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霖怔了半晌, 回过神来, 冲上去猛地掐住思烟的脖子。
思烟本就单薄, 脖子又白又细,被一双属于将军的手掐着, 立马显出又红又青, 快断了似的。
她冷笑,豁出去不要命了一样。反正自己贱命一条,能看到公主完蛋,看到他着急, 她死了也觉得痛快。
“将军以为,掐死我就万事大吉了吗?”她在他的手掌中费力地摇了摇头, “没用了, 刘大人已经把这些事密奏给皇上了。”
他猛地松了手, 思烟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脖子,大口地喘气。脖子上很疼, 但她高兴。
徐霖不敢相信,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 而且,太戏剧化, 不可思议。但是, 刘福业若当真敢把这事往皇上那儿报,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这天大的事,谁敢戏言?
他缓缓摇头, 仍自言自语:“这不可能 ,不可能是真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思烟揉了揉脖颈,自己找椅子舒坦地坐下了。“你也知道的,刘大人府上和聂家是几十年的交情,连刘家的老一辈都记得,当年的聂小姐打出娘胎就弱不经风。也就是因为体弱,一直闭门不出,养在深闺,没人见过。”
“可是,你猜刘大人查到了什么?就在聂贵妃入宫前不久,聂家悄悄地办过丧事。他们说,死的只是个婢女,因为老夫人喜欢她,故而厚葬。然而,那可不是葬个婢女的阵式。”
当年死的,才是真正的聂家小姐。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聂昌仑不忍心草草下葬,这才说是老夫人最偏宠的婢女。
另一边,他把自己的女人当成妹妹献给了皇帝,李代桃僵。不仅如此,那女子当时已经初有身孕,怀的是聂昌仑的孩子。
他当时想着,反正已经是死罪,不如把砝码再押得重一些,赌得大一点。他不仅要保住聂家的荣华富贵,他还要博一博皇帝的江山。
不怪聂昌仑胆大心狠,在他看来,父亲是辅政大臣,是国之砥柱,而皇帝是怎么对聂家的?是过河拆桥,翻脸无情。
他不甘心失去聂家昔日的威风,当时他前途未卜,妹妹病重垂危,穷途末路时,他想起自己新得的美人儿,有倾国倾城之姿,没准儿,她能救聂家。
聂家当初在宫里还是有些根基的,聂昌仑动用了一切助力,帮着聂贵妃逃过了验身,一举得了圣宠。
那之后,事情的发展果然遂了聂昌仑的心愿,他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蛰伏多年,但顺风顺水。聂家,保住了一派繁华,她也平步青云直至晋了贵妃。
这些年来,聂贵妃盛宠不衰,隔一段时间,还得皇恩浩荡,准她回府省亲。皇帝再宠她,后宫里毕竟是一个男人大家抢,聂贵妃自己有个“好哥哥”,又多一份滋润。
徐霖额角暴着青筋,一把掀了桌上整套的茶具,摔在地上,稀里哗啦地响。“这都是你们的猜测!”
“刘大人手里有证据,那也是呈给皇上看。”思烟瞥着他轻笑,“你可知道,你家妹子在外头到处散布些什么?她说皇后娘娘生的四公主黑,就她嫂子华昭公主生得肌肤如雪。哈,我听说皇家人都黑,偏你心尖儿上那位公主生得不一样,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气得胸闷,要是徐霓这会儿在,他就算把人暴打一顿也不能解气。他都不知道木姨娘这么些年,是如何教养出这么个女儿?徐霓狂妄、浅薄、无知,还生了一张爱说是非的嘴,总有一天,全家人都会被她害死!
“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徐霖冲着思烟几乎是暴跳如雷,“就算你恨公主,你也不能这样陷害她。你这样做,同时会害死我的!你往日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全心全意地爱我,粉身碎骨只要我高兴?做这件事之前,你可有考虑过我?”
他是驸马,他的荣辱和公主是一起的,如果公主不是公主了,哪里还有他的锦绣前程?不仅如此,他怕是会跟着,遭池鱼之殃。
她抽了抽嘴角,笑了笑:“思烟从前真的是全心全意地爱将军,哪怕粉身碎骨只要你高兴。可是,我真的快要粉身碎骨了,我被公主害得奄奄一息时,你又有多绝情?我是在陷害她吗?她如果真的是公主,我能陷害得了她吗?她根本不是公主,她就是个偷情来的贱·种!”
几乎是最后一个字发出的同时,她挨了响亮的一巴掌。徐霖眼角腥红,眼中带着戾气。
公主到底是不是公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现在的一切,他是驸马,是皇帝的女婿。如果他想要继续这一切,华昭必须是公主,哪怕不是,只要没人揭穿,他希望她一辈子都是公主。
可是,他的未来被思烟毁了,她去找了刘福业,然后把老底掀开,让他原本锦绣可期的前程全成了镜花水月。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个丫鬟,是个女表·子,如果当初不是你千方百计地爬上我的床,让我睡了你,你现在还不是个卑贱的下人,像地上的泥!”
徐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人从椅子上揪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还以为你是什么柔弱女子,没想到,你是蛇蝎心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又是你,是你害了公主,毁了我的一切!”
