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修齐回身瞪了眼三虎，三虎摸了摸后脑勺，喃喃解释：“老爷，门是关了的……”
关了，这人怎么进来了！
听罢他的话，仝修齐又瞪了他一眼，三虎被瞪得垂了脑袋，低下去的脑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委屈巴巴地撅着嘴。
仝修齐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将青花瓷碗往自己边上放了放，轻轻磕了一下，端着脸坐在餐桌旁。末了，眼睛虚虚瞟向门外，而后盯着那锅砂锅粥出神。
味道虽没尝着，眼见着粥香扑鼻，岂能差得了吗？他刚想动作，结果院内的人影已是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将将走近屋内。
许闲香自然听出这是姜淮的声音，想着他与这个怪老头是师徒关系，常有来往也实属正常。只是，她方才瞥见怪老头听见姜淮说话后那一系列隐秘的动作后，嘴角不易察觉地弯起，随后像是无意一般就着厚厚的粗布把砂锅粥往怪老头的面前推了推。
仝修齐见着许闲香居然知情知趣地做了他想而未做的事，不由赞许地看了看她。
此时，姜淮带着长松立在桌边不远处的地方，他依旧是暂收了浑身的懒散与漫不经心，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老师正要用饭，学生打扰了。”
仝修齐没好气哼了一声，嘴上不饶人：“既然知道打扰了，便回吧。老师也不怪你方才的唐突。”
姜淮：“……”
长松：“……”
姜淮面色未变，却是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眼里含了笑，似是有了几分少年心性的恣意：“恐学生还要多打扰片刻，老师家的饭格外香。”
不待他发话，跟在身后的长松甚有眼力地替他盛了碗粥。
仝修齐懒得再与他这厚脸皮的学生废话，径自拿了小勺喝起了粥。他快些喝，说不定还能多抢一碗。
原是料想这粥的味道不会差，也没想到竟然能这些好喝！
这闻所未闻的皮蛋瘦肉粥粘稠软烂，实是符合他对粥的要求的。幼时家贫，偶有能吃上母亲煮的粥，便是满满的一锅汤水下面罕见的几粒米，倘若只取上面的汤水，全是沾了些米味儿的白汤罢了。幼时喝的米粥，堪堪只能叫大米汤罢了。
以至如今，他总归是偏爱黏而浓稠的粥一些，仿佛是这样才算是喝了粥吧。
每一粒米均被煮开了，释放了大米最原始、最纯粹的香气，软糯香甜，该是如此。可是偏偏，这又是一碗咸粥，细细的肉丝偶尔夹在米粒中溜进口中，滑嫩有味儿，没有肉的腥味，也不见肉质干柴。除了肉丝，还有一种颜色不甚好看的小丁飘着，偶尔吃进口中，甘涩、醇香各种味道一起裹挟而来，配着大米的软糯，令人忍不住想多吃两口。
不知不觉，他已是吃了两碗，对面的姜淮也是又盛了第二碗。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将砂锅底刮了个干净，才有了小半碗粥。
方才吃得又急又快，这会子最后的粥盛到了自己的碗中，他反倒不急了，慢悠悠和许闲香闲话：“我方才在粥中吃的那种灰色小丁是什么？”
许闲香刚刚一直在察言观色，眼下见他神情愉悦，不由轻快答道：“皮蛋，由鸭蛋或者鸡蛋所制，这便是您说的粥中需要有蛋。”
仝修齐此刻看许闲香异常顺眼，烛火落在她晶晶亮亮的眼睛里仿佛落下了一片星海，星光璀璨，夺目耀眼。他微微出神，回过神来静默地喝光了碗内的粥。
三虎先前被瞪虽是委屈，但该伺候的一样没少。见着仝修齐停了，迅速递了一方手帕过去，他接过来轻轻擦了擦嘴，轻声道：“明日去官府签了契书吧。”
！
许闲香抬起头，惊喜地看着他。
搞定了！
姜淮吃罢了粥，顿觉胃里舒畅极了，此时再听到仝修齐如是说，眼睛里含了笑，似带着些邀功的语调：“老师，学生说得不错吧？”
仝修齐还记着他抢粥之“仇”，但又想着若是没有他，恐怕也是吃不到这般好吃的，当下想冷脸又觉严苛些，只有轻哼一声表达他的心情。
他轻咳一声：“老夫有个条件。”
许闲香乍喜的心情陡然一转，悬在空中幽幽晃晃，有点抓心挠肺的不安：“老先生请讲。”
“咳咳咳。”像是不好意思般，仝修齐掩饰性地咳嗽几声，才缓缓道：“若你当真开了饭馆，老夫去了，该是可以打个折吧？”
许闲香：“……”
姜淮：“……”
……
在场的众人恐怕皆未料到他的条件是这般，如此简单！
许闲香恨不得当场蹦起来，飞快接道：“当然当然，给您六折。”
