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左右在外面的国木田君偶然抬头看见了积雨云,打电话给太宰的时候他正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悠哉悠哉的看电影,随后就表达出了十二万分的忧心忡忡。
“积雨云?啊,今天也太多灾多难了吧。”
太宰有气无力的去收衣服,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下起了雨。雨很大,照太宰看来简直就像另一种方式的空袭——因为那种绝望的心情如出一辙。他坐在窗口托着下巴盯着雨幕看了一会,觉得这么干等着不行,就翻箱倒柜的找了几个晴天娃娃去挂。
也许是晴天娃娃的神奇魔力吧,大雨在两个小时之后转小,风大了起来,要是这时候撑伞出去准会被迫好好的接受一下雨水的洗礼。窗外的树枝被摇的簌簌作响,雨水不断的从叶尖滴落下来,太宰百无聊赖的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一会,一下子想起了《雪夜的故事》——人的眼睛可以将看到的景物存储起来①——于是他拿起镜子凑的很近的去看自己的眼睛,验证一样的想在其中找到点叶子的痕迹,但当然只看到了自己。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有片叶子在眼前簌簌摇晃,叶尖有滴水堪堪挂着,将落而未落。这次顺利多了,太宰甚至看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暗色调的森林。
雨在半小时之后停歇下去,整个世界仿若新生。如同被冰块覆满、扑面而来的清凉气息竟然使人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而在污浊被洗净之后,所体现出来的纯净竟然使人有一种不忍踏足的、以至于有些羞惭的心情。
在这浅青色的柔和氛围之下,所有的节奏似乎一下子就快起来了,像从拉满的弓中射出来的长箭一样——天从没有黑的这么快,星河璀璨,月亮在一片薄云中缓缓融化,浪漫浸湿了风,挟着
花的香气、食物的香气四处游走。
灯亮起来了,一盏又一盏的灯亮起来了,在这人间的街市中,青色的浴衣、橘色的浴衣、藏青色的浴衣、蓝色的浴衣、带碎花的浴衣、大团花色的浴衣伴着木屐的哒哒声不断的擦肩而过。
而在这一片熙熙攘攘中,太宰正等在大阪烧的摊子前。
他穿着件青色的浴衣,头发用一根细绳扎起来了,原本用来搭配的扇子此刻被斜插在腰间。国木田君看着他格格不入的待在一群孩子中间,有点不好意思的戳了戳他,“太宰,要不你换个其它的吃吧……”
他按太宰要求的也穿着件青色浴衣,原本脸上戴着个妖狐面具,但刚刚被他往旁边移了移把脸露出来了,因此那无奈的表情就全部的表现在了太宰面前。太宰有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啊?”
“这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吧……”
“这就是偏见呀。”
太宰摇了摇头,一脸国木田君你怎么这个样子的表情,然后借着手长大大咧咧的抢在一孩子面前端走了那个让他心痒痒的大阪烧,留下国木田君一脸尴尬的付钱,顺便跟那孩子说了句不好意思。
这时候天边陆陆续续的绽开了烟花,很多人都感兴趣的驻足欣赏,然而太宰始终是个异类,国木田君只是稍微的停了一下结果再转头的时候他就不在了,瞬间觉得一阵心累,最后在捞金鱼的摊子前找到了他。
“国木田先生!”
穿着细条纹浴衣的阿敦挺高兴的冲他挥手,在他旁边吃刨冰的镜花也心情不错的跟他打了招呼。两人一早就表示今年不准备在夏日祭上闲逛而是要找点事做,现在看来他们找到了看捞金鱼摊子的差事。
“太宰先生已经捞了有一会了,可是怎么都捞不到,而且还不让我帮他。”
阿敦悄悄的跟国木田君打小报告,看那样子他是非常想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捞金鱼的本事的,就算不是一捞一个准,但和太宰一比也立刻就迈入佼佼者的范畴了。
“不是我说,我其实很厉害的,只是想跟它们玩玩。”
太宰捞累了坐阿敦小马扎上、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举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这么说,“嗯嗯,太宰先生很厉害的。 ”阿敦在旁边微笑着的附和,看上去就跟哄孩子一样,但太宰显然很吃这一套,得意洋洋的接过国木田刚买的丸子,然后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的看,接着就在这烟花下聊了起来。
以光点极速升空、停顿几秒之后猛然四散而开的烟花粲然绽放,接着化作五颜六色的流星以长线的姿态坠落,坠落,渐渐褪去颜色隐没在暗色的天空中,直到被无声的风吹去了最后一点残留的气息。接着又是下一个,再下一个,在纷连迭起的间隙里,中也点起了一支烟。
他穿着件橘色带花的浴衣,单看有些艳丽,然而一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协调。走在他旁边的梶井在不久之前以“科学的欣赏烟花”为由滔滔不绝的给他科普关于烟花的各种知识。中也懒得理他,反正这么吵就算是想好好听也听不到什么,然而他的无所谓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讲上头的梶井开始问他问题了。
“提个小问题,烟花的颜色是怎么弄出来的?”
