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小说:灼寒 作者:烟猫与酒
    陶灼趴在教室的长桌上,支着腮帮子看贝甜画画。

    这个班最近的课程是传统文化,陶灼的课件,从各种老物件儿和民俗花样里找感觉,今天画布老虎,在桌上摆了几只布老虎用来写生外形,里头的花纹让他们自己找规律设计,最后用水彩上色,试着营造布料扎染的效果。

    六个小孩儿,又是颜料又是水,轮流引导下来,优化他们的画面效果,再简单粘裱,一个个跟家长沟通完,送走,收拾教具和画材……距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钟了,厉岁寒还没来接人。

    贝甜倒是不急,戳一笔颜料蘸一下水,像一个沉默的野兽派,玩儿得不亦乐乎。

    “贝甜,”陶灼喊了她一声,抽了张纸擦擦贝甜花猫一样的脸,“你小舅到底在想什么?”

    “嗯?”贝甜正忙着创作第二只老虎,嫌陶灼碍事,挡开他的手胡乱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别,又往耳朵上抹了道颜料。

    “他带你过来画画,怎么跟你说的?”陶灼问。

    “如果我来,你还给我买烤红猪吃。”贝甜说。

    陶灼:“……”

    “是红薯。他就直接这么说?”陶灼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有点儿哭笑不得,“你想吃么?”

    “嗯。”贝甜头也不抬地晃晃脑袋。

    “那走吧,带你下楼去买,”陶灼站起来抻抻腰,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地向贝甜控诉:“你舅真是太不要脸了!”

    贝甜把笔涮干净才放下,听陶灼这么说,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笑了一声,门牙还缺了一颗,笑完很迅速地恢复表情,驴唇不对马嘴地接了句:“他很忙。”

    “哦。”陶灼跟坐在前台的童童老师交代一声,牵着贝甜往外走,“每天都很忙么?”

    “嗯。”贝甜点头,“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

    陶灼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一会儿电影一会儿吃饭的,还搞得跟真的一样送你来试课,也没看出哪儿忙。

    他狐疑地瞥着贝甜,说:“不会也是他让你说的吧,干嘛,要打同情牌?”

    贝甜奇怪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陶灼在楼下便利店给贝甜买了烤红薯和热牛奶,贝甜学他把烤红薯塞在自己的小围裙兜里,一手让陶灼牵着,另一只手拿着牛奶喝。

    出了店门,不要脸的厉岁寒正好在路边停车,远远的朝这边走。

    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从便利店出来,还穿着同款的一大一小两条围裙,他停下来看了会儿,不由地笑了笑。

    “笑什么,神经病。”陶灼小声嘀咕,拍拍贝甜的肩让她过去,自己转身上楼。

    他现在不能看厉岁寒,心里乱,脑子也乱,两个小时前那句“追你”已经绕着他的太阳穴跑八千多转了,当时猝不及防,一句话直接给他撂懵了,现在则越想越莫名,整个人都很疲惫,还有点儿生气。

    什么就你追,两年没联系,张嘴就要追,用得着你追么?

    心底深处还有另一个不便示人的声音,细声细气、有丝丝暗爽地喊着:早干嘛去了?两年前追你的时候怎么不答应?装得跟大头蒜一样,后悔了吧!

    陶灼揣着围裙兜在前面走,厉岁寒带着贝甜跟在身后,进了电梯他也不看厉岁寒,守在按键墙前,从电梯厢门模糊的反光里看厉岁寒的倒影,鼻端能嗅到淡淡的烟气。

    厉岁寒也没撩拨他,只垂着眼皮问贝甜:“画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贝甜简洁地“嗯”一声。

    “小陶老师都跟你说什么了?”厉岁寒又问。

    贝甜思考了两秒,开口回答:“说你不要脸。”

    厉岁寒:“……”

    陶灼:“……”

    陶灼真是一边尴尬一边暗爽,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他低头揉了揉鼻子,用鞋尖翻来覆去地碾一枚干瘪的瓜子皮。

