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的尽头, 狂风四起, 远没有方才的平静。
楼伽感觉宗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他打开了手掌,她从他的掌心站起看了看四周,风吹的有些睁不开眼。
“你从这里跳下去,便可以回到凡间了。”他轻声说道。
他就这样放她走了?
她看了眼脚下,深不见底,而且昏昏暗暗的什么也看不清,确定从这里跳下去能活着?
“今日之事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否则本君不会轻饶你, 以后本君若是想到了什么,会继续召你前来问话。”宗彦神色冰冷的说道。
她松了一口气,继续召见就说明他不会要她死了,想来也是,今天是她自己吓自己, 她又未曾得罪过他,反而还受过他的照顾,为什么心里总是在害怕。
“是, 凡女恭候。”她说完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还是回过身对他道:“殿下, 陆掌门什么时候能回去,天元门如今没有主事的人,还请殿□□谅,早些……”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打断她:“本君说过, 待她要办的事办完了,便可以回去了。”
陆书兰如今正在结魂,结魂后他还有话要问,因为如今的他虽然贵为九重天太子,却无法进入那个世界,这种情况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却偏偏发生了,所以他只能召来前去过的人询问。
“是,那凡女就先回去了。”她行礼后纵身一跃,便向凡间坠去。
而当她跃下的那一瞬间,看着她背影的他下意识的想要拉住她,但还是来不及了,她已经走了。虽然他完全可以追下去或者将她立刻召回,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茫然的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要抓住她。
楼伽跳下去后并没感觉有什么痛苦,只觉的风有些大,也不知落了多久,耳旁风声忽小,眼前瞬时明亮,她已经在凡间的上空了,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翱翔的飞鸟和温柔的风。
她看了看方向,然后向天元门的方向飞去,既然已经和沉晏约好了,那她就先回天元门将师父的道体带出来。
回到天元门,因为陆书兰被带走,万山红又受了伤,如今的天元门由几位长老主持着,虽还是井井有条,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还是伤了天元门的元气,所以一路上见到的弟子门脸上都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不过,弟子门见到她回来了,都是惊喜和高兴 ,毕竟她曾经是他们的骄傲,是被整个仙盟年轻弟子仰视的对象。
一路上许多弟子同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回过,先去见了大师兄万山红,然后去见了长老们,但并未提及自己正在修炼九极天雷一事,毕竟现在也才顺了气海,并不算得成功。
长老们见她回来了,且气色精神也比上一年好了些,不由心里松了一口气,过去一年,他们太担心这个小师妹了,生怕她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万幸现在也挺过来了,只是不知道她这几个月里经历了什么,才能眼中没了从前那样的恨意。
楼伽同长老们闲聊了一阵,了解了一下近来门里发生的事情,然后便提出要去看师父。
她要去看石夫子,没有人会去反对,他们都知道二人的感情,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来偷石夫子道体的。
但楼伽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沉晏答应过楚凝香,而是她已经知道楚凝香和师父的关系,才既然楚凝香医术高超,也许能从师父的道体上看出什么线索来也不一定,从而判定师父究竟是死于沉晏之手还是凶手另有其人。
保存石夫子道体的地方有九道结界,寻常人根本就进不去,如今陆书兰和万山红都不能主持调查之事,所以平日里也没人进去打扰,这样就给了楼伽机会。
她进去后见到了师父的道体,忍不住落了一阵眼泪,然后将师父的道体缩小藏入百物袋中,又用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具凡人的遗体代替,最后平静的离开。
出去之后,她便直接前去和沉晏约定的那个瀑布汇合,虽然路途有些遥远,但她自从身体恢复后便觉得灵力不断增长,虽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但感觉却十分明显,尤其是在太子殿中的时候,她想,也许是沾了天神的仙神之气吧。
两个时辰后,她远远便看见了如练般的瀑布,因为上一次苏缀的到来,金蛇将四周的山体都破坏了,所以周围的景色也没了从前的秀美。
飞到瀑布旁,却并未看见沉晏的身影,是他还没到还是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然而沉晏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了,在她刚出在这群山附近的时候就看见了她。一日未见便如冬去春来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几日,九重天的日子本就与凡间不同,虽她只在那里呆了一小会儿,但凡间已经过去了几日。
可她真的来了,他却又躲进了暗处,不为别的,只想看一看她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当看到她找不到他时有着担心之后,他忍不住的嘴角上扬,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开心,这感觉比她最后那次默认他的那些胡作非为的时候还要开心。
他终于,也得到了她的担心,虽然只是一点点。
就当他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突然一阵极其炙热的火焰袭向楼伽的后背处,火焰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为乌有,甚至连山石都被烧成碎块。
他立刻祭出明月夜去抵挡那可怖的火焰,但楼伽反应也不慢,电光火石之间,红莲化盾护住了她,红莲也生出了火焰,反噬了回去,以火攻火,很快便让那暗袭的火灭了下去,这便是红莲八大相的第八相,红莲业火。
她以前并不能催动红莲业火的,相传只有飞升之后得了仙神的力量才能使出红莲业火,可现在她却能够使用了,看来也是沾了太子殿下的福气。
火灭之时,并未看见袭击她的人,倒是看见了明月夜,方知沉晏就在附近 。
“有没有事?”沉晏焦急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有没有看见是什么人?”
