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是一个徐勉可以横着走的地方。
他酒气上头, 眯着眼看了半晌, 断喝一声:“干什么的!”
前头那人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子, 停下来向他行礼, 叫了声“老爷。”
徐勉在月光下看了看,这不是伙房里的赵旺么?他问:“大晚上不睡觉,怎的鬼鬼祟祟像做贼一样?”
赵旺哪有胆子说出实情,他这样子摸进去本就是做贼的, 只不过,不是偷东西, 是偷·情。思烟到底是徐霖屋里的丫鬟, 就算有意于他, 却也是私情。
他支吾着答道:“晚膳时小的来送菜,不知道把钱袋丢在哪儿了,此刻才发现, 因此过来寻一寻。”
“糊涂东西, ”徐勉打着酒嗝嗤笑, “钱袋子不比别的东西,只怕早让人拾了去。况且, 这黑灯瞎火的, 你去哪里寻?不如早些回屋歇着,自认倒霉吧。”
赵旺见他开赶,还真是自认倒霉, 蛮以为今晚能开个荤,眼看到嘴的鸭子却飞了。他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屋里昏黄的灯光,咽了咽口水,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徐勉打发了赵旺,回头也看见徐霖屋里的灯光。这些日子,田产没了,他心中苦闷,今日去了花月楼,人家和姑娘搂搂抱抱,他却是一晚上借酒浇愁。愁是一回事,再还有,他囊中羞涩,没钱找姑娘。
徐勉看着那灯光琢磨,这个时辰,徐霖也该回来了,不如去找他要些钱花,反正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将军是驸马,他吃肉,当爹的总得要口汤喝。
他想着,便径直走了过去。小院前后一个人都没遇见,当值的都让思烟借故撵走了,徐勉喝多了些,又一心想着如何开口要钱,竟也没留意有何异样。
进了屋,一股子熏香浓郁,甜腻的味道让人骨子发酥,莫名地,对里头明灭不定的暧昧气氛竟生出些心驰神往。
徐勉不由自主地往里走,连出声也忘了。
屋里最显眼的桌上放了壶酒,金杯银盏,美轮美奂,像是生怕人看不见似的。他拿起来凑到鼻下嗅了嗅,禁不住在心中赞叹:到底是驸马,屋里用的香是好香,喝的酒是好酒,连装酒的壶都是美器!
他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往肚里灌,这酒比花月楼的不知好上多少倍,哪怕醉死了,他也觉得划算。
然而,一壶酒下肚,他没醉死,倒觉得浑身热气腾腾的,口干舌燥。此时,他隐隐听见纱帐里似有声响,影影绰绰无端地勾·魂。
之前在花月楼,他没钱只能干喝酒,看着别人搂着姑娘狎·昵轻佻的样子,早就火起,正憋了一晚无处发泄。
他屏息走了过去,轻轻撩开纱缦,还什么都未及看清,便被人抱了满怀,香气扑鼻,光滑娇软。他脑中“嗡”的一声,一股子热气直蹿到头顶,有根神经顿时绷断了弦……
公主府中,华昭和徐霖等着,请来了太医。
好巧不巧,当值的恰是洪太医。华昭在心里默默地吸了几口凉气,她知道这位洪太医的,医术高明没话说,可是,过于耿直不会看人眼色,说白了,就是一根筋。
徐霖为了表示自己对公主的关心,从小厮通报太医到了,他便亲自去门口迎接,全程陪同。
华昭试了几次,想把驸马调开,好让李嬷嬷跟太医交待几句,可附马却摆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公主身体重要的架势,挤都挤不走。
诊完脉,徐霖看着太医问:“如何?”
洪太医抬头,就见华昭对着他挤眉弄眼,然而,他是真的耿直憨厚,关心地询问一句:“公主可有眼疾?”华昭差点气死。
她想着,这下是凉凉了,爱咋咋滴。大不了撒娇,跟驸马说自己是装病舍不得他走,他纵然日后怀疑是她摆布了思烟,到底也不能把她怎样。
“公主没病。”
洪太医认真地向驸马回道:“只是,初有身孕的人过于紧张,神思忧虑,太担心胎儿有恙,而产生不适感,也是有的。”
屋里半晌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一时间,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是李嬷嬷第一个上前道喜,大家才都回过神来。
徐霖抓住洪太医的双腕,脸上全是惊喜:“你所言当真?公主遇喜了!”
