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僻静的出租屋内, 晨曦透过大开的窗扉。咖啡香缓缓逸出,一只略粗粝的手摩挲过杯沿端起杯子,将醇香的咖啡送至唇边。
窗外鸟鸣不绝, 镇中早市已苏醒。男人一只胳膊打着绷带, 从容地伫立在窗前眺望远方。
许久,他收回视线,将见底的杯子放入盥洗池,抬步进入狭小的储物间。
储物间被改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无窗的封闭环境十分明亮。墙壁一处凹槽内整齐摆放着几叠照片,另一侧是厚厚的笔记本。
狭仄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 上面本已蒙上一层灰——平日出任务忙碌, 孟钧已经很久没有过来。
距离清潭市爆炸案已过去一周多, 相较视线逐渐转移的无关群众,他的队友们或许该炸开了锅。
毕竟他们的孟队,已经彻底卷入海中, 因公牺牲。
孟钧单手拉开椅子, 靠在嘎吱作响的老旧木椅上,拿起那叠照片再次翻看起来。
房间的声响像是被吞噬干净,让人莫名心慌。冷光之中, 只有照片中的少年鲜活明亮。
从初二的伶俐外向, 到初三的寡言瑟缩,其中发生了什么,也只有高中的孟钧明白。
那时的他刚刚穿书,却发觉周遭的环境与书中的描写截然不同——家道中落, 父亲暴躁郁闷,母亲郁郁寡欢。
一切的改变是因为一位陌生的新星,叫做沈季沉。市场竞争,优胜劣汰,而他的父亲恰巧是被挤出市场的那一位。
那时的他心智幼稚,叛逆张扬,在父母的怨天尤人下,他恨极了本不存在的沈季沉。
高中时,一场清潭市跆拳道比赛,他认识了于泽煜,也知道了于歌。
所有的情绪有了宣泄出口,他盯上了那位初中学生。
明明是个清秀的男生,却爱扒拉着柜台对甜甜圈流口水,明明朋友成群,却愿意将视线分给默默无闻的阴郁转校生游弋。
孟钧承认,他无法避免地被吸引。
他躲在铁栅之外,十分享受没有交流的擦肩而过。他似乎有了年轻的躁动,也似乎不再希望于歌死亡。
可他瞧见了游弋不再退缩的目光,游弋眼里揉满了亮光紧跟于歌,自此的擦肩而过都多了那个碍眼的人。
孟钧不想让日子这么平静下去,也不想那恶心自卑的家伙黏在于歌身边。
他不想杀于歌,却利用家中最后的势力犯下错误:实施拐卖,并制造误会。
他知道这是个错误。即使他打算几日后就将人寻回来。
或许,他是个嫉妒心很重的人也说不准。
照片上独自坐在窗边的少年垂眼落寞,十分可怜。孟钧剑眉微微拧起,忽地焦躁地起身,再度泡上一杯咖啡。
早市让镇子热闹起来,孟钧抿了口再次拿起照片。
他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步入高中的于歌身形拔高,被女生表白时甚至会无措地脸红。
愁恼、狡黠、挥洒汗水的模样,他都见过。
也许因为所有发酵后癫狂的情绪全倾泻在一人身上,他的浮躁嚣张都压制下去,独留下冲劲和热血,又因为持续的运动激发荷尔蒙,孟钧选择考入警校,最终又与于泽煜成了队友。
自此与于歌的接触理所应当起来。
他享受抓捕罪犯的愉悦,所以不遗余力地出任务,立功不少。他见过太多歇斯底里藏于人群的犯罪者,所以认真教于歌格斗技巧。
孟钧不否认,他也是藏于人群的犯罪者。
却只针对这个让他难以放下的小屁孩,这个他难以控制的小屁孩。
“喀啦”两声,孟钧捂住脖颈拉伸肌肉,随后推开桌面的笔记本电脑。
他的嫉妒一直在,让他疯狂的不是让家中拮据的沈季沉与于歌接触,而是突然出现的严辞云。
那家伙和他或许是一类人,这让他更加暴怒不安。
乖乖毕业,乖乖工作的于歌套上了裙子,与其余男子亲密接触,甚至深吻、耳鬓厮磨。
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初中受了伤的小男孩,就该逃避依赖和恋爱,永远追逐自由,不受束缚。
不是吗?
