到我们南沐比较好。”
这个消息对于楼伽来说无疑是震惊的，她如今并未想过婚嫁，就算没有重生，没有与沉晏苟且过，她也不想这么快成亲的。
怪不得刚才东方少俊要送她丹药，原来是因为提议亲事的缘故。
司幻若说完又看向沉晏，眼中有着憧憬，她也许在幻想，如果楼伽真的嫁入南沐家，那她和沉晏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然而沉晏却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默默的嚼着饭菜。
楼伽已经无心吃饭了，她没想到这次祭礼要面对这么多事，怪不得掌门师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估计也是怕扰乱她的心。
“我饱了，你们慢吃。”她现在要离开透透气。
三个弟子也放下碗筷要同她一起走，但被她拒绝，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休息的地方，她努力静心，将其他事先抛诸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好好的从祭台上下来。
她开始温习无息之法，使用此法，就可以暂时关闭呼吸，沉晏身上的那种味道，她就可以闻不到了。
但她也有担心的，因为此法是依靠灵力来维持，她现在灵力不足，如果他还是来了，她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膳堂中。
楼伽一走，气氛立刻就活跃了起来。
“幻若姑娘，你们南沐是真的想娶我师尊吗？”连景问道。
“当然。”幻若点了点头：“如果我哥哥和你们师尊成了夫妻，那我们就是亲戚了。”
“对，亲戚。”连景忍不住嘴角上扬。
沉晏却将筷子向桌上一放，踢开凳子站了起来冷冷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神色尴尬的一帮人。
“他是在说我是癞蛤//蟆吗？”司幻若委屈吧啦的问道。
合苏：“这……”
司幻屏：“……”
连景：“不是的，他在说你大哥，你别误会。”
但这样的解释，好像也不大好，癞蛤//蟆的妹妹，不也是癞蛤//蟆么。
到了晚上，楼伽将三个弟子都叫了过来，她要做一些安排。
沉晏连景合苏见她神色严肃，都规规矩矩的站在她身前，以为是因为中午的事要训斥他们。
她静静的看了会三人才道：“明天对我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你们三个是我的亲传弟子，在别人面前也是代表我的，所以明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有任何差错，尤其是连景和沉晏你们二人，性子不如合苏稳重，合苏，你作为师兄，明天好好看着他们俩。”
她没有单独将沉晏拿出来指责，而是同连景绑在一起，再表扬沉稳且与他们二人都关系好的合苏，如此便三方都照顾到，也不会引起某一个的不满。
“是，弟子会好好看着他们的。”合苏回道。
“弟子也会好好听师兄话的。”连景也表下态度。
而沉晏，笔直的立着身子，却低垂着眼，让她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
直到连景用胳膊拐了沉晏一下子，他才回道：“弟子遵命。”
她不知道他这话，是真还是假，但想着他以前那样的手段，大抵是假的吧。
因为心中的不安定，她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簪在头上的红莲，若是明日他出现在祭台下的空间里，就让这红莲送他上路吧。
她已经给了他机会，但她，更要给自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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