    “哦。”厉岁寒冷笑,朝贝甜脑袋瓜儿上弹了一下,“你就这个学得快。”

    电梯“叮”的到了,贝甜揉揉头,跟陶灼回画室摘围裙,拿背包。

    在童童老师的注视下,陶灼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拿着贝甜的画跟厉岁寒夸一通,说她胆大却心细,狂放中带着自己的要求,尤其称赞了贝甜特别“坐得住”。

    “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她也不急。”陶灼说。

    贝甜的画是个什么水平,厉岁寒搭一眼就看得出来,笑笑没说话,只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道了个歉:“抱歉,工作室临时开了个会,来晚了。”

    陶灼把画递给他,示意拜拜。

    “吃个饭吧,”厉岁寒接过画,对陶灼说,“晚饭还没吃,饿了。”

    这茬不提还行,一提,陶灼差点儿心头火起。

    他的士力架!

    “不了,我回家吃。”陶灼看也没看他,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厉岁寒带着贝甜下楼,来到车前拉开车门让贝甜先上去,说:“进去吃东西,我等陶灼,有话跟他说。”

    贝甜懒得问他的事,让上车就上车,开着暖气降下车窗,吃她的烤红薯。

    刚坐稳当,厉岁寒从窗户外伸条胳膊进来,掌心朝上冲她搓了个响指:“从你包里拿条巧克力给我。”

    贝甜给他拿了一条。

    厉岁寒看一眼又送回去:“换那个带榛子的。”

    贝甜:“……”

    过了十来分钟,陶灼才拎着两兜垃圾从楼上下来,身旁跟着蹦蹦跳跳的张朵。

    他故意在楼上等了会儿,就怕下去遇上厉岁寒,结果到楼下还没走两步,两道短促的喇叭声扬起来,陶灼和张朵一块儿扭头朝路口看,初冬清冷的夜里,一辆阔气的大吉普亮着暖黄顶灯,厉岁寒靠在车门前,动作闲适,正从车窗里抽回按喇叭的手,目标明确地望着他。

    陶灼心里冷不丁“噔”了一下。

    不说别的,就厉岁寒这款脸,这款身材,这个总是漫不经心的劲儿,从初二到现在就在他的审美上拿得死死的。

    “刚才那个家长?”张朵眯着眼瞅了瞅,小声问,“是在叫你吧?你俩是不是认识?你要不要过去?”

    陶灼在张朵连珠炮般的提问中犹豫了几秒,对她说:“你先走吧。”

    “哦好。”张朵见陶灼不想说,立马就什么也不问,朝他摆摆手,“明天见啦!”

    “明天见。”陶灼把围巾往脸上拽了拽,揣着兜,慢吞吞地朝厉岁寒那边走。

    好歹问问他在抽什么疯。

    他给自己找了个满分的理由。

    厉岁寒等陶灼站定在跟前儿,手一抬,把夹在指尖的巧克力递给他。

    这是赔刚才的士力架?

    陶灼看了眼口味,收了巧克力,没吃,在手里捏了捏,盯着厉岁寒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当初我喜欢你的时候让我醒醒,现在轮到你自己昏头了?”

    他说话时从嘴里冒出淡淡的白气,脸被围巾包了一半儿,一双透亮的眼睛直白又疑惑。

    陶灼的气性从来就是一阵阵儿的,生不起长气,傍晚时厉岁寒撂下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他憋了一整节课,刚才小小的出了口气,这会儿就只剩下纯粹的莫名其妙。

    “认识很多年,隔了段时间才发现喜欢一个人,”厉岁寒反问他,“很奇怪么?”

    陶灼脑子里的问号都要从天灵盖底下拱出来了,觉得不可理喻:“不奇怪么?”

    “你不是么。”厉岁寒说。

    陶灼张张嘴,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好吧,恭喜你认清自我。”他暂且接受这个理由,有点儿想挠头,他重新望着厉岁寒,眼神困惑,“但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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