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恤疲于应酬, 拉着苏绵在外会场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坐下来等凌恪。
外会场有很漂亮的泳池, 灯光照在水面上,泛着淡蓝的柔光, 画面带着梦幻色彩。
泳池边的白色长椅又凉快又舒服, 苏绵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马小琛!就是被你打得很惨的那个。”
“他怎么来了?”
“他总爱在同学们面前吹嘘,说他舅舅是当老板的,家里有个很大的公司。结果我刚才去人员签到那儿看了一眼, 领他来的那个可能就是他舅舅,金灿灿珠宝行董事长——毛大金, 听说本来没资格受邀请, 他自己非要来的, 还带了外甥马小琛。”
凌恤瞥她一眼:“怎么行业内的事情,你好像知道得比我还多?”
“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刚才和那堆人搭讪的时候,听他们低声议论的。”
马小琛是个自命不凡的人, 只恨不得给他舅舅当亲儿子。他也不想想, 他舅舅又不是老光棍, 就算没儿子,但是有女儿啊, 家产怎么也轮不到他。亏了他天天削尖了脑袋往前凑, 惹得他表姐烦死他了,他舅舅最多也只拿他当个拎包的。
苏绵又说:“你哥不是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吗?我猜到是哪一个了。你想不想知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反问,一脸疑惑。
苏绵拉着他, 硬是把他拽到门口,探了下头:“你看,里面坐角落那个长头发的姑娘,应该就是。”
凌恤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姑娘看起来很文静,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拘束。她很不合群地坐在那里,抬眼看见凌恤在门口看她,她竟然还红着脸,飞快地低了头。
凌恤甩开苏绵的手,扭头就走。苏绵不知道他干嘛这么大反应,她跟在后面说:“她的背景和珠宝行业无关,是你哥哥邀请来的,你看她明显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却还是来了,那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他问得没好气。
“说明人家在乎的不是酒会,是酒会上的人啊。”苏绵笑嘻嘻的,“我猜,你哥肯定是觉得你性格内向,怕帮你找一个太活泼的你受不了。他还真了解你,你不就喜欢安静吗?看看这个,多安静,多适合。”
“陶星落,你怎么不去当侦探,你怎么不去当媒婆!”凌恤居然发火了。
他重新在泳池边坐下来,带着明显的恶意:“我今天突然发现,其实马小琛和你也挺适合。”
“哪里适合了?”
“八卦、多嘴、欠揍……”
“凌恤!……”
韩奕从会场走出来,远远地就看见泳池边有两个打闹嬉笑的人。他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的样子很迷人,即便在一大片的盛妆华服里,她依然是最打眼的一个。举手投足间,光彩照人,仿佛是,从里到外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她在凌恤身边,笑意璀璨的样子,在他身边好像从未有过。
原本没打算相认的,韩奕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意难平,缓缓走了过去,在他俩跟前站定。
“星落,好久不见。”
苏绵扭头看他,脸上挂着轻笑,却和方才的笑意明显不同。这笑容里,带着点讽刺。
“韩先生,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你居然会认得我。”
从前,他不会带她来这样的场合,就像贾慧说的,她更像是个地下情人。她对韩奕而言,只是场交易,只是个高级保姆,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所以,苏绵以为,韩奕今天不会和她说话,因为他从来不想被人知道,他和陶星落的关系。
这会儿,泳池附近没什么人,韩奕也不想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满。
前段时间,贾慧给他打过电话,绕了半天圈子,就是为了告诉他,陶星落在学校里又冒出一个男朋友。她和凌恤公然出双入对,凌恤还为了她,在学校侧门外打架。
贾慧那次借着学生干部工作之便结识了韩奕,找借口留了他的电话。韩奕总觉得这个女生热情过度,所以并不太想搭理她。
贾慧说:“我知道一点您和陶星落的关系,我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她脚踩两条船,作风有问题。”
韩奕说:“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贾慧笑着说:“那就更有问题了。您这么优秀的人,她都舍得分手,明显是因为她先搭上了凌恤。”
韩奕说:“我私人的事,以后不劳你费心。”
他挂了贾慧的电话,却把她说的,听进了心里。
陶星落为什么那么干脆地和他分手,分手前,还又是写欠条又是还首饰?他冷笑,一定是像贾慧说的那样,她另外找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所以她才变得那么大方,装得那么清高。
“我听人说,你又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而且,凌家二少还为你去打架了?”
