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感应篇作为道教经典书籍, 时时刻刻劝人尊道守规, 止恶修善,道尽了积德行善的好处,说明了作恶为祸的坏处。
字字暗含深意, 被称为“古今第一善书”。
全篇,共计一千五百余字。
还有超多读不懂的深奥词汇。
康犹衍急得不行, 笨拙的在不认识的字上写拼音。
然而,写拼音也无法保证, 他能顺利认全太上感应篇。
工作人员见他急得额头冒汗, 赶紧安慰道“没关系啊, 这个又不考。”
“谁说不考”康犹衍委屈极了,“杰叔每天晚上都要抽背我的”
工作人员刚才还在看热闹,听完这话肃然起敬。
不愧是大老板,教育从娃娃抓起,这么小就让康犹衍背诵这么深奥的文章了啊
虽然是古今第一善书, 别说背诵了,读完过全书的人都是少数。
又不是什么列在九年义务教科书上的考点。
谁闲着没事拓展阅读, 还跑去背诵啊。
工作人员觉得, 康先生真是一个好家长,孩子拍戏之余还不忘安排作业。
立刻夸奖道“犹衍好厉害, 加油呀。”
康犹衍要的不是加油
更不是夸奖
他小时候就不爱读书, 以前靠着背几句颠倒的经文糊弄信众, 现在叫他背一篇字都认不全的经文, 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从康杰生布置任务起。
康犹衍就没空去针对若沧了, 他不仅要背诵太上感应篇,还要抽空抄写全文。
那些复杂的字,他皱着眉都要照着笔画描,才描得出来。
顿时升起了文盲的愤怒。
这股怒火,变成了恨意的眼刀,唰唰唰的往若沧身上甩。
那股恨啊,显然是康杰生把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
要他抄好、背好、理解好这篇一千五百字的经文,再去若沧面前检验成果。
若沧接收眼刀,默默摇头。
这孩子竟然还有时间恨他,真是太闲了,说明作业不够,惩罚太轻。
建议加大力度。
艰难的任务摆在面前,康犹衍就会完完整整的历经愤怒、仇恨、急切、茫然、平静的全过程。
当他除了拍戏,吃饭睡觉都在背诵“不履邪径,不欺暗室”,随时都能脱口“虚诬诈伪,攻讦宗亲”的时候,差不多都过去了半个多月。
自从接到了抄写背诵太上感应篇的要求后,康犹衍的宋珏,更加生动鲜活。
那种孩童藏在灵魂里的歇斯底里,简直浸润了他浑身每一个毛孔。
他跟若沧对戏,一出口就是宋珏该有的阴晴不定。
这孩子,已经要被太上感应篇逼疯了。
当他表情和灵魂同样麻木的时候,终于拿着自己抄写的十篇文章,走到了若沧面前。
他视线坚毅很多,透着气运藏不住的痛恨,咬牙切齿的将抄写版递给若沧。
若沧懒洋洋的瞥过一眼,表情就能看出他对康犹衍狗刨字的嫌弃,更别说接过来了。
他轻笑一声,悠然靠在躺椅里,老太爷似的嘱咐道“你背,我听着。”
康犹衍当然不会去问“不看内容万一我背错了呢”的傻问题。
若沧不看更好
没有参照物的背诵,才是最松的考验
康犹衍后槽牙更痒了,他十分确定若沧是故意利用康杰生为难他。
能不能背出太上感应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了背出这篇文,浪费的时间
心里怀着嫉恨,康犹衍背诵太上感应篇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含着敌视。
他每年出一句话,都恨不得把若沧扒皮抽筋。
一千五百余字背诵下来,不过十分钟。
康犹衍终于背出最后一句“胡不勉而行之”,眼睛里的愤恨都要化作利刃,杀了若沧。
“背完了”他怒气冲冲,还暗含得意和骄傲。
不愧是聪明的自己,一千五百字算什么
全然忘记了半个月来的痛苦。
然而,若沧偏偏头,轻描淡写的说“你背错行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康犹衍气愤的跳起来,“你都没看原文”
若沧眼皮微抬,只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声音平静从容的说“损人器物,以穷人用。后一段应该是见他荣贵,愿他流贬。你漏了整整一段,还偷奸耍滑的这里少一句,那里少半段,当我耳聋”
这种小把戏,若沧门儿清。
别的文章他可能还犹豫一下,需要对照检查。
可太上感应篇他四岁就会背,熟练得随手成篇,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糊弄。
若沧终于切身享受到长辈待遇。
教导康犹衍这种恣意妄为、嚣张跋扈的小骗子,有一种为民除害的社会荣誉感。
