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记闷棍敲在她的后脑勺上,只叫她此刻眼前直冒金光,脑袋发晕,完全不明事情的走向。
当初叫小哥哥,可不是存了份卖萌讨巧的心思,想到那日在琼玉楼前的相遇,许闲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还有着演戏的天赋。
显然,面前的姜淮不这么想。
他不仅信了,偏还对小哥哥这个称呼另眼青睐?
许闲香麋鹿般乖巧可爱的眼睛闪着光,眼睫缀下浅浅的阴影,她顺着姜淮的话,试探地小声问道:“小哥哥,请问您想要香香如何报答呢?”
像是怕姜淮会提什么做丫鬟之类卖身的报答法,急急忙忙接了句:“我也没什么长处,又不懂规矩,恐怕不能在小哥哥面前近前伺候的。”
姜淮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果真想得还挺美的”。许闲香自然知道,这话说着,若是姜淮没这个想法,倒显得她有点自作多情。但自作多情,也比卖身强啊。
许久,他方才缓缓开口:“哄爷开心了,爷圆了你的愿。”
许闲香:“……”
他悠哉哉在前头走着,闲庭信步般自在闲适。许闲香跟在后面,恨不得抓耳挠腮,也没明白他打的是何主意。
大林不知何时来到了近旁,见着许闲香苦恼不已,问明原因后也是有点一言难尽。都说贵人们阴晴不定、心思深沉,这可不就是嘛。一面说着让报恩,他们便是拿出全部身家恐也没这位爷那把扇子值钱。
这恩啊,着实有点难报。
许闲香头疼不已,她既有感谢的念头,今日来燕临楼一趟,又叫她认清了一个事:在这里,无甚背景又有本事,只怕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随时随地会再来一个黑九、白九,这一次是砸了摊子、打了人,谁能保证下一次他们还能如这次侥幸脱身呢?
今日,如果不是她临时拉了姜淮过来镇场子,估摸着从一开始掌柜便会客客气气将他们“请”出去吧。就说那个砸了他们摊子的黑八,要么自己有背景,要么背后站了人,否则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砸就砸?
她想找个靠山。
而那个靠山,就是姜淮。
如果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安定侯府,估计再有人想找事也得掂量掂量吧。
所以,还真叫姜淮说对了。
她是真的,想哄了他开心。
心里想着事,脚程便慢了下来,不知不觉和走在前面的姜淮拉开了不少距离。许闲香看着姜淮越走越远的身影,就和大林小跑了几步,赶到了姜淮近前。
他正停着脚在原地,等他们二人追上来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逃跑了呢,小骗子。”
他的声音带着点山风的清冽,不疾不徐的语调倒是十足十的侯府公子的派头,矜贵自持。许闲香既是打定主意想找姜淮做靠山,这会子在话头上就不便和他争执。
万一,他不高兴了呢?
她没接姜淮的话,但是自己准备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硬是被生生咽了下去。终于,她像是下定决心,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姜淮,里面写满了感激、欣喜、忧虑等诸多复杂情绪,轻声道:“小哥哥,我给你做两道独一无二的菜,好不好?”
许闲香自觉除了一身厨艺也拿不出别的报恩。当初,姜淮能对一个闻所未闻的仙糕念念不忘,应该是个爱吃之人。
只是侯府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唯有取巧罢了。
姜淮倒是对她这个报恩法没什么意见,甚至是能感觉他比先前愉悦了不少,眉眼间染了笑意,嘴角轻轻上扬:“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独一无二。”
于是,许闲香跟着姜淮又去了安定侯府。她想着,自己跟着姜淮回去做菜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怕他们出门一直不回,菜头会担心不已。大林在半路就被她说服先行回去了。
到了侯府,许闲香还由先前那名青衣小厮领了去厨房。这个厨房估摸着就是传说中的小厨房,没什么人。她去了,灶台便让了出来。
她想着先前姜淮在燕临楼的反应,似是对水煮鱼挺有兴趣的。只是,这道菜先叫那掌柜吃了,已算不上独一无二了。既如此,她决定做两道川菜试试。
先是麻婆豆腐。她找人拿了厨房里的卤水豆腐,将它们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冷水下锅后稍稍煮沸,去了豆腥气捞出来。接着,热锅放冷油,待油热了放入一大把辣椒末爆出香味,肉末下锅翻炒,直到那肉末炒得又干又酥又烂,加了豆豉、豆瓣酱、花椒等佐料。
恰巧厨房内正温着高汤,许闲香问了后就拿来倒入菜中,再放了豆腐进去炖煮。不多时,以淀粉勾芡收汁,麻婆豆腐算是做好了。
刚出锅的麻婆豆腐泛着辣香、麻香和豆香。厨房内忙活的人闻着这股子香气,全没了心思,纷纷探了头来看是什么样的吃食,居然能这样将人馋虫勾了出来。
做好了麻婆豆腐,许闲香准备再做一道凉菜——椒麻鸡。正值夏日暑气,她有点想不出姜淮穿着锦袍一边吃菜一边挥汗的样子,所幸做了椒麻鸡,爽口开胃,也不至于拘于贵公子的身份而无从下口。
因是凉拌菜,做起来省心不少。葱姜蒜和辣椒一起放入加了水的锅中,整鸡取了其中最好的鸡腿肉和鸡胸肉,一起放入锅中。许闲香一边烧着火,一边注意着锅内鸡肉,她用一根筷子戳了戳,发现鸡肉完全煮熟,就将它们捞了出来浸入冷水。
之后,她将完全晾凉的鸡肉撕成一条条鸡丝,放入白底青花瓷盘中。椒麻鸡最重要的是麻而不辣,花椒的焙香是顶顶重要的。为了焙香花椒,她特意用了那口特质的平底锅,而后加了些盐巴、糖之类的调料。
这些准备妥当后,平底锅中烧了热油,她毫不犹豫放了一大把辣椒进去,接着将辣椒油快速倒入鸡肉中,最后鸡肉拌匀后点缀几许翠绿的葱花和香叶,椒麻鸡变成了。
端着送给姜淮的路上,许闲香忐忑不已。她一时忘记姜淮是不是能吃辣、爱吃辣这件事了。
只好,梗着脖子上了。
*
姜淮在房中等得百无聊赖,王杨勋恰好来找他。两人无事,便叫仆从们上了茶、摆了棋盘开始对弈。
王杨勋随性许多,见着棋盘走势不免调笑:“姜兄,你这心思不在棋上啊。”
姜淮轻轻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不照样赢你?”