孟钧熟练地点开信号接收器,将提前安置在事务所顶楼、小吃街一端的监控画面调出,刚毅的面上冷静若水。
他想吓得于歌缩回自己的小窝,所以促成了绑架案,所以恫吓威胁。
没有用,两人都未选择逃避,甚至一同解决了难题。
可他依旧舍不得于歌死,所以在被撺掇犯罪的男人绑走江诗盈时,孟钧寄了假手指给严辞云,敲响警钟。
在画面中,见到于歌与严辞云浸满信任的对视后,孟钧改变了想法。
于歌不会属于他,他要彻底折断于歌的生命,让这段持续多年、藏于暗处的肮脏心绪消散。
孟钧看向对准事务所的监控画面,沉默地将手机贴上耳朵。
“准备好了吗?”他通过变声器,轻轻问不言不语的人。
对面似乎一夜未眠,声音带着倦意,乖顺地嗯了声。
今天小吃街会举办暑期第一次美食嘉年华,临时摊点不少,客流量更是会达到高峰。
孟钧昨日深夜告诉于歌,明天将有一位神秘的游人到达,投毒、砍刀皆有可能。除非封锁小吃街停止活动,否则伤亡的威胁就无法剥离,即使报警。
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按照他的指令行动。
用无辜之人的性命威胁,总是最好用的。
手机中楼道的脚步声响起,几秒后,监控画面出现了亚麻色的头顶,孟钧呼吸一顿,前倾身体眯着眼注视画面。
浅蓝色的短袖贴身上衣,深灰色短裙。
“什么意思?”孟钧抿住唇角。
于歌跟随指令取上角落的耳机,顺从戴上后含含糊糊说,“我的喜好,不介意吧?”
“不介意。玩的愉快。”
他给于歌的任务是,找到一身黄衣的男子。
一身黄衣的特征过于明显,只要出现在视线里就可以找寻到。
短裙长腿的青年缓缓消失在第一个监控画面,第二个监控较远,只能瞧见远远的影子。
那人穿过人流,缓步在小吃街寻找。
孟钧抿了口咖啡,苦涩味儿顺着喉咙往下。
今日压根没所谓的投毒、砍刀。
全城紧张之时,他无法进入市区布置复杂的游戏,只能找些借口让人将特殊的耳机放在楼下。
经历过许多的人下意识会戒备指令游戏,认为真正的陷阱藏在后面。这恰巧是心理战术之一,这次在提着箱子的人和于歌碰面后,耳机发出的信号就会引爆箱子中最后一颗炸弹。
只要找到黄衣的男子,或者说被黄衣的男子找到,游戏就已经结束。
他很想见到于歌乖乖死去的画面。
监控中黄衣男子步入小吃街,手提黑色方正手提箱。他不急不慢地走着,边逛摊点边注意金主发来的外貌特征——蓝衣短裙。
当两人愈来愈近,孟钧平缓的心急速跳动起来。
就快了,就快了。
另一只手机中传来黄衣男子的声音,他狐疑地唉了声,“我好像见到人了。”
“等等。”就在男子想要抬步跑去时,孟钧忽地绷紧身体。随着画面清晰,不远处蓝衣短裙的人明显短了一截,双腿也粗的不像话。
这是谁?
孟钧声音发冷,将于歌那一侧的语音静音与男子对话,“那个不是他,仔细观察左右两侧。”
男子无措地拎着手提箱,看了两圈声音陡然一颤,“两边有两个!”