思烟被他摔在地上时,脸撞在桌脚上,顿时青了一大块,她全身都像摔散架了似的疼,却坐在地上发笑。
她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她知道,可她不在乎了。自从她被华昭打了孩子,心中的恨意早已烧得她面目全非,不像人,而像鬼。
“我没有毁了你,她是她,你是你。将军,你可以抢在皇上下旨之前,亲自去御前揭发她,和她划清界限。我听刘大人说了,皇上现在对五皇子起了疑心,你与那些人走得近,只要胡乱攀咬一番,交一份名单给皇上,便是大功一件,可保自己平安。”
徐霖愣了片刻,他确实与那些人走得近,聂昌仑不拿他当外人,他们私下里的结交也从不瞒着他。他那时不知道五皇子有野心,也曾诧异他何以私下结交这么多朝臣。
如果把他知道的都告诉皇上,不管五皇子和那些朝臣们有没有异心,都把他们拉下来当垫脚石,这样,他自己或许就能从水深火热里爬上岸。
可是,五皇子和聂昌仑一直待他不薄,公主与他,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她正怀着他的孩子……
徐霖只想想,就觉得难受,像寒冷的刀子割在肉上,是切肤之痛。
他看着思烟,又怒又痛的心却让他笑出来。他蹲下·身子,再次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他越来越冷的笑容,像道阴森的催命符。
“公主那天不该让人给你灌落胎药,她真该让人直接给你灌一碗毒·药。若那日你死了,我们便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他的声音寒幽幽的,思烟与他那么多次缠绵,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徐霖。那双眼中,没有温柔,没有温度,只有杀机。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思烟默默地逼视着他,渐渐呼吸困难。
“你不必怪我。若在地下遇见我爹,你告诉他,虽然我没救他,但我替他报了仇……”
思烟轻轻地阖上眼,嘴角却勾了勾,像是在冷笑。
她知道自己生而轻贱,命如蝼蚁,她知道徐霖爱的是富贵荣华,也早听人说过公主才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可是,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他是要富贵荣华,还是要他心尖上的公主?
她好想看看那个结果啊,可惜,她等不到了。
徐霖等她断了气,撂下人出了门。他随便喊来个打粗的仆役,给他一些钱,说道:“姨娘想不开,追随我爹去了。你把后事料理一下,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办,无需来问我。”
仆奴从他的口气就听出,他对这位思烟姨娘的死是个无所谓的态度。也是了,跟了老爷没几天,老爷就过世了,她在这府中本就没什么根基。
他痛快地应了,等徐霖走远,他掂了掂手里的钱。既然说让他自己看着办,那便找张草席卷了,省下这些钱,还能用来打酒喝。
徐霖心里乱糟糟的,他没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了木姨娘的住处。
他平时极少来,难得来一次,木姨娘本是笑容满面,扭着老腰迎上来。没想到,徐霖看见跟在她后面的徐霓,气就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
徐霓被打懵在当场,捂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二哥?”
木姨娘也觉得莫名其妙:“你疯了?要么不来,一来就打人。你这是哪口气不顺?”
徐霖本就不是来喝茶聊天叙亲情的,他是来撒气的。
他手指着徐霓,眼睛看着木姨娘:“我就是来说一声,麻烦你把你养的这个蠢货管好,若是管不好,不如直接扔到井里一了百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我小的时候被带到东苑教养,我幸亏没跟着你,你就和我爹一样,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
“你混帐!”木姨娘抬了手,到底不敢打他。如今,儿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倚仗了。
“老娘我生了你,就是为了让你今日找上门来指着我,骂我无用。老娘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全不知道念我的好……老天爷啊,这让我怎么活啊……”
木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起来,徐霓也在旁边抽抽答答,徐霖心烦意乱,还没进去落座便转身走了。
他现在一肚子苦水,却没处说。里面那对母女是一对蠢货,说了她们也不会懂;亲爹死了,是他默许思烟害死的;齐夫人教养了他十多年,后来疏远得形同陌路;大哥从小就总让着他,现在每每相见却都如仇人见面;还有谢姿……
徐霖站在长长的街巷,夕阳把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老长。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孤单,所有曾经对他好的人,都已渐行渐远,他只有公主了。可是,如果选择继续和公主站在一边,前面会是万丈深渊!
他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回了公主府,见到李嬷嬷,他问了声:“公主回来了吗?”
“回来了。”李嬷嬷恭敬地答了,又笑着说道,“公主正等驸马呢。”
前两日,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进宫了,说是太后身子不大好,想念这些孙子辈了。华昭也去了,在宫中住了两晚,今日方回。
徐霖往里走,见了华昭,强颜欢笑:“太后总算舍得放公主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皇祖母准了我们出宫,独独留下了五哥,叫他再多住些日子。”华昭巧笑嫣然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驸马可想我了没有?”
这话若在平时,没人当回事,可徐霖知道了皇帝对五皇子的疑心,他心里一咯噔,怕是皇上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满目柔情:“自然想了。公主不在,这两日我都不知该怎么过。”
“属你嘴甜,驸马只管哄着我。”华昭娇嗔着,却是媚态百出,她抚着肚子说道,“我今日又叫太医看过,太医说,虽然日子还短了些,不过,多半是个男孩儿。驸马,你开不开心?”
“开心。”他答得爽快,内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本世界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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