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夹竹桃

    说起来,昨天在仓库街后面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时候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最近几天都逃避般的躲在里面——其实我平常是不走这条路的,要从图书馆回家的话至少有三条路可供选择,有近有远,但大都可以控制在半个小时之内。

    其实坐电车的话更快一点,可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总会慢悠悠的走回去,即使是多感受一会风也好,阳光、青草的味道。对于我来说,这就像碎在水面上的阳光,金子一样的,即使捞不起来我也觉得非常快乐。

    昨天的时候,有点稀里糊涂的就选择了仓库街的那条路。

    啊,如果走那条路的话,大概要走上整整一个多小时呢,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就这么一边吐槽着,一边走在这条路上。对于想做的事情,我总会非常的纵容自己。假设我突然想喝可乐,那么怎么样的也要去买一瓶,痛痛快快的喝一口,觉得心愿一下子了了,看什么都因此明朗起来。

    然而,接下来却又对剩下的大半瓶可乐犯了难,并且又有一个疑问——如果一口可乐就使我满足的话,那么那么多的可乐又有什么意义呢?

    “总得要卖出去吧。”

    眼前这个纤细的少年这么说,看他的样子,似乎这是个蠢问题。

    其实只是在五分钟之前刚好遇见了而已,就在仓库街上。然而却突然熟络的聊起天来,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

    “我叫文。”

    少年简简单单的介绍了自己,而我因为一些顾忌,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我说,“我叫枝子。”

    一听就是个假到不行的名字,而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则是因为这的确是个假名字。

    再严谨一点的话,就连身份都是假的。因为任务而女装,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丧失警惕,”我记得我的老师这么说,“但也要记住,迷惑别人的时候可不能把自己迷惑住了。”

    “啊老师我知道了,”我语速很快的说,“您的意思是在无时无刻都要保持清醒,对不对?”

    “你也就这点好了。”老师这么说,看上去挺无奈的样子。

    现在,回到仓库街这件事上,我有足够的理由证明少年的名字也是个假名字。

    一定是敌对组织的人过来套我话的吧,没想到我竟然能遇到这种事——只是这么想想,我几乎立刻就高兴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回去跟老师炫耀。

    “我竟然有资格被人盯上了!”

    我一定这么大喊起来。

    就算是下一刻被拖到哪个角落里杀掉,我的心情也仍旧会挺不错的吧。

    可是,如果真按照我所想的那就好了。

    昨天的时候,在仓库街上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是的,这是我一开始说的话。

    名叫文的少年抱着一盆夹竹桃,是白色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以及黑裤子,大概在上高中吧,我这么想。他的眼睛是浅绿色的,像雨后的青草,很独特的颜色,如果我有这种颜料,我一定会小心翼翼的珍藏。

    聊天嘛,就是想到什么聊什么,天马行空的聊。我们从不久前仓库街上发生的车祸聊到刚刚从路边跳过去的青蛙,从晚上准备吃什么聊到了学校的日常。

    反正就是聊的很起劲,我猜对了,他果然是高中生。

    不过有件事情他肯定想不到,我可不是高中生哦。

    或者说,我没怎么上过学的。

    毕竟我觉得港口黑手党里的人应该很多都不是学院派,而且未成年也有很多,就看看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规规矩矩的坐在教室里的样子啊——简直是会做噩梦的场景。

    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摸摸夹竹桃的花瓣,好几次我都想提醒他有毒,最好还是小心点——但又想想我可是黑手党啊,因此就把这样幼稚的想法压了下去。

    “喂!有毒啊!”

    可我还是喊出来了,就在不久之后,我一脸惊诧的看着少年摘下了一朵花,白色的小小的花朵乖顺的趴伏在他的手心里,少年歪了歪头,我看见他的眸子里有一点惊讶,他说:

    “反正只是一点点毒而已。 ”

    竟然得到了这么一个回答。

    真是个大笨蛋!

    “不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真正安全的东西吧。”

    少年说,“喝的水里总会有点对身体不好的物质,大米啊,蔬菜啊,阳光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很温柔啦,太过炽烈的阳光会让人中暑的吧,还有核电站泄露的那一片地方,怎么样的都会受到影响的吧。”

    我一下子说不出来什么话,过了一会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有些倔强的、执着的找回场子的说,“如果真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其实最不安全的、是人的心吧。”

    “心?”

    “是的,心。”我想了想,继续说下去,“一个东西到底有没有毒不还是由人定义的吗?要是失去了定律、那些约定俗成的事情,没准就用不着担心那些完全多余的事情而可以专心在真正有用的事情上了吧。”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少年的眸子好像在发光。

    “将坏掉的心脏替换成健康的心脏,这就是我所希望的。”

    我认真的回答了他,母亲的脸在脑海中一下子清晰起来。

    到后来到底是怎么结束聊天、然后告别的,我好像忘记了。大概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去记下来。

    老师打电话问我盯得人怎么样了,我一边报告一边站路边打车朝港黑大楼冲。

    然后在走廊的时候遇见了太宰先生。

    他看上去不是很开心,也没有很不开心,听说在不久前的mimic事件里他接连失去了两个朋友,常绑着的右眼此时正有些茫然的盯着虚空中虚无缥缈的一点——一下子没有绷带了还挺不适应,而且我还比较困惑一点,常年遮着的地方一下子露出来,不会有色差吗?

    他靠在墙上,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我开始有点忐忑。而这时候,一直想着莫名其妙事情的我竟然看见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正微笑着。

    见鬼了!

    那个人不是织田作之助嘛!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织田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朝我看过来。

    哇,哇,真的见鬼了!