华昭瞠目结舌,还靠在贵妃榻上说不出话。原以为把戏要被拆穿了,谁知听到的却是个巨大的喜讯。她怀孕了,怀了她喜欢的人的孩子,这真是心想事成。
华昭是女主,她有女主气运,连老天爷都帮着她。
洪太医说:“这样大的事,臣岂敢儿戏。公主身体康健,虽是头胎倒也十分妥当。公主和驸马,不必忧心。”
华昭激动得一下子坐起身来,肚子也不疼了。“赏,重重有赏!”
春风得意,中气十足。
徐霖也是满腔欢喜,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公主为他生的,喜悦冲得他忘记了一切,现在,他哪里还记得要回府,又哪里还记得思烟?
华昭什么都不必再说,驸马今晚自觉地留下了,而且,他比任何时候都温柔,轻言细语,体贴细致。
公主不仅给了他锦绣人生,还会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此时,别说是陪着她,就是叫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不会有半句废话。
次日,华昭差了人去宫中报喜,紧接着,太后的赏赐和各宫的贺礼便送到了公主府。当然,属聂贵妃送的东西最多,珠玉绫罗和各式补品,接的人手软。
华昭对徐霖一向大方,只要他喜欢的东西,她从不吝惜。这回借着华昭怀孕,徐霖也跟着得了不少好东西。他还私下悄悄藏了几样精致的首饰,这些东西公主不放在眼里,他带回去送给思烟,她定然欢喜。
一连数日,公主府迎来送往,除了宫里来的,还有宫外那些与聂家来往密切的达官显贵。聂昌仑素来将华昭看得金贵,这次的礼品又一次让徐霖体会到,聂昌仑对华昭,简直比亲生的女儿还好。
这才刚怀孕,便受了四面八方这样的重视,等到孩子生下来是什么样,徐霖想想都期待。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公主府陪华昭,早忘了逢三六九要回府的事。他也早早地差人回去报了喜,却是一连过了三天,都没啥动静。到了第四天,徐府才差了人来,说恭喜公主驸马,叫公主好生养胎。
徐家的礼单上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在徐霖的意料之中。几匹绸缎,像公主府末等的丫鬟穿的,还有一棵细得像筷子似的人参,拿出来徐霖都嫌丢了他的脸。
好在,公主通情达理,一向不介意夫家的寒酸,反倒好言安慰他,让徐霖很是感动。
徐霖一连月余不曾回府,一心沉浸在喜悦里,倒是华昭一直让人悄悄地留意着徐府的动静。徐府这些日子闹得鸡犬不宁,自己都快要揭不开锅了,能从牙缝里省出这么根细小人参来也是不容易。
华昭原本就没指望徐家能送她什么好东西,她只是不甘心,没能让赵旺和那贱婢被捉奸在床,却让思烟摇身一变,成了徐老爷的女人。
好在,不管是徐勉还是赵旺,总归是从驸马身边弄走了这个狐狸精。
那日,思烟憋着口气,想叫徐霖离不开她,所以是卯足了劲的。徐勉毕竟年纪大了,且一辈子哪里遇到过这阵势,简直要了老命。
一番颠三倒四,思烟发现不对劲想要停下来时,却是停不下来了,到底叫他占了身子。
思烟嫌弃他是个老头子,完全不能和徐霖比,徐勉虽贪心,却又力不从心。她百般不愿意,说自己是徐霖的人了,可老爷子在兴头上,半句听不进。
他在府里从来都是一言九鼎,思烟就算跟过徐霖,到底不是妻不是妾,只是个丫鬟而已。况且箭在弦上,哪有不发的道理?
俩人成了事,徐勉搂着她竟真有些上了心。这丫鬟虽然容色并不出众,却是柔若无骨,让人食髓知味。徐勉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如果身边有了这样的妙人儿,他又何须去花月楼里糟蹋钱?
他铁了心地要将思烟接到自己屋里去,对府中人都交待了,此事不必报与徐霖知晓,待徐霖回府,他自然亲自知会他。
徐勉想着,老子拿儿子的东西,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若无他的栽培,若无他当初想方设法哄着谢家出钱帮徐霖谋个一官半职,又哪里有徐霖的今天?
徐勉不仅想找他要钱花,不仅想占了思烟,他想要的还远不止这些。
徐勉等着徐霖回府,这次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除了知会思烟的事,他还急等着要钱。
徐家的田没了,商铺关的关,卖的卖。还幸亏关门关得快,不然就凭那些商铺的生意,能亏进老本去。
他早该知道木姨娘不是治家理财的料,亏了她当初拍胸脯拍得梆梆响,说什么“再不济也不能短了老爷的用度”。如今只除了木姨娘自己房中还能榨出二两油,别人都是勒紧裤腰带,下人们连工钱都拿不到。
徐勉苦笑,当初齐夫人治家时,他总嫌钱不够使,但好歹还算过得体面。如今木姨娘再怎么“紧着老爷”,家穷了,谁还能落着好?