话音刚落,一个亚麻假发露出一截红毛的人,和骨瘦如柴的短裙“女子”同时走出。
黄衣男子云里雾里地来回看,颇感有趣地捂住耳机,“有三个,我把东西给哪一个啊?”
“在左边,你靠进左侧,但别拐入小巷子。”
男子顺从地走过去,果然发现还有一个蓝衣短裙的,“这是四胞胎?怎么有的长得那么…”
孟钧面色不虞,直截了当说,“把他引出来。”
两秒后,同样修长的腿出现在画面中,即使监控模糊,也能分辨出于歌的身高和腿长。
从女装出现开始,孟钧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他迅速对黄发男子说,“把箱子给他。”
未用变声器的声线粗犷浑厚,天然带着威慑力,男子手一抖,直接走过去将箱子抛去,耳机发出信号,箱子却沉寂。
下一秒,本该听不到孟钧声音的于歌忽地开口,“你只会用闹得一切乱七八糟的炸弹是吗?”
红黄绿三人同时摘下假发,站在第四个男子身后,而一惊一乍的黄衣男子,也卸下表情看向监控。
于歌不在那里,从他带上耳机的那一瞬开始,他就退出了行动,未踏入小吃街。
配合演这出戏,不过是延长交流时间,好让警方锁定与到达孟钧位置,第二是确认今日的举措只有一枚炸弹,从孟钧的态度来看,这倒是没错,最后一点——
就是也戏耍一下这个嚣张的家伙。
短短片刻后,警察破门而入。推开老旧的门,狭小明亮的储物间内,男子沉默地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悠哉地抿着咖啡。
像是在观看惬意的娱乐节目。
于泽煜迅速擒住孟钧的肩膀,咖啡洒落,他被狠狠地压在桌面,吊着绷带的手砰地撞上桌沿,让人牙酸。
“于队,小心。”小警察戒备地打量四周,生怕忽地冲上去的于泽煜被伤到。
于泽煜毛刺头都快炸起,为了接手这起案件,他辗转外地忙的彻夜不眠,只为尽快回到清潭市。
他因为孟钧摔下桥呼吸停滞,也因为查到真相怒气冲天。
“孟钧,你他妈到底在想些什么!”
胳膊疼痛,孟钧的额头浮上细汗,他费力地抬眼,瞥了眼回归平静的小吃街,像是最后在寻找颀长身影。他喘着气笑道,“我不知道。”
“你疯了。”于泽煜双目赤红,一边是他宠的没边的弟弟,一边是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汗水滚入眼中,孟钧在于泽煜凶狠的视线下闭上眼,轻轻说,“我不知道。”
“或许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疯了。”
于泽煜冷笑,“我该庆幸你施舍了他几年的平静生活吗?”
“你在说什么?没有那家伙,这样的平静会永远持续下去。比起凌驾于剧情的人,他才是自由的。”
难以理解的话语却藏不住诡异的偏执,于泽煜彻底失去表情,无力去暴躁狂怒,轻声问,“为什么阻止油罐车爆炸?
“于队。”孟钧睁开发酸的眼睛,笑的轻狂,“我们用命护的清潭市,凭什么叫不听话的臭虫弄得一片血色?”
“我说了,让我发疯的。”
“只有你弟弟。”
随后,“砰!”的一声巨响,缠绕绷带的手扣动扳机,子弹从下颌一路穿过头颅。
震响之下,凹槽的照片缓缓坠地,叠在最上侧的照片,恰巧是三人合照。
于泽煜笑眯眯坐在一侧,而假装失算被于歌擒住的孟钧,被压制住也笑的阳光帅气。
一日的美食嘉年华顺利结束,络绎的游人中,只有寥寥几个发现了穿着怪异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像。
而黄衣男子手中的箱子,其内其实并无炸弹。
连孟钧也不懂为何要玩这样没有意义的游戏。
测试于歌的反应力、新朋友是否敢于为他抵挡危险也说不准。
谁说得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最后一章正文辣
么么deのt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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