    竟然就这么喊出来了。

    丢脸,真丢脸。

    我欲哭无泪,被迫的接受太宰先生的视线。

    “哦,你。”他想了想之后说,“广津的学生,一个喜欢咋咋呼呼的小孩。”

    我还停留在大喊起来的羞耻中无法释怀,而且对于这个史上最年少的干部、我其实一直都挺害怕他的,于是想着随随便便的应付两声之后赶紧溜走。

    可我想错了,今天的太宰先生似乎格外的无聊。

    “最近几天在做什么?”他轻快的说。

    “老师让我去……”

    结果就这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说的时候时不时的看向他身边的那位织田君,我真的是非常在意这件事情——兴许是因为这样的心情太过强烈了吧,太宰先生朝旁边看了看,接着又看向我,“你在看什么?”

    织田作之助是鬼,织田作之助是鬼。

    我不得不在心里反复默念才使心情平静下来。

    难道说其实织田作之助就站在你旁边,你快看,你快看啊,偏偏头就能看到了,哦,他摸了摸你的头,怎么还有点宠溺的样子,你们真的是朋友关系吗?

    不好意思,真这么说了的话我一定会被送到西伯利亚的吧。

    但面对这位干部大人,我还是决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过没有非常坦率,而是先试探了一下,“太宰先生您觉得您身边有人吗?”

    说着说着就用上了敬称。

    太宰先生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怎么可能。”

    他有些嘲弄,“你是做报告做的脑子终于傻掉了吗?”

    是!我是傻了!求您放过我!

    可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叫嚣一下而已。

    我欲哭无泪,小心翼翼的、有些语无伦次的接着说,“可是,您身边,明明、那位织田先生……”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大喊出声,“我看见织田作之助站在您旁边啊!”

    糟糕,糟糕,糟糕!

    太宰先生的脸冷了下去,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他朝我走过来。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我觉得我真的要哭出来了,只知道一个劲的道歉,“求您饶了我……”

    可太宰先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低下头,朝我凑过来、抽动着鼻子闻了闻。

    ——欸?欸?欸??!

    然后他的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朵花。

    是那朵白色的夹竹桃。

    我一下子想起来文揪下的那一朵,什么时候塞进了我的口袋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啊啊啊,真是……

    竟然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没脸见人了。

    而且还被太宰先生当场揪到——我觉得我的脸烧的厉害。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这当儿,太宰先生摊开手,夹竹桃已经枯萎了——“来,你闻一下。”

    我凑过去闻了闻,香的厉害。可是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稍微离远一点就没有了。“这花有点反自然啊。”我说。

    然后就被太宰先生敲了一下头,疼、疼死了——我揉着头觉得特别委屈,这时候又听见他的话,真是晴天霹雳。

    “广津怎么收了你这个笨蛋做学生啊,”一边说一边摇头,有些强硬的把花塞进我手里,“这是反自然吗?麻烦你把这朵反自然的花留着做纪念吧。”

    “——那是异能力。”我急急忙忙的,想要挽回自己面子的说,“您的「人间失格」把它抵消了,所以它就枯萎了。先前我看到的幻觉是中了这个异能力,对吧。”

    “你别问我对不对,你继续说。”太宰先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挺危险的笑容,“好好想想是怎么中招的,不然就去禁闭室待两天。”

    不愧是港黑上下最可怕的男人。

    要是被关进禁闭室,我一定会死的吧。还没有发光发热就死掉了,真是不甘心。

    于是我连忙去回想,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为了自己小命的去回想,啊!一定是这样!

    我说,“他拍了我的肩膀,在那时候把花塞进来的。”

    “还有呢?”

    “莫名其妙的跟我搭话什么的,从一开始动机就太过明显了。”

    “继续。”

    “我错了,太宰先生。我蠢的要死。”

    “知道就好。”

    太宰先生的声音陡然轻快起来,像一个孩子一样的走掉了。他朝电梯走去,我觉得他应该是去首领那,而我在看了看时间之后,又连忙去找老师。

    “抱歉抱歉,中间出了一点事——”

    我一边推门一边大喊,老师正在泡茶,看见我的时候挑了挑眉,我反手把门关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刚被太宰先生刁难了。”

    老师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他示意我坐下来,我踮着脚的看了一下他刚泡的红茶,表示我要喝牛奶。

    “这是我的红茶,你要也不给你。”

    老师这么说,但还是给我倒了杯牛奶,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我从仓库街讲起,直到太宰先生的离开结束。

    “但我耿耿于怀一件事,”我说,“为什么我就看到了织田君站在他旁边呢?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真是奇了怪了。”

    老师优优雅雅的喝了口茶,我一边在心里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向他一样优雅,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那个时候织田君就站在他身边呢?”

    像讲鬼故事一样,我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可是……可是……”

    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我还是嘟囔的这么说,打定主意的要反驳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我要反驳什么。老实说,我觉得我受到了一种欺骗。

    “死去的人会以魂灵的姿态存在,继续生活下去,是吗?”

    终于,我这么说。说完之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老师摇了摇头,“往美好一点想的话,大概是这样吧。”

    “所以说,太宰先生的友人只是以另外一种姿态陪伴在他身边,而在那个时候,中了异能力的我刚好看见了他……”

    我试探的这么说,老师露出了有些严肃的神色:

    “生与死的界限从来都说不清的。”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这使我一下子雀跃起来。

    “那要是我再中一次这种异能力呢?”我说,忐忑不安的绞着手,说着说着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是不是,也可以看见重要的人了呢?”

    老师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我。

    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

    “你呀……”

    无可奈何的语气,我眼巴巴的看着他。

    “该放下执念了,椿。”

    他只是这么说,“逝者已逝,我们要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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