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过来过来。”尹泽辰冲着余烬招了招手。
这小孩,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从方珩进了浴室之后就杵在原地,再也没动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仿生人断电了呢。
余烬循着声音抬了抬头,没有照做。
“就是说你呢,过来呀。”
尹泽辰稍微显出了些不耐烦,却又尽力压制下去,牵起一个看起来友善的笑容。他其实不常笑,作为公司的一把手,太过和善的面容容易被轻视,容易给人好拿捏的印象。老板时刻都要有老板的架子,这样才能服人,才能立威。所以他板起脸瞪人做的比较熟练。
但他不想吓着这个小鬼,他还想在方珩周围人那里,留下个好印象。
但他实在选错了对象。
在余烬那里,“好印象”甚至比让他的公司挤进世界五百强更难一些。
“……”
余烬还是没动没说话,这让尹泽辰觉得有点尴尬,他已经挺久没受过这种待遇了。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是方珩的选择,这是她的工作,这是她接触的人。这些人不会看他一个眼色就知道端茶倒水,更不会在他已经开口了,还愣愣站在那里发傻。如果这是他的员工,这种迟顿的榆木脑袋,他已经开除了千八百次了。不,他的公司根本不可能招进这种人来。
“妹妹有点害羞呀。”楚光帮尹泽辰解围,她大概猜到了自己这个准姐夫这是想要干什么,便上前帮着和余烬搭话:“我姐平常工作忙吗?”
工作?挺闲的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管她呢。余烬摇摇头。
“她在这里闲的时候一般都干点什么呀?”楚光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或者说原地打了个转,毕竟这里空间有限。她觉得表姐这工作特像来参加变形记的,虽然没了豪宅,但农家乐有农家乐的快乐,就连眼前这个小妹妹都让她觉得新奇。余烬和她那些朋友都不一样。
方珩闲的时候干什么?一下班就去看她,给她讲故事,这怎么答?
无奈,余烬只好指了指书架。
“噢,看书啊……”楚光顿时兴致缺缺,小声嘟囔:“啧……学霸就是没劲。”
尹泽辰听见了:“哈哈,你这么说,一会看你姐出来揍你。”
“姐夫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为虎作伥啊!好好管住你女朋友!我的生命健康权需要你!”
听了这话,余烬的眼睛圆了圆,她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来。
方珩不是说是个朋友么?所以她全程都没分给这人什么注意力,倒是观察了这个叫楚光的女孩子挺久的。这是个被朋友家人保护的太好的天真少女,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挫折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幸福小孩儿,前半生都过的顺风顺水,未来也会这样一直继续顺遂下去。
一个人成熟与否从来都和年龄无关,端看你经历过什么。就像动物园里的狮子,时间在它们身上定格,到死都长不大,放归山野基本等于幼兽,没办法像狮子王那样在悬崖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在余烬眼里,这个人就是个小孩儿。还叫她妹妹?叫外婆她都当得。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余烬的眼睛,所以对方没有发现她的注视。这是个高大英挺的男人,眼神锐利,就算笑额时候也有种掌控全局的意味,这是个起码有过一定时间话语权的人。男人眼窝很深,眉骨高耸,有种混血的美感。他身材笔挺,衣着考究,言谈举止间有种贵气,或者说是……骄矜。
别人觉得骄矜是个贬义词,但余烬觉得这是个中性词。
白苏也带着一种骄矜。
但尹泽辰并不是白苏那种历经世故沧桑,看清所有而后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式骄矜。
他是被人赞誉或吹捧的久了,心气已经难以平复的骄矜。就像鹤立鸡群,品味过蓝天,自然会与周围人产生距离。这是个有能力的人,起码也应是某个行业内的成功人士。余烬判断,这是个外表谦逊,骨子里却骄傲;说话做事为求体面而谦逊,但内心极度需要认同的人。
但是……
余烬微微眯眼,心想:这怕是个输不起的人。
尹泽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风景”。
他正在激烈的自我斗争。他尽力压制住自己劝说方珩放弃这份工作的念头。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还没有拿到可以和方珩提这件事的筹码。如果说了,方珩多半会冷淡,那他跑这一趟的效益就达不到了。
如果余烬的这一番见地,能被宣之于口。那么尹泽辰大概会感到恐惧。这个“傻子”的所有分析,都与他的想法暗合,就像是……能洞悉人心的心理医生。
