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厉岁寒给他煲了一锅鸡翅饭, 回忆起来口味也就一般,达不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但是安逸和闻野一起抢,就显得特别有滋有味儿。
又是饭又是火锅,热气腾腾地吃了一晚上, 闻野和安逸喝啤酒, 陶灼不爱喝, 厉岁寒就给他拿了两罐果啤。
陶灼一喝这个就打嗝, 又喜欢这种大家都很懈怠的氛围,就喝几口抽着肚子打会儿嗝, 打完再来一轮。
汤锅直咕嘟到零点, 毫无诚意地互相说了元旦快乐,厉岁寒起身去开阳台的窗子通风, 点了根烟问他们“还走不走了”
“不走, 几点了都。”闻野跟安逸猜拳刷碗, “本来今天晚上就打算在你这儿睡。”
“陶灼, 砂锅你自己刷”安逸输了, 抓着陶灼跟他推来推去。
“有锅巴,先泡着吧, ”厉岁寒接了句, “明天我刷。”
吃吃喝喝的时候光不想走, 陶灼和齐涯以前总去互相家里过夜, 朋友间的“留宿”在陶灼的概念里一直就不是需要太多顾虑的事儿。
可真等锅碗瓢盆收拾完, 下一步就是洗漱睡觉了, 陶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需要顾虑的确实不是“留宿”,他自己就是今晚的“顾虑”本身。
二楼有两间卧室,厉岁寒自己睡一间,另一间平时闻野或者别的朋友来玩儿,留给他们睡。
闻野安逸肯定是一块儿睡,那他呢
跟人情侣俩挤一起还是跟厉岁寒挤
陶灼抓抓脸,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回为自己的直男身份感到尴尬。
关键也没人提这茬,都挤在卫生间张罗洗漱,陶灼眨巴眼想了想,说“我睡沙发吧,还有多的毛毯么”
卫生间里的三个基佬同时扭头看他。
“你干嘛”安逸说。
“搞得跟受气似的。”闻野说。
“夏天可以,一起打地铺也没问题,”厉岁寒朝客厅看一眼,继续从橱子里往外抽纸盒,“冬天不行。”
“有暖气,也还好吧”陶灼说。
厉岁寒还没说话,闻野先笑开了,撑着门框冲陶灼挤眉毛“干嘛呢灼儿,怕厉岁寒睡了你”
陶灼“”
“哎你别拿这个逗他,一会儿当真了”安逸跟着起哄架秧子。
“我是怕他别扭好吧”陶灼脸一红,“你们两个死同性恋”
闻野和安逸爆出一阵狂笑,乐得东倒西歪。厉岁寒听他这么说也笑了,扭脸又看他,递过去一根一次性牙刷“想多了,跟你还不至于。”
陶灼简直好气又好笑,伸手一夺“哦”
小话说得贼硬,真掀开被子往厉岁寒床上爬的时候,陶灼还是难免心猿意马。
“你睡左边右边”厉岁寒在他身后跟进来,顺手把门“喀”地一阖,陶灼一条膝盖压着被面儿,差点儿脸朝下趴在床上。
厉岁寒笑笑,又回手把房门打开,留了不宽不窄的一道门缝。
“你床太软了。”陶灼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抻出来,也没管左右,直接钻进去躺好。
“床垫有点儿高。”厉岁寒看他躺得跟要入土似的,两只手还乖乖叠在肚子上,问“你现在睡”
“啊,不睡么”陶灼歪着脑袋往床尾看他,被子把脸挡了一半,他眨了下眼,像个小孩儿。
“我有个视频得再赶赶。”厉岁寒看向桌上的电脑,想想,“给你找副耳塞”
“不不,用不着。”陶灼立马把枕头一竖,靠着床头坐起来,“我以为你困了呢,你做你的,我玩儿手机,我只要想睡怎么都能睡着。”
说着他还抽抽鼻子,拽起被罩嗅了嗅,说“你洗衣液好闻。”
“你是真省事儿。”厉岁寒笑着说,在灯控上摁了几下,留下温暖的床头光。
书桌在床的右边,靠着窗,中间隔着一条地毯的距离,陶灼玩着手机往那边看,只能看见厉岁寒靠在电脑椅里的背影,耳机松散地卡在后脑勺上,曲起一条腿踩着椅沿,肩膀的线条很放松,也可能是乏了,好像丝毫不顾忌身后还有个别人。
陶灼一开始还有心让自己的姿势别太颓废,靠得优雅一点儿。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在厉岁寒“咔咔”的鼠标声中睡得东倒西歪。
厉岁寒是什么时候上的床他都不清楚,潜意识里只觉得隔着一层眼皮的光线彻底熄灭,身旁有人躺下,伸了条胳膊过来给他扯被子,被他翻个身打开了。
第二天再睁眼,床上就陶灼自己,安逸老妈喊他回家吃午饭,闻野在吭哧吭哧洗内裤,厉岁寒连锅都刷完了。
凡事有一就有二,这一夜过后,陶灼再在厉岁寒那儿过夜,就越来越自在。
毕竟“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这话是有道理的,不论出自什么样的语境,都能在无形之间让两个人变得更加亲近。
大三下学期开学,寝室立哥过生日。陶灼突然想到他和闻野安逸都一块儿过过生日,却从没见厉岁寒过生日。
问了厉岁寒的生日他算算日子,突然发现厉岁寒已经二十六岁了。
