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人

小说:[银魂]老不死 作者:初之空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全脂、低脂、和脱脂牛奶的差别?”

    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八重站在杂货铺的货架前,将三种盒装牛奶的包装翻来覆去读了几遍,依然不得要领。

    “辛辛苦苦产奶的奶牛的心情,这些人真的体谅过吗?牛奶还搞什么三六九等,反正都是钙质不就成了吗。”

    “不知道呢,”松阳一手抵着下巴,似是也在认真思考,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但弯起的眼眸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好笑的心情,“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些有区别吗?”

    “肯定是有区别才要分成三种嘛。”八重叹了口气抬起头,真心实意地建议道,“要不然,我们全买了?”

    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松阳的声音犹豫了片刻:“……唔,八重,我们的钱,其实已经剩得不多了。”

    “怎么花得那么快?” 八重差点扔下抱在怀里的盒装牛奶,“我们带的难不成是假丨钱吗??”

    沉默片刻,她露出沉痛的表情:“没办法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和银时化缘吧。”

    化缘,写作向善良的人民群众寻求布施,实际上读作乞讨。

    化缘的剧本她都想好了,幼年丧母的姐弟相依为命,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四处辗转寻父,多么令人潸然泪下。

    ——未成年的姐姐啊,替患有白化病的苦命弟弟撑起了一片天。

    “那我呢?”松阳指出她剧本中的漏缺之处。

    八重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扮演下落不明的父亲,悲情的气氛渲染得差不多的时候你再出场,这叫先抑后扬,前面越悲惨,后面的团聚才越感人。”

    嫌丢人一直站得远远的银时:“……你们玩够了没有。”

    站在一旁不断以手帕拭汗的老板终于上前了一步。

    “这位客人,”他摆出营业模式的笑脸,“和低脂及脱脂的牛奶比起来,全脂的牛奶营养会比较丰富。”

    “……是吗?原来如此。”

    八重点点头,伸手从货架上拿下最后一盒草莓牛奶:“结下账,谢谢。”

    银时:“……原来你早就决定好了啊喂!”

    “既然有甜的牛奶,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小孩子就是应该喝甜甜的东西。”八重看了看没有明显开口的牛奶盒,抬头望向松阳:“这个东西你会打开吗?”

    松阳接过她递过来的纸盒,认真看了一下包装上的指示,按照正确步骤沿着有折痕的一侧打开,又往里面放了根吸管,这才将草莓牛奶递给抱着刀站在门口的银时。

    “这样就应该没问题了。”松阳弯起眼睛笑了笑。

    拒绝的话语涌到嘴边又被他瞬间咽了回去,银时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都说了多少次了,阿银才不是小孩子。”伸手有些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松阳递来的草莓牛奶。

    然后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喝吗?”八重忍着笑问道。

    不过,光看银时的表情,她就知道她买对了。

    砂糖以前是奢侈品,金平糖是贵族大名才能享受的珍馐。得益于萨摩藩的普遍种植,如今砂糖虽不再像以前那般昂贵,但也绝不是战场上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物资。

    曾经靠着尸堆中翻找食物生存,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从来都没尝过甜食的味道。

    松阳估计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因为他很快就建议:“前面不远处有个和菓子屋,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那里坐坐吧。”

    仍然沉浸在草莓牛奶的味道中不可自拔,银时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时,松阳已经牵起了他的手。

    六七岁的孩子手很小,轻轻松松就被松阳的掌心包裹起来。

    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指间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一层厚茧,说不上柔软,却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管是身处人流熙攘的闹市,还是行走在遥无方向的旅途,都有种能让人全身心信任交托的踏实安稳。

    一手仍抱着怀里的刀,银时撇过头,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了松阳的手。小小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紧张到微微冒汗,眼帘微垂,视线乱飘,始终低着卷发蓬乱的小脑袋。

    八重走在两人后面,她眯了眯眼睛抬头望天,今天的天气果然格外好,阳光温暖,清风和煦,天空的颜色浅一分太淡,浓一分太重,蓝得正好。

    和菓子屋外摆着一张长凳,凳子旁支着红色的和伞。

    银时抱着刀和松阳坐在长凳上,热闹的集市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盆栽和鸟笼的摊贩挑着挂满货物的竹担从面前走过,路边茶屋的老板娘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爽朗的声音又脆又轻快。