随之,走了一步白棋。
王杨勋低头只看见自己的黑棋被杀得片甲不留,双腿盘在榻上,耍赖着一推棋盘:“不玩了不玩了,没什么意思!就没赢过你一次!什么时候也让我当当这吃喝玩乐的第一公子,你当了这么久,不觉着没什么劲吗?”
“不是没什么劲吗?你要它何用?”
王杨勋被姜淮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他左右闻了闻,又往姜淮近前使劲闻了闻,疑惑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姜淮闻到了,却没理他,目光注意着门前的动静,是小厮带着许闲香进来了。
王杨勋看见许闲香进来时,惊得从榻上跳了下来,指着她又指着姜淮,眼睛恨不得瞪出来,“你、你”说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许闲香低眉顺眼:“小哥哥,菜做好了。”
一旁的仆从得了示意,收了棋盘,为姜淮二人摆上碗筷。许闲香在近旁站着等他们用餐。姜淮似是想起了什么,淡淡道:“一旁坐着。”转头又吩咐仆从,“去取份饭食过来给她。”
许闲香感激地朝着姜淮笑了笑,他会注意自己尚未吃饭这种细节真是有些意外。不过,她确实一整日未进食,还一直忙着做菜,这会子已饿过了。饭食端上来,她一下觉着腹内空空如也,狼吞虎咽吃着,也没管姜淮他们吃得如何。
另一旁,姜淮他们二人看着一盘是红油铺了一层、娇嫩的白豆腐在一片红彤彤里煞是突出,另一盘嫩黄的鸡丝泛着点点红油,点缀着几片翠绿香叶。
他看了眼许闲香正埋头吃着饭,像是饿极了。一旁的小厮见他这般反应,赶忙上前道:“回禀二爷,这盘豆腐是麻婆豆腐,这盘鸡肉是椒麻鸡,是刚刚许小姐说给小的听的。”
他先吃了一块豆腐,豆腐入了味儿麻中带着香,香中藏着辣,上面盖着的肉丁随着一道入口,又酥又烂,浸了红油似更有滋味了。虽没怎么吃过这般重口的菜肴,他堪堪受得住,只是不由自主地多吃了几口米饭。王杨勋就没他这般好运了,呛得眼泪快咳出来,还是跟姜淮抢着吃。
姜淮吃得畅快,麻婆豆腐像是打开了他久闭的食欲,吃着时出了一层薄汗,却是欲罢不能,而一碗米饭也跟着见了底儿。
吃了麻婆豆腐,他对椒麻鸡也起了几分好奇。鸡丝被撕得很细,似乎每一条细丝上便沾上了些辣油,红的、绿的、嫩黄的配着这白底青花瓷盘,好看极了。
夹了一筷子鸡丝放进嘴里,入口是铺天盖地的麻,麻得他做不得任何反应,唯有嚼着鸡丝。鸡丝很有嚼劲,肉质紧实,又嫩又香,不像以前厨子做的鸡肉吃起来味同嚼蜡。接着,一股子辣悄然而至,嘴里的麻似乎渐渐淡了,不躁不腻,多种滋味汇集一起,有一种全身都在呼吸的舒畅感。
姜淮吃得优雅,王杨勋吃得畅快。
当最后一块鸡丝被他放进嘴里,王杨勋朝着姜淮感慨:“幸亏今日来寻你了,才未错过这般滋味。”
姜淮颇有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等不多时,他见着许闲香吃好了,甚至没出息地打了个饱嗝儿,眼底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菜不错,赏你。”
许闲香站着,低着头垂着手,拒绝道:“小哥哥,香香是为了报恩,不受赏。”
姜淮看着她,不容拒绝道:“爷这会子开心。”
许闲香蓦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姜淮,恐错过了他任何情绪,轻声问:“小哥哥,你当真开心?”
姜淮把玩着折扇,眉眼惫懒,认了真:“当真。”
许闲香麋鹿般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嘴角弯弯带着笑意,如夏日里清风徐来,燥气暑气登时全都散了。
她望着姜淮,樱桃红唇轻启:“那小哥哥,圆了香香的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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