他回道:“没有,但是骨龙已经跟上去了,我们现在去追。”
“不行,师父的道体我已经带出来了,又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贸然去追怕是会出什么事,我们先去药师那边。”她不愿拿师父的道体冒险。
“是。”沉晏收回骨龙:“你将掌门的道体带出来了?”
“嗯,就在百物袋里,我们现在就去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警惕的看着四周,空中除了草木烧焦的味道,还有一股花香,闻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又不能想起。
去药府的路上,沉晏一直在旁边时不时的看着她,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九重天的太子找你去是什么事啊?”
她欲言又止一番:“殿下不让告诉别人。”
他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委屈:“我……是别人啊。”
她怔了怔,还是解释了一下:“是除我之外的人,太子的吩咐,我不敢违背。”
“可现在你告诉我,他又听不见。”他越来越想知道那个太子问了她什么又说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天:“你怎么知道他听不见的,说不定现在就在天上看着我呢。”
沉晏无所惧的也抬头看天,心道若不是那太子投胎投的好,他们两个平等的打一场,还不知道谁是手下败将呢。
正不服气的时候,他忽觉腹中隐隐作痛,差点连御剑都不稳,以为真的被九重天的太子看着,只好收敛了一些,不久腹中疼痛果然缓解,就更让他觉得自己猜对了,虽心中还是不服气,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了。
楼伽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好。”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腹诽了太子,回道:“没有啊,有吗?”
楼伽听他说话又挺有精神的,便打消了疑虑。
很快,两人就到了药谷,楚凝香正在为人治病并不能立刻来接见,那应门的小厮便让他们在偏房等候,有丫鬟又倒了热茶过来让两人饮着。
但两人此刻都没有心情喝茶,楼伽是关心师父的死因,沉晏虽也是如此,但他现在腹中又在隐隐作痛,而且痛感比刚才更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腹中搅着一样,起初还能忍,但时间一长,即便他为了不让楼伽担心而强忍,却也禁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怎么了?”楼伽发现他脸色已经不是白而是青了,唇却又是嫣红的,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
他强撑着回道:“可能是我之前心中冒犯了九重天的太子,他责罚我呢。”
她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太子哪有这个心思理你这些,你可有哪里痛?”
“肚子……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他艰难回道。
楼伽立刻将手探到他腹下,只觉他皮肤下有无数东西在蠕动,不由大惊:“你中了蛊。”
可是奇怪啊,这一个多月他都是与她同吃同住,为什么他有事她却没事。
此刻沉晏已经疼的双眼血红,青筋爆出,虽然他极力想要用灵力压制,但奇怪的事竟然无济于事,显然,这也不是蛊。
楼伽对于这样的事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一旁的丫鬟:“姑娘,还请你去叫一下你家主人前来救人。”
谁知那丫鬟却并不前去,甚至还有些傲慢的说道:“放心吧,只是痛一阵,死不了的,明明我家主人再三嘱咐公子不要太过贪欢,公子却偏偏不听,一味放纵男女之事不知节制,才让铁引子的外衣提前融化,这苦啊,是公子你自找的。”
这一番话让沉晏不由尴尬,因为双修前面的那几天,他是能克制的,可到了后面便日日贪欢,并且还骗楼伽法子就是如此,让楼伽信以为真,现在被戳穿了,也不知楼伽后面要怎么找他算账。
而楼伽,果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因为不仅仅是他骗她,实在是他期间还做了些花样引了她质疑,他欺她不懂说就是如此,几次都差点让她受不住昏过去,却原来是他贪欢不知节制的缘故。
他立刻心虚的装作很痛的样子,希望得一些她的怜悯。
楼伽见了叹了一声,然后问那丫鬟:“姑娘,那铁引子是什么?我这朋友又为何会中了这物?”