“你、你胡说”康犹衍抓过自己抄了无数遍的太上感应篇,急得不行,“我都是逐字逐句背的,你不准污蔑我”
若沧翻身坐起来,手臂搭在扶手上,温柔笑着说“好,就当你逐字逐句背的。那我问你,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是什么意思解释给我听。”
他笑眯眯的话,听在康犹衍耳中如同晴天霹雳。
这么久了,康犹衍能把全篇死记硬背已经不容易,这人竟然还要考句意
“就是、就是我指着老天爷说你猥琐”
康犹衍面红耳赤,胡乱解释,一腔愤怒溢于言表。
若沧笑出声。
欺负小孩子是不成熟的表现。
欺负熊孩子是有责任心的大人行为。
成熟的大人耐心的跟他解释道“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的意思是有的人啊,居心不良,还指着天地说,老天爷给我作证,我绝对是个好人。还有的人呢,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错事,还敢叫神明查证自己的清白。就好比”
若沧视线微挑,直白明示,“你这样的。”
一段话把康犹衍震得呆若木鸡。
他精心准备的背诵不仅没有得到认可,还、还被若沧嘲讽了
“谁稀罕背太上感应篇,谁愿意要你考我”
康犹衍十分生气,恨不得撕碎手上的手抄本。
“我无所谓啊。”若沧是真的不在乎康犹衍会不会背书,悠然自得的倒回躺椅。
他语气轻巧,戳中死穴,“就看你杰叔有没有所谓。”
康犹衍差点气哭。
要不是为了杰叔,他何必受若沧的气
没有通过若沧检验,当然背诵继续。
剧组的拍摄越来越忙,导致他的私人时间越来越少。
时间悬在头顶,康犹衍陷入背书地狱。
十遍记不全,再抄十遍。
然而太上感应篇对十岁孩子来说,确实太难太难了。
于是,康杰生在百忙之中,给他请了一位家庭教师,专门解释分析、理解背诵这篇长文。
康犹衍是资质绝佳的孩子。
能够脸色不变的当乩童,自然也有他的长处。
只可惜,他的长处没能用在学习上。
现在,有家庭教师护航,严加教导,若沧神清气爽。
也许是康杰生下了死令,也许是康犹衍顿悟了。
这孩子拍完戏,就能随手拿起太上感应篇背诵,总算没空继续之前的幼稚鬼脸、翻白眼了。
果然再熊的孩子,都需要作业的温暖。
如果还敢搞事,纯粹说明作业太少,再来抄写并背诵全文一百遍。
欧执名真正的大开眼界了。
他看到康犹衍渐渐改变,浑身气质都变得不同,越来越像一个被作业搞得焦头烂额的普通小孩。
他不禁对魔鬼若沧充满了探究。
终于,他沉思问道“你小时候”
若沧忽然警觉,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小时候可听话了你别瞎想”
欧执名笑出声。
反应这么激烈,就算不是若沧不听话,那他师门必然有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被师门罚过这招。
要不然,若沧怎么这么熟练。
熟练有熟练的好处。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康犹衍来到若沧面前,表情都小心谨慎。
眼神里透着畏惧。
有空恨人,不如再在心里默背几次词语解释,免得若沧抽问答不上来,令康杰生失望。
熊孩子不可怕,只要他心里有牵挂。
于是,康犹衍这一次,确确实实通篇背了下来,没有一个字疏漏。
他背完全篇,抬起视线,等着若沧考问他词句解释。
然而,若沧却说道“太上感应篇被称为古今第一善书,叫人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问你,这文章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那你认为,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骤然一问,弄得康犹衍愣了半晌。
他这一个多月,就跟太上感应篇的答题机器一样,无论若沧问文章里的哪一句话,他都能解释出来。
可现在,若沧这一问,显然不是什么阅读理解,而是材料题作文
康犹衍沉思了许久。
满脑子都是太上感应篇的词句。
他默默开口,背诵道“我错在是非不当,向背乖宜逞志作威,辱人求胜虚诬诈伪,攻讦宗亲”
太上感应篇列尽了人世间种种恶行,康犹衍脱口而出,尽是自己所犯的罪孽。
小小年纪,已经能在一本满是恶行的书里,找出自己的恶来。
他慢慢的说,若沧慢慢的听。
康犹衍每一句话,都像是自白。
