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道,看向发出声音的人,少年坐在他的床边,刚才想必一直在注视着他的动作,“您到的比预计的时间要更早些。”
“我没有休息。”少年道,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尤利乌斯一时无言。
他虽然是面前年轻国王的监护人,摄政公爵,也为他的王国,自己的王国尽心竭力,但是他知道面前的少年自从幼年就对自己心怀芥蒂,这当然不怪他,或者尤利乌斯自己。尤利乌斯自己的亲生女儿离王位只差一个棺材,而自鹰喙帝国开国以来的六位摄政公爵仅有一位未曾与国王你死我活的争斗过。
因此早熟的国王太早就脱离了全心全意信任尤利乌斯的时期,而进入了怀疑和猜忌的世界,尤其在知道尤利乌斯和西泽尔是自幼的好友后,虽然他对待尤利乌斯的态度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和往常一样保持着友好的关系,甚至在一些公开场合还会刻意的表示亲近以堵住怀疑摄政公爵和国王之间有不和的人的嘴舌,但是尤利乌斯能够敏感的察觉到他眼神中对待自己的一丝戒备。无所谓好坏,指望一个全心信任摄政公爵的国王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尤利乌斯所需要做的只是当少年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国王后便移交政权,回到自己的领地,而在现在的势头来看,这一天会来的比他曾经预想的更早。
“现在很晚了,”尤利乌斯道,“有人为陛下安排住处了吗?”
“你可以叫我弗朗西斯。”少年道。尤利乌斯一时有些诡异的错位感,他虽然是名义上这位国王最亲近的人,但是直呼其名的荣誉一般是属于国王的玩伴和近侍,这是表示亲密的象征,但是并不是一个摄政公爵所需要的。
“是的,”尤利乌斯道,压下错位感,如果国王这个时刻这样坚持,那么直呼其名一两次也无妨,“弗朗西斯,旅途劳顿,你更需要休息,别让你的臣民担心你的身体。”
“我没有上战场,现在已经足够安全了。”弗朗西斯道,他坐在天鹅绒的靠背椅上,凝视着尤利乌斯的眼睛,“既然保护你的人被我遣开了,我会为你守夜,就像你曾经为我做的。”
曾经的确有一段时间,在最危险的时候,西泽尔刚刚举起反叛的旗帜,弗朗西斯的另一个姨父,忠心而平庸的道格在王宫内被杀害,所有人都在担心弗朗西斯的安全,从那时到宫廷内仆人被彻底肃清的一段时间内,便是尤利乌斯睡在弗朗西斯身侧,将自己的安危和弗朗西斯的安危系为一体。
“保护您是我的责任。”尤利乌斯道。
“我知道。”弗朗西斯道。
“曾经有人,”沉默片刻,弗朗西斯忽然说,“一些特定的人,他们告诉我,你和西泽尔是非常好的朋友。”
“我们曾经是。”尤利乌斯平静的回答。
“你杀了他。”弗朗西斯道。
尤利乌斯的脑内一阵尖鸣,直到那尖鸣消失后,他听见自己道:“他不适合成为一个国王,绝望、野心和贪婪占据了他的脑海,登上王位后他要做的事不会是解脱人民于既有的苦难中,而是复仇。”
“我相信你。”弗朗西斯道。
“您曾怀疑我会和西泽尔一起作乱。”尤利乌斯道。
“是的,”弗朗西斯道,“从未坚信,但有着疑虑。”
尤利乌斯笑了笑,感觉到绷带缠着的腹部隐隐作痛,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如果我想的话,”他道,“我们现在都不会在这里了。”
“我知道。”弗朗西斯道。他的眼神仍然落在尤利乌斯的脸上,沉默中,尤利乌斯的脑海中有一瞬间浮现了方才的梦境,接着迅速回到了现实。
“我为我曾经的怀疑道歉。”弗朗西斯道。
“不,”尤利乌斯迅速道,“对您来说,适当的疑虑是好事,而我很高兴您没有真正的做出什么鲁莽之举。”
“而你的确知道我对你的怀疑。”弗朗西斯道。
“您才十四岁,”尤利乌斯的嘴角微微的勾起,“您的伪装不是您以为的一样天衣无缝。”
弗朗西斯停顿了片刻,接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向尤利乌斯的方向伸去,尤利乌斯犹豫了片刻,握住了弗朗西斯的手。
“我会告诉议事会的人阿黛拉的审判令被永久取消。”弗朗西斯道,“我很高兴你是我的摄政公爵,而不是其余任何人。”
顿了片刻,弗朗西斯道:“有一个谣言——”
“您尽可以询问我。”尤利乌斯道。
“西泽尔除了婚生女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西泽尔在海边遇见的女人怀了孕。”弗朗西斯道。
“这件事属实,”尤利乌斯道,“但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西泽尔甚至尚未叛乱,而那女人自从被确认怀孕后就下落不明,西泽尔也一直在寻找她,但是一无所获。”
“你的人能找到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吗?”弗朗西斯问。
“此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恐怕很困难。”尤利乌斯道,“但我会让我的人却追查的。”
“很好,”弗朗西斯道,他握住尤利乌斯的手拉紧,“王室不能再出现一个私生子了。”
——
这是风暴城少有的晴天,尤利乌斯看向窗外的景色,他从小就熟悉的场景,在阳光下的风暴城和天气阴沉时仿佛是两个世界,阳光下筑成城堡的石料闪闪发光,泛着嫩绿的草坪被微风吹出细小的波浪。
而当他再次睁眼,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色,昏暗的大地,黑红色的天空,入目而见一片衰败的景象,远处巨大的枯木耸入云霄——
尤利乌斯迅速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前的视野才恢复正常。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太多次了,尤其是在最近这两年,他经常会在眼睛睁开的一瞬间看见那肮脏之地的场景,而且不仅仅是这些,他还会在梦中,或者仅仅是在静坐的时候看见那个男孩,他最初在濒死的时候看见的在燃烧的村庄中哀号的男孩,但是在这些幻境中他不再是男孩,每次包含那成长的少年的幻境都是不同的场景,或是他在战场中与敌方厮杀,或是他将匕首送进主教的胸膛,或是——他打开魔界之门,背后是密密麻麻的黄眼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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