    头上包着布巾的手工艺人蹲坐在小巷口,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泪眼汪汪地扯着母亲的和服袖摆,央求好半晌,还是长相严肃的父亲将摊上的竹编蝈蝈买了下来,放到了破涕为笑的男孩手中。

    摊主的手很巧,小小的蝈蝈用竹叶编得活灵活现,仿佛放到笼子里就会震颤着翅膀歌唱起来。

    银时收回视线,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喏,给你的。”他转过头,八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将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到他手中,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银时定睛一看,那是一个竹编的蝈蝈,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跳离他的掌心。

    八重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我们家的银时自然也得有。”

    “……无聊。”

    银时垂着眼皮说了一句,没有挥开她的手。

    那一天他们吃了很多的酱油团子。

    糯软黏牙的白圆团子淋着又甜又咸的酱汁,在火上翻烤至微微焦脆,伴着解腻的浓茶大口咽下,用八重的话来说,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热闹繁华的城镇距离大海不远,在和菓子屋吃团子吃撑了之后,松阳和八重带银时去了一趟海边。

    鼓动的海风铺天盖地而来,吹得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八重将碍事的木屐一踢一甩,拎起和服的裙摆,在潮起潮落的海边踩着水玩。她追着翻涌退去的海浪一路从海岸这头跑到那头,待白沫如雪的海水重新席卷而来,又赶紧跑回安全的沙滩上。

    “你到底几岁啊。”看着她的兴奋劲,银时忍不住吐槽。

    将被海风吹乱的碎发压回耳后,八重回过头,相当认真地回答:“作为人类,不到一岁。”

    暖乎乎的阳光打在脸上,她眯起眼睛,拎着裙摆赤着脚站在碧波万顷的大海边,清凉的海水覆过脚背,像是海生物柔软的触须一样,慵懒而眷恋地围拢过来,又随着退远的海潮不舍离去。

    细软的白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广阔无际的大海如同天空的镜面,海水随着亘古不变的旋律柔软地起伏涨落,一遍遍亲吻着大陆的海岸线。

    “银时是第一次见到海吗?”羽织在风中如海鸟翻飞,松阳侧过头来,微微逆光的表情晕着柔软的弧度。“要不要一起过去?”

    抱着怀中的刀,银时只是站在海滩边上,天空扭着脖子都望不到尽头,壮阔绮丽的景色映在赤红的眼瞳里,美好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八重从海边跑了回来,手里邀功似的提着湿哒哒的海带。

    “我觉得,我们今晚可以煮海带汤喝。”

    银时耷拉着眼皮:“你会做海带汤吗?”

    “哎呀虽然没有亲手做过,但看多了就会了嘛。”八重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总觉得你好像看过很多东西但什么都不会做啊喂。”他吐槽道。

    八重露出欣慰的表情:“都会吐槽我了,有进步。小孩子就是要活泼一点啊,银时,就算怕水不敢靠近海边,但也能捡捡贝壳啊对不对。”

    “谁……谁怕水了啊!”银时顿时就炸了毛,可惜个子太小,凶巴巴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只龇牙咧嘴的奶猫,底气不足声音还微微磕碰了一下。

    “好了好了,八重。”松阳过来解围,眼中明显带着笑。

    天地间都是海风呼呼作响的声音,他来到地势平坦的沙滩上,走到银时对面,随意俯身拾起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抛给银时。

    “我说过要教你使用剑的方式,今天就先演练一下吧。”

    银时看了一眼手中的树枝:“就用这个?”

    “对,就用树枝。”松阳笑得眉眼弯弯,微微抬手摆出标准的起刀势。经海水浸泡又被太阳晒干的枯枝如同某种脆弱的骨架,此刻被他漫不经心地握在手中,却陡然间生出了名刀般寒光凛冽的气势。

    “现在虽然没有适宜的场地也没有竹刀,但只要人在即可。”

    八重在沙滩边的芦苇草丛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帮忙看东西。

    握住并不存在的“刀”,银时的表情中明显有什么变了。懒散的神情一扫而光,那双赤红色的眼瞳中凝着跃跃欲试的光,除了面前站着的敌人,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

    被称为食尸鬼的孩子能在战场上孤身一人活下来是有原因的。

    只可惜他的敌人是松阳。

    这是眨眼的瞬间,松阳手中的“刀”就停到了他的面门前,快得悄无声息,诡异得仿佛凭空出现,如果是真刀实战,脑袋被割下来的时候他都不会有有所察觉。

    一咬牙,银时低声道:“再来。”