中也:……
“——你以为在上课呢?”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并且一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最初的时候就阻止他。
“还问这种问题,我建议你买点吃的把自己嘴堵上。”
“哎呀,中也先生,”梶井劝说,“好不容易被批准出来放松放松,立原那小子还在加班加点的干活呢,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得把他那份也给玩了呀。”
中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然后你就问我烟花的颜色?这是科普节目吗?还带测验的?”
“因为立原那小子不在啊。”
梶井振振有词,但接下来他就后悔了,因为中也点点头,反而露出了微笑。
“所以说我是他替身啊,”微笑变得危险起来,“我发现最近你——”
“——哎,太宰先生。”
急中生智的梶井一手指向不远处大声喊道。
“他是你的救命稻草吗?”
中也觉得好笑,嘴里叼着烟准备把他捶一顿,求生欲使梶井的声音更大了,指着那个方向的手抖得像得了羊癫疯一样,“真的,真的,我没骗你啊。”
“呸,三天不打你要上房揭瓦了。”
在这时候,中也突然忘记他那前搭档已经不在这了的事实,满脑子都是那混蛋肯定正在某个地方拉着某个姑娘的手贱兮兮的请她殉情,一边一定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着自己。
而自己也懒得去找他,如果他主动过来,那自己就和他说会话,如果他不过来,刚巧看到了就那么远远的看一眼,顶多点一下头,然后要拉着殉情的继续拉,喝酒的继续喝酒。这就是在他叛逃之后每一年夏日祭的常态。
太宰是老鼠。
还是个笨蛋。
“中也先生,我觉得你真的有必要信我一次。”梶井揉着胳膊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还是没有躲过被锤的命运。
“好吧,他在哪?”
“你看,那个捞金鱼的摊子——”
太宰终于弄到了条金鱼,即使中途他终于不可避免的暴躁了一下,面对着总是在最后一步滑溜溜逃走的金鱼差点想直接上手去抓,然后被敦连连安慰着“太宰先生请冷静一下”。
“深呼吸,深呼吸。”
镜花也跟着说,然后问他吃不吃棉花糖。但太宰觉得自己已经对金鱼有阴影了,有点垂头丧气的看着游来游去的金鱼摇了摇头。国木田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敦说,“谷崎君和直美好像在卖妖狐面具,太宰先生和国木田先生看见他们了吗?”
“没有。”国木田君摇了摇头,“我还看见乱步先生了呢,”镜花在这时候说,“他跟社长往神社那边去了,刨冰就是他给我的。”
“话说之后有试胆大会是吧?”
“好像有,不过我从来没有去过。”
“我也是啊。”
“……那要不我们等会去看看吧?”
“我没什么意见。”
“国木田先生你怎么看?”
“呃……我嘛……”
国木田君怕鬼,此时有些罕见然后又意料之中的犹豫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盯着水面的太宰突然闪电般的伸出了手,如同猫抓鱼一样的探进水中掐着鱼的身子双手使力的将它束缚在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阿敦的半句询问甚至还停留在喉咙里,国木田君微微的张大了嘴说不出来什么话,倒是镜花反应很快的拿着一个塑料袋往里面舀了点水,太宰把鱼放到里面,看着游起来的金鱼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终于也有条鱼了。”
“你是猫吗……”
国木田君终于找到了他的舌头。
“可我捞不到啊。”太宰大大咧咧的说,他炫耀似的抖了抖袋子,站起来的时候顺便伸了个懒腰,鱼在有些倾斜的袋子中撞到了一层薄薄的东西,但很快就忘记了。
这时候头顶一下子绽开了朵烟花,在这团猝然的光亮之下,太宰看见了中也。
他穿着橘色浴衣,手上拿着个被梶井讨好的塞过来的棉花糖。
中也看见他穿着青色浴衣,手上拎着个装着金鱼的袋子。
两人有着相同的惊讶。
然后太宰率先冲他笑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一刻,中也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觉到前搭档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他的小指关节轻轻的弯了一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了。
他们中间隔着好几个摊子,距离很远,可又好像很近,中也已经过了心中所想的都会出现在脸上的年纪。他也微笑了一下,显得很优雅的样子。
他一直是个很优雅的人,只是在某个人面前不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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