丫鬟回道:“铁引子是牵机之物,并非您认为的蛊虫,至于您这朋友为何会有铁引子,是因为我家主人为了防止他反悔答应的事让他服下的,否则救人的法子我家主人给了,他不做事可怎么办,不过我家主人可都是计算好时间的,并不是有意让这公子受苦楚,是这公子自己误事。”
楼伽这才明白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心中一时又是五味陈杂,拿了身上的帕子将他嘴上的血迹擦掉,但嘴里却不饶:“都是你自己找的。”
沉晏心里却欢喜,又故意将口中憋着的血吐了一些出来,这样便让楼伽又不敢多斥责了。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楚凝香终于姗姗来迟,只是她的脸色比上一次看起来更苍白了,眼中的疲惫也更多,像是没有安眠过一般。
她见到沉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像是早知他会如此一般,然后才看向楼伽,眼神怜惜,声音轻柔:“你都长这么大了。”
楼伽见她还记得自己,行了一礼后回道:“见过前辈,一别十九年不见,前辈容貌如初,依旧碧玉年华。”
楚凝香落寞的笑了笑:“是啊,容貌如初,碧玉年华。”
楼伽见她好像并不喜欢别人夸她年轻,便不再多言,然后将百物袋拿在手上:“前辈,师尊的道体晚辈已经带来了。”
楚凝香神色有些紧张的看向她手中的百物袋,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二人随我来吧。”
“是。”楼伽扶起沉晏跟着走过去。
楚凝香带着二人进了一间密室,先拿出银针在沉晏几个穴位刺了一翻,让沉晏又吐出了之前服下的那颗药丸,沉晏方觉得好受些,又见那药丸果真如细小的磁针凝在一起,估计刚才就是它们在他腹中四处游走导致了脏腑受损,也惊楚凝香的医道高明,竟然能用这样的死物控制别人,而且还是灵力无法压制的。
在楚凝香做完这些后,楼伽才将师父的道体放在了密室的木台上,因为有丹药的养护,所以去世一年的石夫子如今还如生前一般红润。
楚凝香见了石夫子,身形不由晃了晃,显然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的这一刻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缓缓走到石夫子身边查看他的伤口,检查了他的心口的伤后,又查看他的腹部,如今他元丹以散,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了。
“前辈可有看出什么?”楼伽期待的问道,沉晏也十分焦急,因为这是还他清白的关键时刻。
楚凝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了一瓶药水抹在石夫子的腹部,不一会儿,一个淡淡的掌印出现在石夫子的腹部,而且很明显的是一个女人的手掌印。
沉晏此刻才有如见天日洗刷冤屈的感觉,他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将手放在那个手印上对楼伽说道:“师尊您看,这不是弟子的掌印。”
楼伽自然也看出来了,果真是自己冤枉了他,她掀了掀嘴唇,却觉得自己喉咙像被堵住一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要如何说才好。
她也难过的是,师父竟然是被女子害的,明明师父这一生洁身自好,从未与女子有过什么沾染,更别说有什么生死的仇恨,为何会被女子所害。
楚凝香看了看那个掌印,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这个女子用的是左掌,能够一掌将八百年修为的元丹震碎的,她修为也绝对不低,应在六百年以上,楼姑娘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楼伽细细的回忆一翻,摇了摇头:“天下女修虽然众多,但六百年以上修为的,目前还没有。”
不仅仅是女修,就连男修,在她师父去世后,也是没有的,最长的一位是天元门的一个长老,但也才四百八十多岁。
楚凝香听完身形摇摇欲坠,脸色也更苍白了,喃喃道:“莫非是她,莫非是她还活着?”
楼伽不解:“前辈说的是谁,还请告诉晚辈,就算她是六百年的修为,晚辈拼了性命也是要为师尊报仇的。”
楚凝香看着她:“你此话可是当真,当真拼了性命也要杀了那人?”
楼伽坚定的点了点头:“是,师尊待我如亲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然而她话音刚落,密室外面就传来一个嘲讽的女音:“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做人法。”
楼伽听到这个声音不敢相信的看向密室的门口,为什么外面的人像是辛苑的声音?
楚凝香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她显然是有些害怕外面的女子的:“她……她来了。”
“她是谁?”楼伽和沉晏异口同声的问道。
楚凝香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行泪水滑落:“她是我和你师父的孩子,一个仙与凡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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