    几秒之后,他手中的枝条被轻而易举地击飞,旋转着落入细软的白沙,咔擦一声裂开轻微的碎痕。

    “再来。”

    “……再来。”

    “……再来一次。”

    拾起又碎裂,拾起又碎裂,银时手中的树枝废了不知多少个,而松阳手中的还是原先的那一个。

    “还要再试一次吗?”松阳笑眯眯道,逆光的身影如同某种无法跨越的壁障,只是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便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一般令人心生敬畏。

    从来没有尝过在过去等同死亡的战败,银时不服气地举起手中的树枝,几乎是磨着后牙槽道:“再来一次,松阳。”

    然后毫不意外地在两秒后被松阳击飞了手中的武器。

    和松阳在海边对练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在神社中留宿时,银时几乎是倒头就睡,睡着的时候还不忘抱着他那把宝贝的刀。

    临海的神社鸟居上爬满了腐蚀的痕迹,枯枝堆起的篝火在夜色中静静燃烧。身上盖着松阳宽大的衣物,银时就那么蜷着身子,在硬得硌人的木地板上睡得香甜,

    神社的柏木地板散发着阳光烘烤后的海盐的味道,历经岁月的风霜,抚摸起来有种干燥不平的触感。风中都是大海的气息,枕着起伏的海潮而眠,八重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在迷迷糊糊间睡着的。

    白天余留在木材上的温度不知何时散去,她在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冷了,正要缩起身子,温暖而柔软的衣物忽然盖了上来,隔去了夜晚带着湿气的寒意。

    八重睁开眼睛,借着透进神社的月光,隐约辨出松阳的身影。

    “……你还没睡?”

    篝火不知何时燃到了尽头,灰色的余烬安安静静地堆在一起。

    “睡不着,就起来坐坐。”松阳看向神社的门口,视线越过朱漆斑驳的鸟居,最后落在映着皎洁月色的海面上。

    “顺便守夜?”披着盖在肩上的衣物坐起来,八重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清了裹在她身上的是松阳的羽织。

    黑暗中,银时还在沉睡,从盖着的衣物下只露出一点点脑袋。似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从闭上眼睛起他就没有动过,躺得死沉,一点也看不出他没多久前还曾在夜里翻来覆去,简直能在被窝里把自己扭成麻花。

    “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天照院奈落的踪迹,你说你这个十二代目的存在感是不是有点低,人家说不定都已经把你给忘了。”

    钱不够了没有住旅屋是真,行踪不定避人眼目也是真,八重拢起膝盖,坐在神社的台阶上。“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下半夜就我来守。”

    松阳一时没有出声,八重望着仿佛要坠入海中的明月:“……你又在想胧的事情?”

    半晌,她身边才传来松阳的声音:“也不是特意去想,只是忘不掉而已。”

    只要安静下来,就会忘不掉而已。

    “……开私塾的钱,我们有吗?”八重眨眨眼睛,忽然提了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

    “崭新的院子是不要想了,但别人扔着不要的屋子,我们说不定可以捡回来自己改造改造。”将手撑到身后,八重抬起头,认真思考起来。

    “剑道场是一定要有的,就是每天都要擦洗地板,会有点麻烦。庭院简单点无所谓,但到了春天要开满樱花。作为教室的房间不需要太大,私塾最好靠海,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就可以将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放到海边去,美其名曰课外实践。”

    八重想了想:“你可以教他们剑道、书法、和歌,兴致上来了还能将自己的经历掩盖一下当历史趣闻讲讲。”

    松阳眨眨眼睛:“那你呢?”

    “我?我当然负责混吃等死。”八重幸福地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生活,“春天赏赏花,夏天听听雨,秋天收集一下枫叶,冬天就在屋子里烤年糕读话本。”

    轻轻地笑起来,松阳的声音很柔和:“你真是这么想的?”

    “对啊,私塾的先生只会是你。”八重微微侧头看着他,“松下村塾的大弟子,也永远都会是胧。”

    在松阳开口之前,她又补充道:“为了筹集开私塾的资金,我们明天化缘去吧。养精蓄锐很重要,你现在还是快点去睡比较好喔。”

    她笑起来:“松阳老师。”

    神社的台阶上只剩了她一个人。

    八重托着下巴,望向海天相接的远方。

    平和的海声潮起潮落,月色一片温柔,看不见丝毫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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