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陶灼心里只有一个新奇的念头:我的妈,拒绝一个人原来有这么爽。
以前安逸总说他在厉岁寒跟前儿几乎是没有自我,说是不是厉岁寒对他陶灼而言,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底线。不管厉岁寒做什么,陶灼都不知道反对质疑,甚至还会自觉给他找好理由。
安逸奠定这个理论最初所举的例子,就是他们在大一下学期开学重遇的那一餐。
那天厉岁寒问陶灼“你也是”?陶灼飞快摆手否认后,还紧张了一下,他怕自己的反应太迅速太过度了,让厉岁寒觉得他对这个群体有意见。
但是跟着被厉岁寒在脑袋上搓了一把,陶灼立马就放下心,同时觉得很高兴——厉岁寒对他也没有生分,他们的相处太自然了,无论对话还是动作,几年前怎么样,仍然怎么样。
闻野跟安逸也在身后有说有笑,一步三挪,似乎很能聊到一起。
安逸已经一点儿没有了来前的怂样儿,陶灼回头看一眼,他叽叽喳喳连说带比划,闻野点着头听他说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拦着安逸的手也开始比:“不是,你说的是另一种,我说的是这个……”
安逸猛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闻野:“不不,你听我说……”
“这俩人……”陶灼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奇妙。
这是有戏吧?
缘分还真就是大胆迈出第一步?
他看了眼厉岁寒,想继续跟厉岁寒聊闻野和安逸的话题,结果没走两步再一抬眼,前面就是学校后门了。
厉岁寒停了下来,看一眼闻野,也没催,接着跟陶灼聊天儿:“你住校还是家里?”
“基本上都住校。”陶灼说,“我家搬了,不在以前那个区了。”
“啊。”厉岁寒应了声,看他一会儿,脸上又露出点儿笑。
“你又笑什么?”陶灼今天说完自己的数学分数后,整个人都要被笑麻了。
“觉得挺有意思,”厉岁寒说,“当时我就觉得你适合画画。”
陶灼心想拉倒吧,你肯定是想起我刻意放在那儿的美术本了。
他两只手揣在外套兜里,原地踮了踮脚,也问厉岁寒:“你呢?不住校吧?”
厉岁寒不在学校住,他那时候还在老师的工作室,住在工作室附近。
“这么远?”陶灼一听工作室的地址,吃惊地眨眨眼。
“嗯。”厉岁寒不怎么在意,手机在兜里震了下,他掏出来看了会儿,锁上屏放回去才随口说:“明年就近了。”
闻野和安逸俩终于掰扯完跟了过来,闻野朝厉岁寒肩膀上一搭,整个人高高大大的挂着,“哎”了一声,说:“晚上我去你那儿睡。”
厉岁寒揶揄地看他,又看了眼安逸,闻野笑着捣他一拳。
陶灼还在分析这些基佬之间的语言,厉岁寒抬手拦车,跟陶灼抬抬下巴告别:“回去吧,收拾收拾就该熄灯了,微信联系。”
“真的?”陶灼笑起来,故意追问他,“这次不是意思意思?”
他还记得厉岁寒带他家教的时候给过他手机号,让他心情不好也可以打电话。
陶灼当时满脑子都是他跟他那个男朋友的吻,也故意问了句“真的”?厉岁寒答“我就这么一说”。
“真长大了。”厉岁寒回头笑着看他,“牙尖嘴利的。”
陶灼哈哈笑。
“放心,他不找你我也让他找。”闻野吹着口哨接了句,又冲安逸挥挥手。
回到寝室,陶灼还没先问安逸感觉如何,就被安逸先问了句:“他是弯的?”
陶灼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是不太想把厉害的……不对现在是厉岁寒,当年楼道里的秘密说出去。
“啊。”他模棱两可地抓抓头发,“应该吧。”
“他为什么不高兴?”安逸又问,“失恋了啊?”
陶灼一愣:“什么失恋?”
“我猜的。闻野不是说要带个情绪不好的朋友来么,看他那个样子,能情绪不好也就是失恋了,”安逸捅咕他,“正好搞搞小学弟。”
“别瞎说。”陶灼打断他。
闻野昨天聊天的时候好像是说了这话,他都给忘了。现在一听安逸说“分手”,思路顿时就跟着直转。
“不过他为什么叫厉害?”安逸又问。
陶灼把当年厉岁寒来给他带家教的事儿详细说给安逸听,他自己越说越起劲,从第一次见厉岁寒自己就没洗头,到中考后的最后一次见面,再说回今天的偶遇,他才回过来神,“靠”一声扒拉自己头发:“我又没洗头今天。”
安逸倒是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说自己叫厉害?”