徐霖人没回来,倒差了人回来报喜,公主有了身孕。这对于徐家来说,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徐勉和木姨娘大眼瞪小眼,快要愁死了。
若是平常人家,儿媳怀孕了,大不了一日三餐炖点汤送去补一补。可他家儿媳是公主,公主怀孕了,怎么也得有些表示。徐勉心疼得直抽抽,他想找儿子要钱还没要到,眼下却得先送钱出去,如今说到钱,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思前想后,没别的法子,干脆拉下一张老脸,和木姨娘一道往东苑去要钱。
东苑这边,徐霁和苏绵刚刚送走了康阳王。
康阳王前阵子忙着泄洪后安置灾民,安置好了,又好心带着军队帮农户们开垦良田。开垦的田地多了,难免有地势上不利于灌溉的,又多亏了有徐霁之前研究的灌溉装置,因地制宜的设计,派上了大用场。
康阳王见他上懂天文下知地理,有济世之才,于是上书引荐,想推举他做个工部侍郎。
不想,康阳王的折子递上去,引来一片反对和非议。有人说,徐霁之前是个武将,如今却叫他来做工部侍郎,实在风马牛不相及;有人说,康阳王推举徐霁入朝为官,不过是因为徐霁救过他的命,他这是公私不分;更有甚者,说徐霁才疏学浅,仗着自己救过康阳王,平日里恃强凌弱,连庶母和驸马都不放在眼里。
由于朝中反对的声音太强烈,皇帝把这件事压下来,容后再议。
康阳王今日来,便是问徐霁,此前得罪过什么人?
徐霁淡笑:“回京这几年,王爷您病了多久,我也病了多久。整日里足不出户,我能得罪谁去?”
康阳王心领神会:“外面的人惹不到,看来,是惹了自家的弟媳妇,看你不顺眼。”
“彼此彼此,”徐霁挑了挑眉梢,“听王爷说起来,现在公主看不顺眼的,可并非我一个。”
自从上回康阳王帮了他出头,公主现在连他一块儿恨上了。老王爷哪里会不知道,他苦笑着摇头。
小俩口送走了康阳王,回了屋来,彼时,齐夫人正站在廊下逗鹦鹉。
苏绵闷闷不乐,她觉得凭徐霁的才华,不做官真是大鑫国的损失。华昭现在碍于有康阳王给他们撑腰,不敢公然地打上门来,就想方设法,在徐霁的仕途上使绊子,还连带着康阳王一块儿诋毁。
她歪着头问:“你说,皇上是怎么想的?”
皇上若是信了那些人的话,为何没怪罪康阳王?方才见老王爷的神情,这事儿对他并没什么影响。可皇上若是不信,为何又把事情压下来,容后再议?
徐霁想了想:“你可听过,塞翁失马?”
苏绵当然听过,可她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只是说:“皇上是位明君,他身边还有王爷相助。有些事从前之所以能蒙蔽圣听,是因为藏着掖着,可现在,若是有人跳出来,反倒打眼了。”
原主那一世,皇帝一直没发现朝中那股隐藏的势力,最后,五皇子一举夺了太子的皇位。而这一世,华昭为了打压康阳王和徐霁,动用了那股隐藏的势力。这样一来,皇帝引起了警觉。
皇帝并不傻,康阳王和徐霁都是病了几年才刚好,就算树敌,就算有非议,也不至于引来众口一辞的反对。有些大臣的折子上,甚至连措辞都一样,可见,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煽动的。
苏绵试探着问:“会是聂侍郎吗?”
“我猜,是他……”徐霁伸了五根手指,他指的是五皇子。“聂家隐忍多年,才保住今日的荣华,聂侍郎大有其父的心机,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而五皇子则不同,他年轻气盛,有位得宠的母妃,有个能为他筹谋的舅舅,他和妹妹华昭一样,过于心高气傲了。
苏绵托着腮,默默地盘算:徐霁说的对,他做官的事虽然被压下了,表面上看,华昭又赢了一局,可实际上,是福是祸没这么简单。
我若是皇帝,会顺藤摸瓜,将五皇子背后的人一个个挖出来;可我若是聂昌仑,我会提醒华昭和五皇子再莫轻举妄动,同时混淆视听,隐藏实力。可我现在是苏绵,我该如何悄悄地推波助澜,帮皇帝一把呢?