韩奕瞟了凌恤一眼,把“又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说得很重。
就算华采集团目前排名暂时仅次于凌霄,韩奕也从来没有怕过谁,他在凌恪面前也敢这样说话,更别提从不碰商界事务的凌恤。
凌恤很平静,他听出来了,韩奕是想告诉他,他捡了韩奕的前女友,而且,人家是看中他的钱。不过,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因为,韩奕又不是在对他说话。
“能听谁说?是贾慧说的吧,除了她好像也没别人。”知道陶星落和韩奕的关系,又能联系到韩奕的,苏绵只能想到她。
“她和马小琛几次三番地说我是你的地下情人,见不得光,丢了A大的脸,这样造谣生事,不该打吗?”苏绵坦然地问,“既然当初说好了是做你的女朋友,那为什么我见不得光?韩奕,你真有拿我当过你的女朋友吗?”
他被反问得一时无言,他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场合提这些事,若认真清算起来,倒让人看了笑话。
他侧过脸来,扫了眼四周。
意外发现情况,正远远站着吃瓜看热闹的马小琛中了一计眼刀,他飞快地遁走了。
韩奕顾着多年来养成的涵养,保持平静对凌恤说:“我能否单独和凌二少说几句话?”
苏绵是不愿意的,韩奕纵横商场数年,心机手段都不是凌恤能比的。凌恤心里只有画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担心凌恤受欺负。
凌恤却看了她一眼:“麻烦帮我拿杯橙汁,还要蛋挞。谢谢。”
苏绵没办法,只得转身去了,留下他俩单独交谈。
她默默地呼叫系统。
苏绵:能不能告诉我,他俩聊的什么?
系统现在已经比当初好说话多了,毕竟,他沾了苏绵不少光。
系统:照说不能,但是,反正他俩的谈话内容无关紧要,不涉及本世界情节推进,让你知道也无妨。
苏绵在取橙汁和蛋挞,同时,能听见那俩人的对话。
韩奕:“你有没有想过,她和你在一起的动机?她只是爱你的钱,想要利用你。”
凌恤:“你这样说很奇怪,她是我女朋友,她不爱我的钱,难道爱你的?还有,对于你喜欢的人而言,你是有用的,这样不好吗?韩先生,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女伴吧?是因为毫无用处,又生怕被人占了便宜,所以找不到女朋友吗?”
他说得不紧不慢,苏绵忍不住想笑,她能想象凌恤那张表情欠奉的冰块脸,还有韩奕吃瘪还要保持风度的样子。
她怎么忘了呢,凌恤是毒舌小王子,他说话,一向能气死人,而且,从不按套路出牌。只不过,听他一口一个女朋友的,这小子表演很投入啊。
苏绵回来得很快,回来的时候,俩人的对话已经无法继续了。韩奕接到贾慧的电话时没这么生气,因为那段日子,他在为何清雨的遭遇闹心。现在听了凌恤的话,他心里除了生气说不出还有什么,就是憋了满肚子的火发不出来。
他撇开脸,不去看那“小俩口”,却能听到声音。
凌恤吃着蛋挞,略显口齿不清:“前几天你好像说过,你会做蛋挞?这个蛋挞不好吃。我最喜欢你昨天做的红烧鸡块,明天还做吗?”
“你爱吃鸡肉?酒会上一般都有鸡肉沙拉。”
“酒会上的鸡肉得有多难吃你知道吗……”
他俩的声音渐行渐远,韩奕的内心突然失落起来,失落感熄灭了刚才的一肚子火。他想起自己这两年吃过的蛋挞和红烧鸡块,他喜欢吃,在家里常常能吃到。可自从分手后,他好像再没吃过了。
他总以为,家里的食物都是周姨做的,难道说,其实不是?
