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楼伽没有合过眼。
卯时一到,她便起床梳洗,不一会儿,几个帮她梳状的女修也前来了。
那些女修也是手脚麻利的,上妆面的上妆面,梳头的梳头,很快便为她梳妆完成。
最后,便是穿羽衣了。
羽衣是天元门请了凡间最是手巧的绣娘们,又取了十数种鸟儿的羽毛,一阵一线的缝制,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将羽衣制成。
虽是用了十几种不同的羽毛,但因为颜色排布极有规律和顺序,所以看起来并不花哨,反而有一种柔和安然之美。
可是,这样美的羽衣啊,那时却成了罪恶的床,落着她的泪和初血。
“楼姑娘你怎么在抖,是不是这羽衣扎着你了。”帮着穿衣的女修感觉到楼伽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她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羽衣很好,是我有些紧张。”
女修们笑道:“姑娘别怕,你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
“对呀,而且姑娘这样美,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就算有什么小差错,大家也不会有意见的。”另一女修也鼓励道。
“谢谢。”她感谢她们的善意,手中却将红莲化成的匕首紧握。
穿衣完毕后,她便要去祭台了,出门的时候,沉晏他们也已经候在了院子里。
此时天还未亮,天上尚有星光,星月下,暖灯前,她如九天下凡的神女一般,缓缓的向他们走去。
三个之前还悄悄说话的少年,现在都安静的睁大了眼睛,他们见惯了平日里楼伽素净的模样,此刻见到盛装的她,眼睛都是藏不住的惊讶和赞叹。
唯有沉晏,眼睛映着的除了她的身影,还有她身后幽暗却能焚人的烛火。
她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再次嘱咐道:“今日千万要守规矩不要弄出岔子,等祭礼结束了,我放你们去城里玩,否则要是被我发现谁乱了规矩,别怪我责罚。”
“是,师尊放心吧。”连景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打包票的。
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沉晏身上片刻,能说的她已经说完了,希望他能悬崖勒马吧。
沉晏也看着她,眼中的火已消失,只剩她的面容,他微微俯了俯身:“是。”
走出院门,前来接她的灵兽已经等在了门口,当她站上去后,灵兽腾空而起,带着她向祭台飞去。
“师尊今日真的好美啊,神女一般,我刚才都快不敢呼吸了。”连景拍着胸口叹道。
合苏却疑惑的说道:“师尊美是美,但也奇怪了些,两次提及让我们守规矩,她以前可不这么多话的,难道我们还不算守规矩么?”
沉晏听了神色微动,眼睛看着楼伽飞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连景回道:“毕竟是大事,强调一下也是正常的,我估计师尊也紧张着呢。”
合苏点了点头:“可能吧,我们也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
楼伽到了主祭台后,先和掌门和其他人打过招呼,然后就在一旁背颂诗,她记忆力很好,虽然昨天只有一天温习,但以前用的功,即便死了一次,也还牢牢的记着。
可是,最后那两个月发生的事,她为什么却记不住呢?
东方发白的时候,九十九声响彻天际的礼炮之后,祭祀正式开始,她也走进主祭台之下的那个隐秘的空间。
到了门前,她闭上眼睛关闭呼吸握紧红莲,睁眼之后,果决的推开了门,然后直接看向关着明鸟的笼子前。
空空的,没有沉晏。
她一直紧张的心,终于稍稍回落了些,既然沉晏不在,那说明结果已经在被改变了。
看来,她的告诫起了作用了。
进去之后,她将门用东西抵住,然后检查了一下头顶待会儿飞出去的洞口的开关,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开始将待会儿要捧着的兰草割下来。
兰草味道清雅,让她紧张的情绪得到一丝的舒缓,将兰草割下正在整理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背后有了人的呼吸。
直觉告诉她,是他来了。
他还是来了。
她突然就不敢动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手脚更是因为着剧烈的跳动而冰凉。
在这冰凉里,她缓缓了放下手中的兰草,握着红莲化成的匕首狠心的回身刺去。
就算从前是她苛待他让他不能忍受,就算所有的错都是她引起的,她也要现在杀了他,她不要再经历那样的事。
她宁愿以后以命偿命赔给他,宁愿死后去冥司受万般刑罚,十八层地狱都遭一遍,也不愿在这里被他欺辱。
红莲匕首,刺的极快,带了同归于尽的决绝。
但,沉晏比她更快。
“师尊,是我。”他低声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不但躲过了她的刀,还钳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那样的有力气,让她挣都挣不脱,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的灵力也在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红莲更是无法催动。
难道他有封印别人灵力的本事?