徐霁见她莫名其妙地发起呆,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入迷,直到油香扑鼻,她这才回过神来,双眼放光。
是新出炉的蛋黄酥送来了,她这两日和厨子一起研究的新品。每次新品做出来,苏绵都拉着徐霁和齐夫人亲自试吃。
做蛋黄酥的猪油是小火慢工精心熬制的,咸鸭蛋的黄个个流油,品质极好,还有红豆沙,甜淡适口,依稀保留着纯正的豆香。
苏绵咬了一大口嚼在嘴里,太好吃了,瞬间觉得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她再三催促徐霁:“快尝尝嘛,味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刚吃过饭,又陪康阳王用了茶,实在吃不下。不过,他光看着苏绵吃,已经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味。酥皮包裹着豆沙,豆沙包裹着蛋黄,又是他没试过的吃法。
“你脑子里是如何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苏绵鼓着腮,说话略显含糊不清:“夫君平日想的事情比我多,我就是偏爱赚钱和吃罢了。”
他笑着,目含星辰:“你偏爱吃,为何吃不胖?”
苏绵未及回答,听见齐夫人站在廊下接了一句:“千万别怕胖!俗话说,母肥儿壮。清仪只管吃胖些,日后才好生养。”
“……”苏绵差点噎着,现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嘿嘿”地傻笑了一下:“夫君,还是尝尝吧……”
“好。”他说着,低下头。
苏绵愣了愣,以为他要来咬她手中这半块,这半块,是她吃过的。
然而,她还来不及反应,更让她窘迫的是,他趋身向前,在她的唇边覆上一点温软微凉。
同时落下的,是他淡香的气息和轻轻从她腮畔划过的他的发丝。
稍纵即逝,一触即离,他叼走了她唇边零星的豆沙屑。
徐霁品了品:“真甜。”
苏绵如遭电击地杵在那儿,一抹红霞从唇边快速蔓延了整张脸,她说话突然结巴了:“蛋黄酥……是……吃蛋黄的……”
“那我再尝尝?”他一俯身,眼角眉梢笑意盈盈。
苏绵被吓跑了,拎着长裙跑出去,正撞见廊下喂鹦鹉的齐夫人。齐夫人诧异地问:“什么事这么慌?”
她心头乱跳,嘴上未答。如果,跟婆婆告状,说夫君对她耍流·氓,婆婆大概会乐见其成吧?
徐勉和木姨娘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自从有了上回徐霖在东苑乱闯的事,现在院里加了人手,几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把俩人拦在了院墙下。
齐夫人并没有让他俩进屋的打算,她看了眼徐勉,冷嘲热讽:“莫非是我眼花了?当初,有的人好像和我说好的,再不往这儿来了。”
徐勉还没开口,便被堵得说不出话。
苏绵站在齐夫人旁边接口:“许是,记性不好?”
齐夫人扔下几粒鸟食,冲着鹦鹉骂道:“畜生就是畜生!想叫它说几句人话,那是痴心妄想!”
徐勉如何听不出她这是指桑骂槐?若非为了借钱,他真想扭头就走。
还是木姨娘满面堆笑八面玲珑:“给姐姐道喜!公主有了身孕,姐姐教养霖儿劳苦功高,过不了多久就要当祖母了。”
齐夫人哼了一声,不冷不热:“不是自己生的,再如何费心费力的教养,终归还是和生母更亲。好在我自己有儿子,迟早也是要做祖母的。你们若是来显摆这个,那便趁早走吧。我不稀罕。”
“我们哪里是来显摆,姐姐误会了。姐姐如今有康阳王爷做靠山,又如何会将我们放在眼里。”木姨娘皮笑肉不笑,“可姐姐纵然瞧不起我们,公主的面子总还要看的,她怀的可是徐家的长孙,还请姐姐帮衬,替咱们徐府备些礼品,聊表心意。”
“好没道理!”齐夫人呸道,“当初你们从我这里拿走财产账簿时,可是丝毫没手软,怎么到了要给公主备礼的时候,却手软起来?你们凭什么找我要钱,我当初说的清清楚楚,我不必老爷念昔日恩情,日后,你们也不必再来!”
“你说不来便不能来?”徐勉恼火起来,“这是徐府,你还是我徐勉的夫人!”
