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选在了一楼的餐厅里, 罗克珊娜还是没有进门,而是带着佣人把餐车送到了一楼的厨房内。
江慕凯下楼后去就往厨房走,当他从餐车里把罗克珊娜准备好的沙拉碗从餐车的冰箱里拿出来时,扑哧一声笑了。
克洛维斯疑惑地看向他。
“没什么。”江慕凯说。
他只是一想到以往淡定优雅的秘书小姐是如何战战兢兢地把餐车送过来, 然后一点儿声音都没敢发出地走出房子,就觉得非常违和。
再看克洛维斯时, 江慕凯的眼神里就带了些笑。
那其实是种非常亲近的调侃的笑,是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来的笑容。
即使是罗克珊娜这样在克洛维斯手下待了不少年的下属,也不会想要在这种时刻接近老板, 因为上司与员工、朋友同朋友之间的距离是不同的,假如打破这种距离, 相处的模式也要发生改变。罗克珊娜保持着自己身为秘书的距离,在做到不触霉头的同时也依然完美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实在是个聪明人, 也配得上作为克洛维斯下属整个团队的心腹。
但江慕凯做的是克洛维斯所有下属和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不会去做的事。
他敲开了克洛维斯母亲家的门。
*
用完餐后,克洛维斯几天来第一次主动联系了罗克珊娜。
“让戴维斯带公关团队的人过来——不,”他忽然想到什么,“让他们就在芝加哥等着,我们开视频会议。”
克洛维斯回到里昂乡下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为了对媒体保密,他也没有带来足够的随行人员——这太显眼了——因此,大部分他的团队都还在芝加哥忙着处理事务。
视频接通的时候正是东海岸的上午,因为提前接到了罗克珊娜的通知,公关们看到江慕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打头的戴维斯小姐同江慕凯礼貌的点点头作为问候, 就开始汇报这几天的工作。
江慕凯坐在克洛维斯身边听他们的安排。
克洛维斯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好多少,只不过江慕凯之前说的话让他现在立刻就得做出些行动。
他一边听着公关小组的汇报,一边点头,话不多,但说的几点都很干脆,完全一扫之前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的状态。
“火焰队那边……”戴维斯小姐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边有一个球员我们可能按不住,我建议您尽早出面。”
“道格拉斯·达布尔?”
“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他。”克洛维斯并不惊讶。
江慕凯冲他挑了下眉,指了指自己,再比了个“2”的手势,克洛维斯冲他点点头,江慕凯就知道估计是他们在拿破仑号上第二次见面那天,克洛维斯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队友背地里干过些什么了。
还是飞/叶/子。
对这种东西,江慕凯从小就被告知要敬而远之。
在国内时不用说,他一直都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父母虽然管得不严厉,但把他教养得很好,男孩子青春期最常见的那些事情——小一点的抽烟、打架、逃课,大一点的泡吧、蹦迪,江慕凯全都没做过,他身边走得近的哥哥们也从不敢带他“开眼界”,因此,他青春期里做出过最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出柜了。
在英国时就更不可能接触那些了,老柯维尔对这个外孙基本上予取予求,斯蒂芬对表弟更是爱护有加,在这两位眼皮底下,没人敢把柯维尔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拐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场所,他自己也没那些多余的好奇心。
克洛维斯当时在“拿破仑”号上发现未来的队友里有人这么做时就非常生气,但限于他刚刚买下俱乐部,转会窗口也已经关闭,因此没能一怒之下把人挂牌卖掉。
录音里他当着江慕凯的面把“堕落”这词说出来,基本上就是打定主意要卖人走的意思了。
他毫不客气地跟戴维斯吩咐道:“你们别再跟他接触,俱乐部也少发禁口令——更衣室的‘鼹鼠’泄露这些东西易如反掌,所以我们干脆就别管他们。我今天就会出面,聪明人看到我说话了,也就不会跟媒体多嘴,那些不聪明的——”
他没再说下去。
公关上的安排暂告一段落,下一个切到克洛维斯面前的窗口属于他的投资团队,江慕凯没再打扰他们视频会议,他找了个借口,识相地退了出去。
克洛维斯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一同飘向书房门口,在江慕凯退出去时,两人目光相接,江慕凯还冲他颔首一笑。
厚重的松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阖上了。
英俊的金发球星收回了目光,脸上的表情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冷了下来:“朗,汇报一下最近CARO的情况。”
*
等克洛维斯同下属们开完会已经到了里昂的夜晚,因为今天是个阴天的缘故,虽然是在初夏,夜里的风也带了一丝凉意。
克洛维斯从书房里走出来,从窗户上往下看,就看到江慕凯在院子里俯身观赏着那些鸢尾花。
他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下楼的时候,江慕凯刚好抬头望过来,东方人俊美的脸上毫不掩饰自己对院子里这丛鸢尾的喜爱之情。
“这是我妈妈种下来的。”克洛维斯走过来时说。