语气之快，没有给其他人多余反应的时间。
总觉得像是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反悔似的。
搞定了这件事，许闲香这几日心底兜着的巨石总算落了，眼睛笑意盈盈的。她似是想到什么，轻快道：“我再为老先生做道甜食吧，可助消化。”
几乎未等反对，她就奔去了厨房。
虽然厨房仅来了两次，但有着三虎之前的介绍，她对这里也不算陌生，尤其是那一柜子的佐料食材更是令她刮目相看，每每羡慕不已。
她进了厨房，三虎自然跟着来。而仝修齐与姜淮去了院子里溜达一会便又回房，摆了棋盘，等着饭后小甜点。
先前，三虎在院子里摘的番茄老老实实地放在筐里。许闲香之前就发现了它们，这番茄比正常的番茄要小一些，相比前世圣女果那般大小又是大一些的。这个大小，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简单好吃的快手甜点——糖渍话梅小番茄。
三虎既然跟着来了，烧火的活计是少不了的。其实，三虎跟来有着小私心的，可以第一时间吃到好吃的，当然是没等吩咐就自己巴巴来了。
三虎起火烧水，而许闲香开始处理番茄。小番茄又红又圆，挂着青绿色的蒂，红绿相间，明艳的颜色装着夏日的明媚与美好，煞是可爱又好看。她将这些挨个洗了个干净，接着放进烧好的热水中，等着番茄片微微裂开再将它们捞出，倒入准备好的井水中。
井水微凉，镇着番茄刚刚好，她便精细地去掉番茄的外皮。
这道甜点少了话梅是不行的。她先前脑袋一热就决意要做这个，怎地忘了话梅？这会儿，一拍脑袋方想起来，发起愁了，现下再去买已是来不及了。
三虎疑惑问：“姑娘，你是在发愁什么？”
她懊恼道：“我忘了还需话梅，还有梅粉了，如今只能另外换一道做了。”
三虎垂了垂眸，轻声道：“那倒也不必如此麻烦。”随后，他走到另一处，打开了一个柜子，许闲香方才是真真涨了见识的。
各式各样的蜜饯果脯玲琅满目，一层又一层地摆在柜子里。最上一层，是不同的瓶瓶罐罐。三虎一边问一边伸了头在里头翻找：“请问需要什么口味的梅子和梅粉？”
许闲香被眼前情景震住，麻木接道：“原味即可。”
三虎找了后递给她，而后见着她如此惊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老爷喜甜食，所以这些难免多备了一些。”
这也太多了。
不是数量多，而是种类多。
不过许闲香没再多言，也不便过多打听主人家的喜好。有了所需的梅子、梅粉，她的话梅小番茄就不会夭折于此啦。她又请三虎另煮了一锅水，待水沸后放入冰糖与话梅，等着浅浅有酸甜的梅子味散开方才停火。
之后，为了让梅子水快速变凉，她在梅子水外面又放了一盆冰凉的井水，将装着梅子水的碗放在其中，而后将小番茄一一放入梅子水中。
这道甜点原是能在冰箱中放一夜更好的，可是在这里哪有什么冰箱可用。她果断地想了个别的法子，将装好的番茄梅子水放入吊桶中，放到井下冷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
味道应该还不错。
这老头脾气怪了点，说话倒是算数的。所以她才有了多做一道菜，来表达感谢之意。
等番茄梅子水冰好，许闲香特意取了一个透明琉璃碗，将小番茄一一放在碗中，再撒了梅子粉上去。红彤彤的小番茄、深绿色的蒂、如霜白的梅子粉，颜色恰恰好。
许闲香端着去了门厅，安静地将它放在一旁。
仝修齐看着这干干净净、红红艳艳的小番茄登时再没了下棋的心思，索性推了棋盘，唤了三虎来收棋盘：“收起来吧。”
而后，他认认真真端详着这碗琉璃碗中的吃食，透明的琉璃碗愈加趁得番茄颜色的鲜亮明媚，令人多了些馋虫。而撒在上面的梅子粉，如浅浅的一层薄霜，不仅没盖了这鲜艳的红，而是多了几分欲语还羞的娇嫩与艳丽。
仝修齐从未见过，小小的一碗吃食还有这样娇艳色彩，明明是最寻常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他没拿筷子，而是直接伸手拿了一个小番茄吃了起来。
口感微凉，味道清爽甘甜，梅子粉缓缓在口中化开，糖水中又带着点梅子的酸甜可口，与那小番茄一起竟是清清爽爽，解了夏日燥热的暑气。
这不起眼的番茄竟然还能这样吃？！
真真是长了见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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