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恶,不知改。
背诵全篇的时候,康犹衍还能语气流畅。
到了自检自查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再三思量,唯恐少说了一两件恶行。
他既不敢遗漏,更不敢明知不答。
若沧的视线冷清如刀,仿佛楔进他心里的利刃,他稍有隐瞒,就能剜出他的心。
他没由来的觉得,若沧能辨真伪。
好像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真正懂得自己的错在哪儿。
康犹衍默默挑出了能对应自己差错的句子,一身嚣张荡然无存。
他真的不怕若沧。
他怕的是烛火之谜即将拍摄结束,康杰生会因为自己没能通过若沧的考验,嫌弃他太笨太蠢。
说完自己的错,康犹衍不吱声了。
他眼眶涌出泪水,外委屈的看向康杰生。
但是他的杰叔,一脸凝重的盯着若沧。
哪怕康犹衍的眼神写满不甘,康杰生也只重视若沧的意见。
康犹衍觉得身心俱疲,精神备受折磨。
他好像被一篇一千多年前的文章,搞得四分五裂,闭上眼睛都像有人在耳边阐述他的恶行,弄得他每次跟人交谈,都要先思考一会儿。
不再敢肆意撒谎,博人关注。
等了很久,若沧终于笑了笑。
“我知道你无可奈何。”
若沧的笑容透着深意,对康犹衍已经澄澈清明的气运表示满意。
他说“但我就是要教你,怎么无可奈何的改邪归正。”
康犹衍敢怒不敢言,他确实无可奈何,也确实别无选择。
他唯一不想见到的,是康杰生失望的目光。
如果只是背书、抄写、改过自新,能让康杰生满意,康犹衍的所有委屈,都不算什么。
小孩子的恶,在数以百计次背诵抄写太上感应篇的时候,被净化得干干净净。
康犹衍不算是无可救药。
至少,现在的他很真诚,的的确确将太上感应篇记进了心里。
符咒上身除祟固然简单容易,但是让康犹衍变成小号版许满辉,实在是不如让他自己知错认错。
孩子而已,只要有一点点改过的机会,成年人都会宽容大度。
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若沧不仅心里道袍更深蓝了,连老家香火都更旺盛了。
沉默之中,康杰生松了一口气。
他绷紧的情绪,在若沧的话语里舒缓下来。
他端着笑容,恳切真诚的说道“之前犹衍恣意妄为,是我管束不周,从今以后,我一定会严加教导,让他多背几篇道教经典。”
康犹衍抬手擦掉眼泪。
已经做好了背诵抄写常态化的心理准备。
这一次,康杰生是认真的。
若沧打量着康杰生,仍是不想给康杰生招魂。
他也不能招魂。
那些远离人世间,说不定早就沦入五道轮回的魂魄,怎么可能被他请到阳间来。
但是康杰生的执念,远超一般人都执着。
他能为了故人,强行叫康犹衍改邪归正,自然也会为了故人,狂性大发。
性阴晴不定的人,牵连着烛火之谜这本书、电视剧组、电影剧组和还有不少人的性命。
即使不能招魂,若沧也非常希望,给他正式做一场驱邪法事。
让他成为许满辉20也好,让康杰生重塑信念也罢。
为善,总比为恶强。
因此,若沧下定决心,认真说道“让我招魂可以。但是,我要你故人使用过的旧物,还要你说出故人的全部生平。”
一提生平事,康杰生就充满抗拒。
他刚要开口,若沧顿时视线锐利冰冷,警告道“我希望听到的是实话,而不是你虚伪的谎言。”
康杰生沉默了。
若沧确实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他想欺骗过去,很有可能激怒若沧。
这样看起来年轻单纯的人,反而是他身经百战仍旧无法骗过的人。
康杰生杵着拐,烦躁的将手杖挪来挪去。
细微的动作,足够显示出他心中激烈的挣扎。
最终,他叹息一声,如释负重的说道“我带你去看他去看最真实的宋衍。”
宋衍,康杰生的衍哥,也是康犹衍名字的由来。
康杰生慢慢带着若沧,往宅院深处走去。
既然决定说出一切,他就不再避讳康犹衍。
康杰生缓慢步行之中,直接挑明的说道“当我见到犹衍扶乩,请了衍哥上身的时候,我就想收养他了。”
他抬手摸了摸康犹衍的肩膀,慈祥得像位父亲。
康杰生说“我知道叫小孩子撒谎鬼上身,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装作扶乩,是神婆惯用的手段,可我控制不住。”
“不是因为他像衍哥,是因为他像我。”
年纪小小,就懂察言观色,依仗大人的眼色讨生活。
康犹衍装作宋衍上身的时候,胡言乱语,根本不像他的衍哥。
但是孩子焦急的想要触动他的模样,真正的触动了铁石心肠的康杰生。
乩童不能让客人满意,会被神婆往死里打。
