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核心实验室。
余乐还在方才的惊讶中没能回过神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水槽里那头生物究竟为什么能和人扯上关系。
涉及生物学方面的定义力求极致严谨,这意味着但凡基因序列的构成有一丁点差异,唐靖西都不会得出那个结论。
那真的是个人?
就算不考虑外形,那也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啊!繁衍方式都不一样好嘛!
余乐摇晃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地将白大褂塞进消毒箱,然后叉腰转身,看向唐靖西。
“我就是想不明白!”余博士年纪虽轻,但学术方面是认死理儿的那一挂。他接受不了长着鱼尾巴的生物跟自己的基因编码一样,求证心一上来,就很想立马查出个所以然来。
“谁不是呢?”唐靖西比他淡定许多,毕竟已经接触了一个多月,眼下余乐正纠结的问题他早就纠结过了,然而检测数据摆在那儿,事实如此,到最后不信也得信。
“定期检查多久一次?”余乐问。
休息时间,唐靖西把自己的工作服也脱了,顺便松开衬衣袖扣,挽起袖子。放松下来后他身上的严肃感得以弱化,眉眼柔和俊逸,那股属于青年人的典雅味道呼之欲出,成熟妥帖得刚刚好
唐靖西道:“跟最开始相比做了不少调整,现在的检查频率稳定在了一周两次。”他边说边打开灭菌室的门,再偏头给了小师弟一个眼神,扬了扬下巴,示意出去再说。
“数据情况呢?”余乐不死心。
唐靖西道:“不管是体征还是各项指标,都显示出它是一个健康并且成年的人类男性。”
“诡异。”放弃挣扎,余乐长出口气,整个人终于是松弛下来,跟个小孩似的挂在师兄肩上滚了滚,“那明明是条鱼,要说跟儒艮海豚什么的近似我都能接受,说是个人,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唐靖西由着他滚,等电梯到了再把人半拉半抱地带进去,选了地面一层的按键,完后说:“如果你看了它的医学影像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话音没落,余乐立马支棱起脑袋,撒娇一样摇他胳膊:“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嘛!明天乱七八糟的证件能办齐不?我已经饥渴难耐、按捺不住想对他伸出我邪恶的小爪子……”
唐靖西轻描淡写地说:“不能。”
一句话,把余小乐冒出来的小心思又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稳,唐博士从容迈步,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余乐像个尾巴似的跟着,继续磨他:“师兄不要那么死板嘛,大家都是自己人,早看晚看还不都是一个样儿,这个后门都不给开?”
基地地面一层是餐厅,眼下饭点已过,人不算多。
唐靖西随便点了两个菜,再把粘着自己不放的那根尾巴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刚作势要碰茶壶。余乐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殷殷勤勤地给瓷杯里注满热茶。
“师兄您喝,当心烫哈。”边说边笑眯眯地眨巴眼。
“给开。”唐靖西端起杯子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游刃有余地回,“而且给你开了个更好的。”
“真的?”余乐眼睛瞬间亮了,同时肚子“咕”地一叫。
唐靖西朝下瞟了一眼,眸底不禁带笑,嗓音都跟着柔和下来:“历史数据有什么可看的?明天临时加了一场全项检查,你的手续没办完,但是可以作为我的助手旁观。”
“就知道师兄最疼我!”这时菜端上来,饿得不行的余·三岁·乐小朋友开始呼噜呼噜地埋头扒饭。
余乐体格纤瘦但容量惊人,一口气吃三碗不费劲儿,嘴里塞满食物也不妨碍讲话,含含糊糊地吐槽道:“师兄你要是对别人也这么好,也不至于做这么久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嘛!”
唐靖西:“……”
嗯,这没大没小的破孩子还是得多打两顿,不能太惯着了。
吃过晚饭,唐靖西送余乐回宿舍休息,顺便告知明天检查的时间。余乐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早就累趴了,原本想趁今天多熟悉一下基地的环境,最后实在扛不住困,只好打消念头。
这会儿时间还早,唐靖西搭乘电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负十八层。
夜间值班人员更替,监控室内一男一女,听见门响两人立马起身,朝唐靖西打招呼:“唐博士好,怎么又回来了?”
唐靖西朝两人莞尔,于落地窗前站定。
那整面玻璃墙正对实验室水槽,窗明几净,干净得不染纤尘,跟镜子一样映射出男人修长的影。失去了工作服的遮挡,他从头到脚一览无遗,被毛料西裤包裹的两腿又直又长,看得身后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唐靖西不甚在意,嗓音平缓,温雅得恰到好处:“反正也睡不着就想着过来看看,晚上如果没什么问题你们就交替休息一下,别太辛苦了。”
他这人虽然表面冷冷清清,带着股不近人情的疏离感,但是对待手下的研究员们还是很温和的。工作上要求严格,可态度绝不严苛,所以口碑一向很好,尤其招小女生的喜欢。
“唐博士可别这么说。”那男生听闻忍不住调侃,斜睨了旁边的女孩子一眼,“诺诺本来就懒,您再放纵她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没准还得赖会儿床。”
那小姑娘全名朱诺,生的面相很甜,带着股幼感,但人设学霸,是国内生化Top1大学的在读博士后。女博士本博,武力值不是盖的,虽然被调侃地红了脸蛋,但一拳怼过去杀伤力恐怖,她骄矜地嗔怒道:“就知道在博士面前抹黑我!”