入口处一阵喧哗,凌恪总算到了,他的出现一向是众星捧月的。
凌恤和苏绵自觉避开了人多的时候,人家顾着说话,他俩就默默吃东西,等到凌恪那边人少些了,他俩才过去。
走近了,苏绵有些意外。让她意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凌恪今天的女伴,竟然是前阵子出尽风头的何清雨;另一个,是凌恪本人,苏绵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直到凌恤在旁边拉她,她才回神。
两边做了介绍,凌恪只是简单地提到了他今天的女伴何小姐,并没说是女友。苏绵看见,何清雨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却又很快言笑晏晏。
她面对苏绵,有点不自在,因为苏绵知道她与韩奕的一夜情。苏绵上次救了她,她原来还有些感激之情,可后来孩子没了,事情过去了,感激也没了。
她刻意地对苏绵微笑:“陶小姐,初次见面,幸会。”
苏绵却装傻:“何小姐记性不好啊,咱们见过的。”
“呵,是吗?”
何清雨有点难堪,苏绵扭头向韩奕的方向看了看,那人远远地站着,神情更难堪。苏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韩奕脸色铁青,一直青到头顶,像个没成熟的青橘子,酸得透心。
那晚的酒会进行到最后,苏绵才突然发现,之前看见的那位文静的姑娘早就离场了,韩奕也不知道是几时走的。
凌恪并没亲自送何清雨回去,而是叫司机送她先走,他自己又和凌恤单独聊了一会儿。
兄弟俩从小不太亲,聊天的方式也简单。
凌恪:“陶星落是你女朋友?”
凌恤:“是。她想在凌霄上班,你帮她安排个职位。”
凌恪:“这是她的意思?”
凌恤:“是。……也不全是,我女朋友当然是在自家的公司上班,我比较放心。”
凌恪笑起来,是一种老狐狸的微笑。弟弟小他六岁,他能一眼把凌恤的心思看穿。
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凌恤突然有了女朋友,他猜到对方是在应付他。凌恤带个假女友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担心弟弟性格太单纯,容易被女人骗。
现在他听了这个找工作的要求,他心里反而踏实了。如果陶星落图钱,成心欺骗凌恤的感情,她就不会和凌恤谈条件,而条件只是找一份普通的工作。
还有,凌恤从来不为女人开口求他,更不会怕他误会,帮谁辩解,可见,这个陶星落虽然不见得是女友,倒也与众不同。
前段时间,他还收到过一份账单,是凌恤为了她打架,砸了人家的小店。臭小子,出息了。
凌恤:“你笑什么?你不答应,我会没面子的。”
凌恪点头:“那就答应了。你叫她随时去公司报到,报到前,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和她谈谈。”
“还要去你办公室?”凌恤对哥哥也不信任,凌恪是出了名的情场老手,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更换的速度也让人眼花缭乱。他的花心乱搞,让凌恤很看不上。尤其,刚才苏绵盯着凌恪看了半天,看得凌恤有点心发慌。
其实,凌恪虽然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但他从来都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该碰的碰,不该碰的他不碰。
凌恤想到,以后上了班那俩人也是要接触的,这事儿没办法。他无可奈何地说:“谈谈就谈谈。”
凌恪白他一眼:“小样儿,护得还挺紧。”
晚上,何清雨也发现韩奕提前走了,她猜到,韩奕大概是生气了。
凌恪的司机把她送到了住处,她下车进了房间,赶紧给他打电话。
事实上,韩奕这会儿确实很生气,满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懊恼。
凌恪以前就追求过何清雨,这事韩奕早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因为凌恪做事,从来不知道何为低调。
凌霄集团是华采最大的竞争对手,他内心还悄悄地把凌恪当成情敌,所以这些年,明里暗里,两家公司的争斗就没消停过。
前些时候,网上传来对宋淮和何清雨不利的消息,何清雨打电话向韩奕哭诉过。后来她做了流产手术,又是第一时间告诉韩奕,他跑去医院,又花钱又花精力地守在她身边。
那时他以为,他有机会了,何清雨和宋淮正式分了手,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可是,过了没几天,何清雨又开始客气地和他分彼此,说怕耽误他的工作,叫他不用再来看她。他当时没多想,只以为风波刚过,她需要一段时间来平息心情,何况,他也确实已经为了她,积压了很多工作。
那之后,何清雨表现得更加敷衍,电话聊不了几句,信息常常忘了回。韩奕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比他这个管理公司的人还忙。现在他明白了,何清雨在忙着给自己找下家。
宋淮成了过去式,而她的下家仍然不是他。韩奕自嘲,是啊,论实力,他现在还比不过凌恪。
电话响了好半天,就在何清雨以为他不会接听的时候,电话却通了。韩奕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了。
他的语气很冷淡:“什么事?”
