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的来电正好在屏幕上亮了起来。
陶灼正蹲坐在电脑椅里做课件,够着脖子朝桌上看了眼,他滑下接听键,把手机抵在腮帮子和膝盖之间,喊:“学长。”
“别学长了,是我。”安逸的声音传过来,语气是急不可耐的八卦与好奇,“怎么样,你们说什么了么?两个孤男寡男终于还是要搞到一起了?干柴烈火?”
“火个屁,不够我上火,”陶灼的鼠标在一堆例图里挑剔地点来点去,“跟他说明白了,时光一去不复返,就这样了。”
他把自己故意拉开车门和那句“醒醒”说给安逸,安逸听得又想笑又生气,骂了句:“你俩都像有病!”
俩人嘀嘀咕咕说了会儿厉岁寒的坏话,陶灼听见电话那头闻野朦胧的声音:“操,厕所没纸了!老婆!”
安逸:“……”
安逸无语地挂了电话去送纸,陶灼笑到整个人挂在椅子上。
都过一会儿了,他想起大一那时候把闻野当成男神的安逸,忍不住又一咧嘴,“嘿”的笑了一声。
这是情不自禁的笑,只有一声,“嘿”完,嘴角就迅速平复回去,仿佛无事发生过。
老妈举个锅铲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哎哟”一声,瞅瞅电脑屏幕上平平无奇的ppt,忧心地说:“老了老了就剩这么俩儿子,还傻一个。”
“您就这俩儿子,从小到大光逮着一个挤兑,没长成个大歪萝卜已经非常努力了。”陶灼头也没回地继续点鼠标,慢慢悠悠的接了句。
“那不能,我儿子根正苗红。”老妈拍拍陶灼的脑袋,“去宝贝儿,给妈买几个皮蛋回来,中午你张梅姨做的皮蛋豆腐,我这吃一口怎么还惦记上了。”
老妈交代完就转身往厨房走,继续冲老爸说:“哎你说她搁什么了?味儿真不错!”
陶臻还没到家,没“哥”可喊,陶灼只能叹了口气,把课件保存上,换衣服出门。
“就皮蛋和豆腐?还要别的么?”陶灼边弯腰穿鞋边喊。
老妈打电话问菜谱去了,豆豆衔着自己的遛狗绳狂奔过来,绕着他的腿转圈,老爸坐在小阳台摆棋盘,这才接了句:“顺便遛遛狗。”
“人已经自己过来了。”陶灼把自己和豆豆拾掇妥当,打开门吹了道口哨:“狗臻,我们走!”
生鲜超市在小区门口,陶灼还没走到就鬼祟地抻着脖子东张西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幻想出厉岁寒的车还在门口停着,车门也仍然大敞,等着抓自己的电视剧桥段。
紧跟着又被心里另一个声音给压了下去:快醒醒,都一下午了,众所周知,厉岁寒的时间不是时间,是塞纳河畔的黄金。
……完了,我不会有被油腻妄想症吧?
陶灼惊恐的揣着兜蹦了蹦,牵引绳绕在他手腕上,连带着豆豆也跟着他蹦了蹦,安抚自己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点杰克苏之魂。
果然,到了门口,别说车了,地上连个轮胎都没有。
所以厉岁寒还是自己歪着身子把车门拽上了。
陶灼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乐得不行,那股快乐却只沉在喉管底下晃荡,拱不上来。
他身体里负责挤压情绪的开关泵像是卡着了,从再次遇到厉岁寒开始,他整个人就不上不下,干瘪瘪的,没有力道。
“哎——豆豆,”陶灼叹了口气,豆豆耳朵一夹,仰脸看他。
陶灼望着着前方一对手牵手晃来晃去的小情侣,自己只能晃晃牵引绳,轻声说:“好没意思。”
“汪!”豆豆说。
陶灼拎着皮蛋和豆腐回家,结账的时候他顺便给自己拿了条巧克力,走在路上就拆开一口一口吃完了,腻得烧心。
老妈不让他回房间接着做ppt,夸张的指责他盯着电脑一下午了,再看眼睛就要瞎掉了,让他去剥皮蛋。
陶灼就搬了张小矮凳坐在垃圾桶前面剥皮蛋,听老妈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他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里就开始高频率重复“找对象”这个信息点。
“灼灼你还记得马亮亮么?以前老房子住咱们后楼,跟你一个小学,哎哟他长得跟个土豆似的,女朋友找得还真不错!”