陶灼对自己竟然感到“突然”而愕然。
“五”是个神奇的数字,明明去年厉岁寒二十五岁,他还觉得跟自己也差不多,毫无隔阂。
今年加了一个数,听起来仿佛就多了点儿距离。
尤其在那阵子,厉岁寒明显忙了起来他要做的工作室目标很明确,简而精,既要能吃饭,也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前期当然是先“吃”,规模不用多大,主要为了把自己这张牌给打出去。
这在他之前几年就一直稳扎稳打地实施着,越往后走,大方向上虽然有老师给引着,少绕了不少弯路,但落到实处,选环境、入设备、走手续、签合同、牵关系、找投资,线上发展线下没有一样真的轻松。
厉岁寒做判断的时候深思熟虑,动起手来雷厉风行,而雷厉风行最现实的需求是钱。
除去他自己挣的,钻来的各种扶持政策,闻野跟家里要了点儿算入股,剩下的几乎都是厉岁寒的姐姐远程赞助。
“厉姐对厉岁寒是真没得说。”闻野是这么说的,“她私底下跟我说,也没真指着厉岁寒挣多少还他,纯就是拿钱把厉岁寒往家砸,她在国外一年回不来个把月,老弟一天不搭理爸妈能行么”
“那他愿意跟家里服软了么”安逸问。
“服什么软,他爸让他服的软就是结婚娶老婆。”闻野捏安逸的耳朵,替厉岁寒无奈,“回一趟家脸能沉半天,前两天半夜自己坐那儿喝半件子酒,也不开灯,尿都给我吓出来了。”
陶灼说不出话,听得皱着个脸。
他心想厉岁寒天天看着游刃有余的,结果恋爱恋爱分手,家里家里吵架,最疼他的老姐还在国外,他一个人不舒服了也只能喝喝闷酒,不知道在犟什么。
陶灼想象一下自己爹不疼妈不爱,陶臻也不在身边的惨状,心里直不是滋味儿。
这股“不是滋味儿”,与两人之间年龄、追求上无形拉开的距离,让陶灼更想多跟厉岁寒待在一块儿,想多接触他的生活,接触他这个人,就不说深的,至少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挺开心,人还是得生活得热闹点儿才会快乐。
正好那阵子系里任务多,他和安逸的作业成天画不完,在教室犯困,回寝室更完蛋,索性三天两头往厉岁寒那儿跑,在厉岁寒眼皮子底下画画,他还能更用心。
厉岁寒口中的“偷亲”,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某个普通的周五晚上。
那天厉岁寒出门了,陶灼和安逸赶死线赶得像两个活死人,各自抱个手绘板目光呆滞地画画。
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半,终于画完最后一笔,陶灼把作业导出来发给班长,也不管安逸的死活了,冲个澡就进了厉岁寒卧室倒头睡觉。
虽然睡得很沉,但是厉岁寒回来的时候他很神奇地感觉到了,闻到他沐浴露清爽的味道,还混着淡淡的酒气,用手碰了碰他的脸,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陶灼的意识飘飘忽忽,翻个身朝厉岁寒身边挪挪。
再度昏睡过去没多久,陶灼又被肚子里逐渐强烈的饥饿感与尿意给闹醒了。
这两种感觉为什么会同时产生
陶灼很狂躁地抓起手机看时间,夜里三点五十一。
这个点能吃什么,屎么
刚想用手机照着去上个厕所,屏幕“嗡嗡”一暗,右上角的电量显示2。
当一个人又困又饿又晕,做事儿就没了重点。
陶灼抓抓头发,在手边的床头柜摸了半天也没摸着充电线,再勉强用手机屏的光朝厉岁寒那边的柜子上照照,就用胳膊撑着上身,伸长胳膊去够。
他没太顾虑会不会吵醒厉岁寒,根据他与厉岁寒睡过的几次经验来看,这人睡觉的时候特别文静,像个乖小孩,陶灼有一回睡癔症了砸过去一条腿,厉岁寒也只是很轻地“哎”一声,没弹起来揍他。
所以当他横在厉岁寒胸膛上的半截身子,突然被一条胳膊拦腰搂住时,陶灼吓得脑清目明,脊柱一软,差点儿瘫在厉岁寒身上。
“别闹,困了。”厉岁寒发出模糊的梦呓,搂着陶灼侧过身,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陶灼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怕痒,脖子连着耳朵那片儿基本不能碰,缩着脖子就要朝旁边躲。
厉岁寒这会儿终于也被他折腾醒了,睡意沉沉地“嗯”了一声,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谁转脸的角度错了位,陶灼感觉到厉岁寒的呼吸,紧跟着,他感到自己的嘴角,从厉岁寒的唇峰上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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