她绝望了,过去种种潮水般的淹没过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倒了下去,倒在柔软的羽衣上,周围散着珍贵的兰草,同以前又一样了。
她眼中流下恐惧又屈辱的泪水:“不要,求你。”
沉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如暴风雨般闪现,他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哀求,依旧俯下身体靠近她,丝丝缕缕的长发轻扫着她的脸庞,也沾上了她的泪水。
他的手伸向她的衣襟,去解她羽衣的结。
外面的主祭唱起了颂歌,神圣的歌声里,所有参加祭礼的人都虔诚的跪下。
而当颂歌结束后,便是她的劫难到了。
“沉晏。”她无力的叫着他的名字,似哀求、似痛苦、又似当年收他为徒时,他跪在她面前,她叫的第一声他的名字。
沉晏神色震了震,去解羽衣的手停了下来,他眼中也是挣扎之色,有恨更有伤。
就在这时,又一个人从松了的门板钻了进来,是合苏。
“师尊,您怎么了,是不是余毒发了。”合苏忙将她扶起。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刚才叫沉晏名字时,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沉晏此时眼中的情绪已经按下:“应该是,你扶着师尊,我将灵力渡过去。”
说完,他将右手抵上她的手,将灵力源源不断的渡给她,就好像刚才欲图不轨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的手纤细柔软,他的手修长有力,如丝绸触着磐石,却都冰冷,抵在一处,谁也没感受到谁的温暖。
这里的空间,她一个人在的时候还算充足,两个人的时候便有些挤了,三个人的时候更挤,她都快贴在沉晏的身上了。
她得了他的灵力,终于有了力气,也因合苏在,她又有了些勇气:“你们……怎么来了?”
合苏回道:“刚刚发现师尊您的祭纹有一枚忘戴了,掌门让沉晏和我送过来,我见他半天没出来,怕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师尊您真的是出事了。”
祭纹是非常重要的祭祀配饰,本不该忘的,但她这两天心思都在沉晏身上,竟然没发现。
但也幸好忘了,救了她一命。
“我没事,主祭快结束了,扶我起来吧。”她不能浪费时间,如果她今天不去主持祭礼,别人的猜测也会带来其他麻烦。
沉晏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继续渡着灵力,然后对合苏道:“我再渡些灵力给师尊,你将兰草整理好,飞出去不需要多少灵力,师尊应该没问题的。”
“好。”合苏立刻整理起散落的兰草。
因为合苏在,她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但沉晏放在她肩头的手,却依旧捏的她很紧,有一种极强的掌控欲。
“我现在坐得住了,你不用扶着我了。”这样的触碰,虽说再帮她,但也让她不自在。
还有,他刚才,为什么停了手?
“是。”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慢慢的从她肩头拿起,然后来到她的下巴处,用衣袖拭去那里的一滴泪水。
她下意识的偏开头,沉晏也不着痕迹的将手放下。
外面的颂歌渐渐接近尾声,她也站了起来,探了下灵力,已经恢复了些许,他,果真深不可测。
“师尊,您真的可以吗?”合苏还是不放心。
她整理了仪容和羽衣后,坚定的接过兰草:“无碍,你准备将笼子打开吧,出去了。”
随着外面颂歌的结束,他们头上的木板也被打开,明鸟们瞬间从洞口飞向湛蓝的天空,楼伽也提起灵力,随着这些美丽的鸟儿飞了出去。
她越飞越高,犹如终获自由的鸟,劫后余生的看着脚下的一切,看着她从前失去的一切。
祭台四周的修仙者们,全都抬头看着她,他们的眼睛里有着羡慕、惊艳、崇拜……
终于,不再是那将她打入地狱的讥讽、嘲笑、鄙夷……
祭台下,沉晏也抬头望着她飞去的身影,一束阳光从洞口落下,照亮了他琥珀色的眸子。
“刚才不应该听你的等在外面的,差点误了大事。“合苏心有余悸的说道。
沉晏的眼睛依旧追着那飘然的身影,触碰过楼伽的双手紧紧握着:“这里位置狭小,容不下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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