“你张梅姨的外甥女今年毕业了,今天还给我看照片,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可好了。”
“老广的闺女……哎老陶!上次街上见着那个是静静对象么?我的天,她怎么看上的,又瘦又黑……”
“你去一边儿去,陶灼肯定不能找比他高……什么模特,魔鬼也不行。”
……
吧啦吧啦。
虽然没有明着对他说,但是陶灼知道,老妈的每一句都是在说给他听。
从他当初模棱两可的跟家里说了自己的性取向以后,老妈在这方面就总是这样。
小心翼翼,试试探探。
陶灼每次都是听见个苗头就逃跑,今天懒得跑,还要剥皮蛋,也跑不了,倒是试着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其实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就不说正儿八经的谈恋爱,连安逸上瘾良久的网恋他也没有过。
以前没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天经地义觉得谈恋爱就是找女朋友。
他没兴趣,没想法,也不想尝试,齐涯的恋爱游戏都玩儿出花了,他看着只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哥们儿一起打游戏。
唯一一次跟某个女生走得过近了点儿,还是因为结组作业,最后也不了了之。
“你是不是……支不起来啊?没冲动?”齐涯曾经很担忧的问过他。
陶灼差点儿气死,把他暴打一顿,非常文艺的心想自己估摸着是跟电影里一样,得遇上那个真让他有不同感觉的女生,才能开启一场浪漫的爱情。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他就是艺术在人间。
结果最后让他有感觉、有反应有冲动的人真的来了,对方却不是女生,而是个莫名其妙的厉岁寒。
关键那个可恶的厉岁寒还不想跟他开启浪漫爱情。
陶灼的浪漫爱情片,还没开机就变成了知音杂志里都市丽人的悲伤自述。
也太惨了。
陶灼心内垂泪。
简直是遭遇了降维打击。
这么一想,陶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于“同性恋”的什么。
他想想安逸和闻野,想想陶臻和陶且唯,甚至想想刚才在生鲜超市门口看见的小情侣,突然有种很微妙的置换感。
——当年那个坐在风口里,茫然又孤独的安逸,似乎变成了现在正剥着皮蛋的陶灼自己。
时间确实不会偏待任何人,孤独变换着年龄与模式,辗转流窜于每个人心间。
难过归难过,日子还得过。
陶灼没接老妈的话,也不想再多想厉岁寒,吃完晚饭,他归拢归拢思绪,接着把没做完的课件做完。
陶灼身上可能就是这点好,一码事归一码事,该干什么的时候就认认真真干,工作不能被自己的情绪给带着跑。
做完课件,他给自己找了部走出爱情创伤,成就商业奇才的电影,欣赏着男主的身材看完了。
临睡前,陶灼收到老板的微信,通知他明天班上要安排一个小朋友试课,据家长描述感觉,这孩子个比较有个性,古怪,不善于言谈表达,明天到画室详谈。
陶灼回了句好的。
试课很常见,几乎每周都有,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刷刷朋友圈点了一堆赞,闭眼睡觉。
第二天是周二,陶灼的课分别在傍晚五点和晚上七点,两个班,要试课的孩子是七点创意美术班。
陶灼开始还想着跟老板再确认一遍,六点半,第一节课上完,他忙忙叨叨的跟家长交流完,再收拾收拾教室,准备一下教材,时间直奔六点五十,七点班的孩子又一个接一个的到了。
别说问孩子了,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陶灼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往下灌,隔壁小年龄班的朵朵老师套着围裙蹦出来,喊他:“小陶老师,你们班晚上用不用马克笔?”
“不用,你去拿吧。”陶灼喝着水摇摇头,朝自己教室一指。
朵朵老师大名叫张朵,正儿八经学幼教的,特别活泼,也有亲和力,是个跟谁都笑嘻嘻的自来熟。
“谢啦!”她抱着几盒马克笔出来,从围裙兜里掏出条士力架,搁进陶灼的围裙兜里。
“太客气了。”陶灼笑笑,也把小朋友给他的奶糖分给张朵。
“我带了好几根,就知道又吃不上饭,刚也给了童童老师一根。”张朵拉开自己的围裙兜给他看,画室里女老师的围裙都跟百宝袋一样,吃的用的小贴纸小卡片都往里塞。
陶灼正给她找那盒快没水的马克笔,可以优先用那一盒,身后童童老师喊了他一声:“小陶老师!试课的小朋友到了。”
“哎对。”陶灼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张朵赶紧从他手里把马克笔都接过去,他笑着转身,看清来人的瞬间眼皮一蹦,差点儿没控制住变形的表情。
厉岁寒先是漫不经心地往张朵脸上扫了眼,然后对陶灼微微一点头,由上到下打量了他的围裙,嘴角翘起一个隐约的弧度,自然得一塌糊涂:“你好,孩子想学画画,带她来试试。”
被他牵在手里的贝甜一脸刚睡醒的表情,莫名其妙的打量着四周,对上陶灼的目光,她的眉毛惊讶的动了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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