“徐老爷还真是记性不好,”玉碎般的声音,冷清清的,徐霁从屋里走出来,“那日我险些被公主杖责而死,您可是亲口对我说过,我和我娘只会使性子、惹麻烦,待风波过了,你叫我们自便,我也不再是你儿子。”
齐夫人使了个眼色,瑜嫂将早就备下的和离书捧了出来,送到徐勉的面前。
齐夫人说:“签了吧。我们已经找好了宅子,过两日就搬走。”
他们来夺家产那日,她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如今看来,她早该走这一步的。
“你这是做什么?”徐勉一见她动真格的,语气顿时软下来。
如今东西两苑贫富悬殊,东苑还靠上了康阳王这么棵大树,他和齐夫人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只要不和离,他以后总能沾点光,弄些钱,占占便宜。
“我们今日来,并非是找你要钱,只是借,日后必然还你。”徐勉温和多了,“儿子都这样大了,你何必动这样大的气?若是和离了,你我颜面上,都不好看。”
“你只知颜面好不好看,又可曾想过,嫁入徐家几十年,我的日子好不好过?”齐夫人冷淡地说,“把和离书签了,咱俩各走各的。要钱,我没有,有也不会再给你!”
徐勉气得一拂袖:“你想和离?没那么便宜!此事我不答应,你能奈我何!”
木姨娘在旁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和离就和离,她是巴不得的。齐夫人占着正室的位置这么些年,早些走了,让她上位不行么?这个死鬼,他居然还舍不得。
如果徐勉耍无赖,齐夫人还真没办法。古代女子没地位,夫君不松口,她便没办法自由。
他见齐夫人半晌说不出话,知道自己掐中了她的命门,立马得意起来。“要不然这样,你给我一百两,我现在就把和离书签了。如何?”
“一百两银子?徐勉!你也太贪心了。”
他冲着齐夫人哼了一声:“是一百两金子!”
齐夫人气得发抖,苏绵笑起来,她早猜到这个老匹夫没那么好说话,幸亏她留了后手。姓徐的除了徐霁,其他人,无耻到没有下限。
“你是土匪吗?你怎么不去抢啊?”
徐勉朝着苏绵骂道:“混账,你爹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我爹教我,对坏人别手软。”苏绵笑嘻嘻地问,“徐老爷,你前两天是不是在宏利赌坊欠了一大笔赌债?”
徐勉懵了一下,带着怀疑:“你如何知晓?”
“你大概不知道,那宏利赌坊,也是谢家的产业。”因为赌坊是非多,谢元宝怕麻烦,所以才不大让人知道。
“我爹说,但凡欠钱不还,而且金额又大的,少不得会打一顿。或鼻青脸肿,或屁股开花,这个说不准。如果仍然不还钱,再动手时难免会重些,若是断了胳膊断了腿……”
“你敢!”徐勉开始底气不足,他挺了挺腰杆,“我是驸马的爹,谁敢动我!”
“凭你是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算闹到官府去,也不能不讲理。”苏绵冷笑,“莫非,当初是别人逼你去赌的?又是谁哄着你,叫你贪心不足,越欠越多?”
木姨娘见徐勉额头上直冒冷汗,脸色难看得很,心中也没了底。
“老爷他……究竟欠了多少钱?”
“你问他自己啊。”苏绵保持微笑,“或许,徐老爷是觉得姨娘你体贴贤惠,无论他欠了多少赌债,你都会陪着他还。所以,他才没急着告诉你。”
木姨娘拉扯着徐勉的袖子,急吼吼地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欠了多少,你倒是说话啊。”
他任她拉扯,任她嚷,就是不说话。后来逼得急了,他狠狠将人掀到一边,反问了一句:“你且算算,你经营那些铺子亏了多少钱?”
木姨娘怔了怔,被怼得满腹委屈,最终抹泪说了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们要吵也等回去再吵,”苏绵看了看被徐勉扔在一边的和离书,“你先把它带上,给你两个选择。一,在五日之内你把它签了,从此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若心情好了,没准儿和我爹说说,把你这回欠的赌债给免了。二,你不肯签,尽管拖着,若是被人打了,那也是活该。只是可怜姨娘要陪着你担惊受怕,欠人一屁股。还有,有你这样的爹,恐怕驸马脸上也不光彩。”
徐勉到底还是拿着和离书走了,木姨娘跟在旁边,一路不停地报怨。
齐夫人转过身来,不自觉心酸地红了眼圈:“当初我家就是瞎了眼,才将我许配给这样的人。”
“娘别难过,他那样爱惜钱,五日内,一定会答应和离的。”苏绵宽慰她。
“他方才居然还敢敲诈我,要一百两黄金!”
“娘别气,有我在,我赌他日后没有好下场。”
齐夫人又眼巴巴地看着苏绵,满怀期待:“他们还跟我显摆,说公主怀孕了……”
“……”苏绵再会安慰人,此刻也住了嘴。怎么感觉是个圈套?
她偏头,见徐霁正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媳妇儿,你接着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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