他的“妈妈”没用英文,而是念的法语发音,有股别样的温柔和缱绻在齿间流淌。
江慕凯会说一点法语,不过他的法语是在英国学的,讲起来就有种特别的英国口音——对法国人来说,这种英式法语其实很好分辨,口音和词汇上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看得出来,它们被照料的非常好,”他还是用英语说道,“自由、律动与蓝,同梵高在圣雷米看到的那些鸢尾一样。”
克洛维斯也去看那些花。
“我妈妈种下来了它们,但她并不打理,也不怎么经常观赏,她只是觉得院子里就应该种花,”克洛维斯淡淡道,“假如她听到了你刚刚说的话,假如……”
他低下头,模糊地笑了一下,“她一定会茫然地看着你,因为她对艺术毫不关心,也不知道梵高在圣雷米有什么故事,她……”
江慕凯没想到会从克洛维斯嘴里听到他妈妈的故事,这位已经故去多年的奥尔德里克夫人在外界少有人知,各种八卦新闻提到她时也都是短短的几行字,概括了她嫁人、生子与病逝。
他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干脆就沉默着,继续听克洛维斯说话。
“她就是个非常典型的科西嘉乡下姑娘,爽朗、热情,身上带着那种城里人少有的生机勃勃。马蒂亚斯和她的爱情故事其实非常普通,没有媒体们猜测的那样传奇,那时候他还没发迹,是个住在岛上但神秘兮兮的男孩,凭借花言巧语娶到了乡下最漂亮的姑娘,和她生下了一个儿子,然后开始做生意。”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频繁地离开科西嘉,前往摩洛哥和巴黎……你能想象一个新贵是如何周旋于老钱之中,并且频频碰壁的,就像拿破仑一样,巴黎的社交界对他的态度一开始也是‘来自科西嘉的怪物在摩洛哥登陆’*……”
“我就在那个时候被他接到了巴黎,送去了中学——很惊讶吗?”
这确实是个同江慕凯的想象不太符合的故事,但要说惊讶也谈不上。
“你可是一个选择了踢球和苦行僧生活的富二代,一个只凭借球场上的表现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超级球星,”江慕凯说,“不会再有比‘克洛维斯同我成为邻居’这件事更让我感到惊讶的事情了。”
克洛维斯被他这明显的吹捧愉悦到了,表情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没有笑容:“但是Kay,我和斯蒂芬,和你,你们这样的公学男孩不一样……”
“稍等,”江慕凯做了一个暂停手势,耸肩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公学男孩’只有斯蒂芬,我是个五星红旗下长大的——别笑,我们在中国都是这么说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好吧,接班人,”克洛维斯继续讲,“但总之,我当时在这些‘公学男孩’中是个异类,他们不怎么喜欢我,我也讨厌他们,因此,你能想象到的那些叛逆少年的经历,逃课、打架、抽烟,我都有过,只因为那段时间我受够了私立学校里的那些人,不愿意同他们在一起上学。”
他这个坦诚实在来得太突然,比他讲起自己的母亲还要让江慕凯惊讶。
说真的,你在现在的克洛维斯身上根本看不出来他讲的“叛逆少年”的任何一点影子,他英俊、优秀、沉稳、成熟、风度翩翩,是个标准的贵公子,拎起来就能去巴黎舞会的那种。
江慕凯只能顺着他的话调侃道:“克洛维斯·奥尔德里克?叛逆?我的天,我很难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踢足球就已经显得很叛逆了,不是吗?刚开始我去参加青训时,蓝领和中产阶级的男孩不愿意同‘富二代’在一起踢球,而社交界的男生又不愿意参加‘劳动阶层的运动’……我夹在中间,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我都这样,我妈妈就更加……”克洛维斯摇了摇头。
公学其实倒不怎么排斥足球,但是踢的人确实很少,而且将足球作为闲暇运动可以,作为正经的职业就更是凤毛麟角了,马术和击剑这样的运动才是这一类人的未来职业选择。
在这个层面上,克洛维斯确实算一个异类。
巴黎社交界曾经如何看待这从科西嘉岛来的这一家,江慕凯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特别友好的经历,因为克洛维斯在说起这一段的时候,神色显而易见得低沉。
“她不是什么阔太太,同她们格格不入,自然也不快乐,马蒂亚斯太忙了,他的事业在巴黎风生水起,以至于等他想到家中的夫人时,我妈妈已经搬到了里昂乡下,就是这里。”
“你看到二楼了,一定以为那是给我准备的,对吗?”克洛维斯问道。
江慕凯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克洛维斯才轻轻地说:“不是给我的,我的童年不再里昂——那是妈妈给我的弟弟准备的。”
据江慕凯所知,克洛维斯是马蒂亚斯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同奥尔德里克夫人的独生子。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拿破仑复辟时巴黎报纸的梗,从“来自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陆”到“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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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作话表达得有点问题,我是想问大家关于论坛体想看什么啦~可以点,我会参考你的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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