*
余烬很小的时候就辍学了,但她却从没停止过“学习”。只是,她学的东西,课本上面却并没有,她也从没听哪个老师讲起过。
但白苏要她学,要她废寝忘食。
“学会看人”是白苏要求她学习的第一项技能,甚至比格斗技的学习还要靠前。她称这是最最基本的技能。白苏说不出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话,她的原话是:
“要想杀死一匹狼,首先要成为它们,像狼一样思考,比狼更了解它们自己。”
谈吐、行为、微表情、话术、测谎、共情……
余烬学的很认真,加上白苏的教学方法,她的接受度很高。很快,她就能拆穿故作淡定的人内心的颤抖;识破伪善的人面上的假笑;清楚嘘寒问暖的人的别有所图;她甚至可以判断拿枪抵在她额头的人,有没有胆量扣下扳机……
白苏很少夸人,却对她说“做的还可以”。这对于“她们”那个群体来说,已经是一种很高的褒奖了。但余烬却觉得还不够,对她而言,有一个无解的难题。
从始至终,她就从没有弄清楚过这人在想些什么。从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天起,她就是个迷。她经常下意识的模仿着这个女人的言行,但没有用。
白苏是她永远都成为不了的一匹狼。
*
方珩原来是有男朋友的。
余烬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说,方珩对此时此刻一无所有的她的种种举动,是有所图谋的话,那么就只能是那个了。想要分开她双腿的人也不在少数。男人有、女人也有、和她一般年岁的有、她能喊“叔叔、阿姨”的也有。甚至在离开了那里,到了这个地方,依然还有。
来这里的第一天,刚进监舍,监舍长李思虞说,新来的要有新来的样子。
噢,这是要定规矩了。
余烬缩着脖子站在门口,低眉顺目的。那时候,她的刘海还没现在这么长,即便垂着眼睛也能看到身前或站或坐,衣服或挽起、或歪系着扣子、甚至敞着口,露出胸前大片风光的几人。她头垂的更低了,在其中一人一脚踹上了门,在她身后极近处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的时候,她身子微微“发抖”,引来了几声嗤笑。
“啧……又他.妈是个兔子。”靠后左数第二个人笑了一声,说道。后来余烬知道这人叫张煜,之前踹门的叫郑子心。
听了这话,周围的人起哄声、笑声都更大了些。余烬那时候还不知道“兔子”是什么意思,她还能听到身后走廊里传来吹口哨的声音,鬼叫着:“怎么着,七舍开趴体……还是开荤啊?”
然后是警卫员咆哮:“都给我保持安静!”但收效甚微。
“唔……余……鸡啊?”李思虞一手去掰她的脸,一手去扯她胸牌,故意读错又惹来了一阵哄笑声。
“新来的……郑子心你有毛病啊,你推我干嘛?”李思虞正要说话,被人从后面搡了下肩膀。
“这回老子第一个,别扯几把了,让她做值日就得了啊。”郑子心说。
“呦呵,看我们子心诶……”一旁的张煜讽刺。
后来余烬才知道,所谓的新人立规矩是指,在来到这的第一天不准穿衣服,听这些人逼.逼。余烬分析过,觉得这倒确实不失为一种有效的立威方式,还是有心理学依据的。
人在感到羞耻、屈辱的情景中,会更容易臣服与他人,通过这种手段打压新人的自尊自信,从而在精神上施压,让人提不起反抗的心理。
当时的郑子心倒是阴差阳错的帮了她一把,以至于她的“软弱”形象,多维持了一个下午。
不过做值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往地上故意丢垃圾难为她。甚至还故意泼水在她身上。
余烬默默的扫地,或是蹲在地上用毛巾擦拭水渍,仿佛没发现众人的刁难。一群人渐渐的也就觉得无趣,于是,也歇了作弄的心思。欺负沙包完全没有一点成就感,还累。
当年她们每个人都是从新人过来的。被刁难的时候,性子硬的气急败坏动了手,然后被一顿群殴彻底老实;要么被作弄哭了,也就止息了。但这位,完全不给一点回应。直到几人后来发觉,这人该不会是个哑巴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很蠢。
本以为一天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却总有未料及。
熄灯的时候,郑子心上了她的床。
余烬依旧只是在黑暗中皱了皱眉,然后缩到墙角,翻过身不理会。可身后的人却完全没收到她“不感兴趣”的信号,伸手过来搂她,扯她衣服。
“……”
没办法了。余烬心想。
黑暗里传来轻微的□□声,旁人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都默默装作没有听见。
“郑狗.逼你妹,你悠着点老子睡觉。”张煜拽过杯子蒙住了头。
没人回应。
但所有人都很疑惑,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余烬沉默着堵住郑子心的嘴,拧着她胳膊在地上摔了三次之后,对方学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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