男生人高马大,愣是被萝莉打得退了好几步,一边揉着险些断气的胸口,一边继续嘴不饶人,贱兮兮地爆黑料。
两人登时闹作一团。
唐靖西笑而不语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继而转身面向那座漆黑无光的水槽。
注意到变化,朱诺最后掐了男同事一把,又朝唐靖西的背影努努嘴,男生会意也不再耍贫嘴,两人乖乖站到了总负责身后。
恰在此时,那束深入水底的蓝光又发生了变化,半人半鱼的生物自黑暗中现身,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目标明确,眸光执着地追随过来,不错目地落在了唐靖西身上。
“汇报一下轮班以后的情况,陆一鸣你说。”唐博士不为所动,只是询问道。
被点名的男生十分得意地瞧了眼朱诺,那意思是,看吧,博士还是更喜欢我!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实验体03行为正常,就是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水底,不启用红外摄像机就很难观察,有用数据不多。”
话说至此他不禁朝水槽方向看去,静了几秒,复又补充:“不过您应该也注意到了,每次只要您来这里,他都会那么看着您。”
唐靖西平平“嗯”了一声,隔着空旷的实验室与其对视。
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清冷的眼眸微微眯紧,瞳仁如同融进了深水的暗色,他凝神注视着那头苍白的野兽,心想,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在所以才会出现的?
为什么?
那一夜睡至深沉,唐博士做了一个难以描述的梦。
幽暗的夜色仿佛变成一团有实体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死死束缚住他的身体。梦境中的力道和重量都分外逼真,气息近得犹在耳侧。
他能听到雾气深处的喘气声,濡湿的诡异触感蔓延开来,描摹过脖颈和胸腹。那家伙坏透了,故意啮合牙齿,轻咬啃噬,细细密密地斯磨,撵出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他难受地挣扎,脚背绷紧,手指用力一扣,指甲便情不自禁地掐进一种冰凉滑腻的东西里,勾出血丝,抓出深深几道。
唐靖西猝然惊醒,于黑暗中出神片刻,再怔怔抹了把汗湿的额头,翻身下床。他走进盥洗室,捧了好几把水泼到脸上,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紧接着一抬头,他再次怔愣,看着镜中人像眉心不觉一点点拧起来,迟疑半晌,他才难以置信地拉开衣领——
在脖颈右侧靠近肩窝的位置,有一片鲜红且显眼的出血点,一口大小,是什么东西根本不言而喻。
那一刹那,唐博士构筑了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生生碎成了渣。
什么情况?
春梦而已,怎么还……留印儿了???
第二天,为了掩饰不安分夜晚的小意外,唐博士不得不换下一贯的白衬衫,用一件高领线衣取而代之。
早晨九点,研究室全员集合,核心实验室抽水的声响震耳欲聋。
唐靖西给余乐引荐了一圈今后的同事,完事以后便打开平板回顾往期检查记录的数据,以便在脑内留下印象,这样等最新结果出来后能更快发现差异。
余乐只能旁观,不能插手,这会儿见其他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只有他闲到掉毛就难免有些无所事事,于是故技重施地蹭到了唐靖西旁边,笑眯眯地说:“师兄~”
唐靖西不用抬眼皮也知道他没憋好事,直言拒绝:“不行。”
“……”余乐憋了三秒,冒出来一句,“你今天就不是很可爱了,一副母胎solo三十年的样子,该不会是昨晚没睡好吧?”
唐靖西:“……”
被戳到痛处的唐博士侧头看他:“是不是连旁观都不想了?”
“那怎么可能,不然谁给师兄分忧解难?”余乐卖了个乖,改为安安分分站着,不再跟唐靖西的忍耐力上蹦迪。
不多时水槽被抽空了大半,工作人员将实验体围进隐藏在池底的升降台,而后托出水面。
其实在最初阶段他们设计过很多诱捕方式,毕竟对于未知生物的定位是野兽,那么自然会考虑到难配合的问题。谁曾想与外表不相符的是,朱雀几次接受检查都表现得非常温顺,从未有过任何攻击举动。
但基础的安全措施并不会被省略。
唐靖西戴上医用手套,取过注满麻醉剂的注射器,跨过防护栏,而从始至终,那道没有温度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余乐不愿意放过每一个能近距离观察的机会,立马做好防护工作,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兄身后。
他早就注意到了实验体的古怪。
“它好像很在意你?”余乐看看实验体又看看唐靖西,声音中似有不解。
唐靖西不置可否,只是道:“是有一点,但也不难解释,毕竟在他破壳而出的全过程里我是距离最近的那个人。朱雀一睁眼就看见了我,动物本性,可能有点认母反应。”
余乐听闻一翻白眼,心说,哪有这么认母的,这不是妈见打还能是啥?
唐靖西专注工作,不再理会某人此起彼伏的OS。他挨着朱雀单膝蹲下身子,小心抚开披散在它肩头的潮湿长发,然而还没等落针,余光扫过,他整个人不由得愣了愣。
在那片光滑冰冷的肌肤之上,肩胛位置,竟印着三道抓痕!
封闭水槽,没有天敌,它绝不存在受伤的意外。
无法避免的,唐博士回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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