“随口说的吧,开玩笑拉近一下距离。”陶灼笑着说,“谁还没个中二的时候。”
安逸抻着脖子歪到陶灼脸前看他:“不是,你不生气?一点儿情绪没有?”
陶灼一脸莫名:“我气什么?”
“他编名字哄你啊。”安逸一本正经,“一哄还这么多年,要不是遇上了你还当他叫厉害呢,我看你你才是够厉害。”
陶灼想了会儿,还是不觉得有什么气点。
“你这样想,”安逸接着说,“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一上来就这么说,之后直到给你把课都上完也没跟你说真名,证明一开始就没想跟你真诚相处,压根儿没打算跟你当朋友。”
“你可真能诓。”陶灼都听笑了,“现在让你去带个初二的上课,教他画画,你把他当个朋友真诚给我看看,不垮个脸回来都算不错。”
安逸没话说了,指着陶灼直乐:“得亏你还是直男,你简直就是个无脑吹!”
几年后,安逸还与时俱进的更新了词条,随着新一批网络流行语的兴起,说陶灼是厉岁寒的“舔狗”。
陶灼没有这么想,他从不觉得自己对厉岁寒有多舔,毕竟当他明确发现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了厉岁寒时,已经是大四了。
而从大一下学期到大三的整整两年半,陶灼把厉岁寒对他而言的身份定位,从“家教”转化为“老熟人”;他也很自觉、很自然的把厉岁寒摆在“朋友”、“学长”,和“老熟人”,这三个身份交合的位置上。
对于朋友之间关心维护和偏袒,陶灼认为无可厚非。
他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主见与立场,每每都是“我喜欢你这个人,那在我这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至于关心,则多多少少要与八卦挂点儿钩。
在安逸提出“分手”这个可能以后,陶灼的脑子瞬间就转不开了。
当时楼道里窥见的那一吻,中了邪一样在他眼前不停的转来转去。
虽然跟那个男生只有两面之缘,但陶灼对他的印象也蛮好,记忆中是一张带着雨汽的清秀面庞,相当有风采,是那种将“优秀”刻在脑袋顶上的人。
多可惜啊,如果真的分手的话。
陶灼有些唏嘘。
他明白同性恋的不容易,他看过的那些贴子里有太多力不从心的故事了,越是优秀的人,家里的期待与反对越成正比。可在潜意识里,他是真的一直默认那两人始终在一起。
陶灼回想人家接吻想得要抓狂,不可能贸贸然去问厉岁寒这个问题,只能隐藏掉厉岁寒男朋友的角色,跟安逸聊起了“分手”的话题。
“多合适的人分手都正常。只要分得开,就肯定有必分不可的理由。”安逸在上铺翘着脚嘿嘿乐,给陶灼发微信,“说不定你男神那方面不行呢?”
陶灼捧着手机笑着蹬他的床板。
最后还是安逸去问了闻野,说陶灼没看出你那个朋友情绪哪里不好,琢磨半天了,他是怎么了?
闻野的回答不出安逸所料:分手了。
闻野那头打字飞快,安逸刚截完图甩给陶灼,他噼里啪啦又发来几句:谈好几年了,毕业以后跟家里出柜就不消停,他那个对象差点儿被家里送去戒同所,折折腾腾的,过年那阵儿彻底断了。
陶灼和安逸一阵唏嘘。
“出柜”、“家人”、“戒同所”,这种词汇带给人的压力是无形的,拥有再理性客观的家庭氛围,面对这些词儿都打心底怵得慌。
所以几年以后,陶灼豁出颗真心跟厉岁寒告白的时候,估计是太紧张,他傻不愣登的跟厉岁寒保证:你别怕,我家里不会送我去戒同所,送了我也戒不成。
这些东西都不能想,想一想陶灼脸上都蛰得慌。
憋闷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抿抿嘴开始控诉:“……你也知道人的心力是有限的,喜欢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脸也不要了,追你,追不着,冷静下来回头想想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喜欢你的时候我是真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了也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真的不喜欢你了。
喜欢你干嘛?一点儿落不着好。
陶灼嘴里细碎小声的叨叨着,厉岁寒望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抬起一只手。
陶灼吓一跳,以为他要揍自己,刚要来个战术后仰,厉岁寒修长的手指已经探进他耳后,虚虚捉着他的脖子,用拇指在他喋喋不休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像在调剂一个开关。
就这么个没有表情的动作,却让陶灼瞬间把什么想说的话都给忘了。
他愣愣的瞪着厉岁寒,嘴唇和耳后被触碰的麻意不受控的放大,扩散进脑子里,无比鲜明的灼烧起来。
陶灼耳朵根儿软,不禁碰,尤其禁不住厉岁寒。
厉岁寒的嘴角牵起来,他收回手看着陶灼,说:“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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