何清雨松了口气,只要他肯接,说明他还是在意她的。“我看见,你今晚好像不太高兴,担心你有什么误会,所以想和你聊聊。”
“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现在有空和我聊了?是因为再次爱情甜蜜,高枕无忧了?”
韩奕记得清清楚楚,今天在酒会上,凌恪虽然没说何清雨是他的女朋友,可是,他的手却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搂在她的腰上,时不时地,还揉搓几下。她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韩奕也是个男人,他懂这说明了什么。那只能说明,她早就适应了这种亲密的举动,她和凌恪之间,很可能早已有过更亲密的事。
“你别这样说,”何清雨对他讽刺的语气略显无措,他暗恋她这么多年,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凌恪他,一直在追求我,这个你知道的。前阵子的事对我打击很大,多亏了他的安慰和鼓励,我才重新有了勇气。他对我很好,就因为他太深情了,我才会被他打动。”
凌恪是个深情的人?韩奕觉得好笑,于是他真的笑出声来。
“他给你的是安慰和鼓励?你打了孩子守在你床边的男人可是我!他对你好,对你深情,比我还深情吗?我知道他追你,你也明明知道,我喜欢了你八年!清雨,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做的心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在你每一次彷徨无助的时候,你都会对我召之即来;而在你每一次选择爱人的时候,你又都会对我挥之即去。”
他挑着眉,情绪激动:“先是宋淮,宋淮结束了还有凌恪,我就想问一问,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你和他们不一样,”何清雨的语气很柔弱很受伤,“我没有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会在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你,那是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亲人,当做我的亲弟弟……”
“见你的鬼吧!”他吼了一嗓子,“我没有爸妈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只有一个爷爷。我没姐,更不缺姐,你心里清楚我要的是你做我的女人。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都睡过吗?凌恪有比我强吗?”
他这样说话,让何清雨一时招架不了。她在电话里抽抽答答地哭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的眼泪是软化剂,她一哭,韩奕什么事都会让步。此刻,韩奕听着她的哭声,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可以不再发火,不再那么凶,可是,他不会让步了。
“给我一句话吧,清雨,你爱过我吗?”
他要一个干脆的回答,不要模棱两可、含糊不清,让她可以一再的左右逢源,而他也一再的心怀希望和侥幸。
何清雨僵住,连哭也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是与否的选择面前,她没办法再糊弄下去。她既然已经说了,她之前对宋淮是爱情,后来又是真的被凌恪打动,所以选择和凌恪在一起,不因为任何利益关系,那么,她就没办法再说爱韩奕。不然,她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博爱”,承认了自己是个渣。
电话里,只有极轻微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奕放过了她。
“我懂了。”他叹了口气,“看在我这么些年把你捧在掌心里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吧。”
何清雨木然地问:“什么?”
“麻烦你,别再说什么姐姐弟弟。不爱我,就绝情点!”
韩奕先挂了电话,听见路边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首老歌,唱得人肝肠寸断。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我宁愿你绝情到底,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夜都伤心……”
【回忆录:苏绵:看你哥给你找的对象,多安静,多适合。
凌恤:枉你那么聪明,看懂了人心,看懂了商海,却看不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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