康杰生的童年,从平安顺遂到颠沛流离,尝尽了高处跌落的疾苦。
他挨过打,知道挨打的痛。
所以他跟神婆说,衍哥上身了乩童,他要把乩童买回家。
于是,乩童跟他姓,改名犹衍,成为了他的养子。
谁知道,康犹衍以为这是讨好康杰生的手段,在康杰生愤怒、痛苦的时候,他都会装作衍哥上身。
他也不会做别的事,只会傻傻的写一个“杰生”。
康杰生慢条斯理的说。
康犹衍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抄过上百次太上感应篇,他实在是无法描述心里的难受。
不是怨恨,不是气恼,是真真切切的难受,仿佛喘不过气。
康杰生掏出手帕,仔仔细细的给他擦眼泪。
像哄孩子一样哄道“别哭了,我永远是你的杰叔,只要你做个好孩子,我不会不要你。”
虚伪和温柔,康杰生做到了极致。
明明不是什么好人,对待孩子,却又心善得无以复加。
康杰生领路,带着若沧欧执名一路走到了宅院的某间房子。
这屋子很偏僻,远离主宅,大多数人逛园子,都不一定会走到这里来。
康杰生杵着拐杖,伸手推开了紧闭的门。
里面寝具、笔砚一应俱全,像极了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是衍哥的住处。”
康杰生眼里写满怀念。
“这栋宅子,百年前就是我们康家的住所,只不过家道中落,出了很多事情直到去年我才重新要回了这栋宅子。”
“衍哥去世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
宋衍是康家不受欢迎的子嗣。
他几乎是康家的耻辱,族谱上都没有姓名。
小时候康杰生不懂,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
若沧仔仔细细看着这些东西,显然不是旧物,只不过是康杰生按照记忆,还原的居所罢了。
但是若沧有所感应的问道“宋衍,才是宋凄的原型吧。”
康杰生扶着桌面,脸色十分痛苦。
他说“我希望他不是。”
宋凄对宋家的恨意,直白得没有收敛。
他疯子一样的行为,影射出来的现实,代表着宋衍恨着康家。
康杰生走到房间角落,里面安静的摆放着大箱子。
他放开手杖,弯腰去打开箱子。
康犹衍急切的帮忙,说着“我来”,费劲的打开了箱子的盖,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书信。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骗子,只怕康杰生不要他。
连眼神都透着可怜。
康杰生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不碍事。
康杰生视线挣扎又纠结的盯着满箱书信,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林风声,是衍哥的笔友,曾经来过家里一次。”
他提起这个名字,心里的恨意并没有减少,“林风声死了以后,洋楼由他的外甥家继承,这些信一直堆在他的洋楼里”
说着,他嗤笑一声,带着对林家人天然的不屑,“我二十年前看完电影去找林家的外甥,才发现他们一直想要等着烛火之谜名声大噪之后,把这些书信卖给有钱人。”
于是,他们等来了康杰生。
他不愿去提林家人丑陋贪财的面孔,对这些嗜钱如命的人,怀着复杂的感谢和痛恨。
恨他们看完了衍哥的私人信件。
又感谢他们把信留给了他。
康杰生累了似的,坐在了桌边。
他眼神看书信避之如蛇蝎,又甘之如蜜糖,最终说道“你想知道他的生平,全在信里了。”
这位中年人对逝去的林风声,坦荡无比的痛恨着。
他说“我最瞧不上的林风声,确实是衍哥最信任的朋友。他们几乎无话不谈。”
老旧的信封,整整齐齐的摞成一箱。
从数量都能看出,宋衍有多喜欢和林风声以笔相会。
康杰生奢望了多年的信任,宋衍全部给了这位笔友。
若沧随手拿了一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厚厚的四五张。
入眼便是清秀的毛笔字体,密密麻麻的铺满信纸。
字迹带着宋衍独有的儒雅气质,字字飞扬,如同他心情一般,恨不得与林风声促膝长谈。
他说“吾友风声,
展信安好,见字如面。夏日炎炎,我心绪不宁颇为烦躁,有时在盼康家的人全死光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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