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高家灭门一事在百姓们惊惧的情绪中已过去近一个月, 可仍是谜雾重重, 半分未解。

    顾子深日日为了好友们是劳心劳力, 几乎是用尽了心力在追查。

    某日早晨。

    顾子深晨起下榻之后,忽地感觉手脚酸软, 且头重脚轻。

    这状况一连持续了三天, 异状不只未消,还日益增重,于是顾夫人便赶紧唤了大夫来过, 并一脸心急在床侧观诊。

    老大夫坐在床边细细把脉,听了许久后却说不似风寒,可目前也无其余病症显发, 便留下几帖补身的药, 说隔几天日后再来。

    顾子深因此好几天未去城中的习剑堂帮忙。

    他整日待在房间无聊, 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嫌的发慌,便干脆拿起玄宁到房外后院自我练习。

    怎知才刚将灵剑出鞘, 他便觉得身体不大对劲。

    于是他皱眉,重重挥出一剑后, 脚下却蓦然瘫软。

    他蹲下身, 用剑尖支着地,视线惊恐的望着剑柄处,一滴冷汗缓缓的从颊边落。

    他居然……居然完全使不出灵力!

    几日以前,腹部金丹仍运转顺畅,眼下却像被硬生生封住一般,他能感觉在他动用到丹灵时, 只有极其微弱的灵力泄出,不似以往那般有爆发力。

    他用力直起身,再度朝墙面挥出一剑,可依旧是相同状况。

    因他丹灵注入不够,压根支撑不起灵剑所需,故才挥上两剑而已,额际已然汗如雨下。

    顾子深心生惊惧,不明白怎会突地发生这般事,这三天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风寒前的酸疼。

    于是他突然猛然一惊,蓦地联想到,难道体内那股酸软是金丹出问题的原因吗! ?

    傍晚之际,故家四口于在厅堂内用膳,顾子深极力保持镇定,尽力用稀松平常的口气告知他爹娘有关此事的猜测,没想到母亲当下仍是惊的晕了过去,顾家家主将人抱回房之后便立即差人去请城内最出名的修道名医。

    晚间入寝时,顾子深坐在房内榻上,盯着床栏呆望,顾子喻则在旁陪着弟弟,见对方这副失神模样,便伸手拍了拍他背。

    蓦然间,顾子深开口说道:“哥…我终于知道当时悦吟被毁,娘让你告知裴大哥时你为何有所迟疑了。”

    眼下自己也是拖着,不敢告知。

    而当时灵琴毁损以后,裴若槐在顾家陆陆续续住了近一个月,直到最末几天他才明白爹说的“要成亲也得等兄长先成”是何种意思,因他看见两个哥哥在后院的亲昵行为,这才瞬间明白过来。

    顾子喻听弟弟如此诉说,便了然道:“子深,你还没和小洵说这事?”

    顾子深几不可闻的点了个头。

    顾子喻想了想,最后仍是将脑中各种劝说的想法压下,只简单说道:“先和小洵说吧,倘若他知道你未在发生之际就告知,肯定会生气的。”

    这立场不论放在谁身上都一样,毕竟双方都是彼此的心系。

    顾子深建弟弟已被说动,便朝他又打气了一会,才默默出了防,留给二人用递音符。

    --

    一天后的傍晚,穆洵便赶到了。

    当他急急忙忙的推开房门后,便见顾子深坐在案台旁发呆。

    “子深!”穆洵快步奔向对方。

    被唤的那人蓦地抬头望向他,呢喃般的回道:“沄澜。”

    穆洵直接用力将他拉起身,抬眼仔细打量着对方神色。

    从他认识这人以来,对方便从没有出现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可眼下状态似乎又比这四个字还更为糟糕。

    于是他语带着急的问道:“子深,你身体还好吗?”

    顾子深垂头望着眼前人的俊秀脸庞,蓦地回身般的用力拽紧穆洵两侧手臂,说道:“沄澜…!我…我没有灵力了…往后该如何、如何去与你爹娘提亲…!?”

    穆洵闻言是又气又心疼,便道:“你居然还想到这个,眼下是你的身体更重要吧!先把原因弄清楚了,其余事情再慢慢处理就好。”

    顾子深断断续续地说:“可我如今没有灵力…怎能…怎能和你在一块…我……”

    穆洵压根不想再听这种话,,他心焦如焚的奔来,是惦记着顾子深的身体和心情,何况这事与他俩在不在一起有何关联,他也不可能因为此事就嫌弃对方,于是便直接打断他:“子深,这是两码子事,你别混为一谈了!”

    顾子深看着眼前这人,仍是过不去心里那坎儿:“可我灵力无法施展,就这般样子,以后还怎么与你并肩一块儿…!”

    他一思及此,便无法凝神再做其他事,自丹灵削减之后他头一个忧心的便是此事!

    于是在昨晚告知对方实情之后,顾子深便一直呈现恍惚出神之姿。

    穆洵见他硬要绕着这些事情打转,便有些生气了,直接说道:“我能保护自己!”

    顾子深仍是坚持:“这我自然知晓,可我如今灵力尽失……”

    “你别说了!”穆洵干脆提高音量再度打断。

    他进房已过半刻钟,半分有关于对方身体安危的状况都未得知,就医直听顾子深在那纠结这些没必要的东西。

    他根本毫不在意对方有没有灵力!他担心的是此怪症会不会危及生命!

    穆洵望着他,见他动着唇又要开口,约莫又是要继续复述方才那些,于是心中怒气便直升,转身即要离开。

    顾子深连忙跨步追上,抓住他胳臂:“沄澜,你别走…!”

    穆洵身子被拽住没法前进,可又已然气极,便转头大声道:“顾末宇!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我是喜爱你的剑法和你的灵力吗!说了半天都没在重点上,放手!”

    顾子深慌乱失措道:“不是的,只是我、我…”

    穆洵不想与他纠结在这话题,眼下只想出房先静一静,可对方又不穰他出房,于是便又怒道:“是不是我回去把浅音一把折了,就会变成你配得上我,我也配得上你了!”

    顾子深眉眼里全是焦急:“不是的!…我、我……”

    他急得说不出话,只见眼前人眼眶已红,他想也没想,第一反应便是将对方一把扯过,用力抱进怀里:“沄澜,我不是那意思!你明明知道…”

    穆洵吸了两下鼻子,仍是语气带怒:“我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可我不想你看低自己。”

    怀里的声音已些微哽咽,顾子深心中极为不舍,从以前到现在,他何时让对方哭过,于是便将人抱得更紧,不停复诵着道歉的字句。

    半晌之后,穆洵也稍微冷静下来,声音从对方怀中闷闷传出:“倘若以后你再讲一次那些话,就别想我再回来了。”

    顾子深赶紧道:“好,以后绝对不讲!”

    穆洵得他承诺,这才慢慢的将脸抬起,眼角还有些红痕,顾子深忍不住吻了吻那片红,一路从眼尾亲到他下巴,可他亲着亲着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胳膊稍微一施力,便将人压在桌边,手也绕至穆洵腰后腰一按,两人身躯瞬间便无缝隙的贴至一起。

    二人早已于三年前便有过肌肤之亲,后来只要是睡在同房,顾子深皆会忍不住缠上去。

    此时两人身体贴合,顾子深轻啄着对方眼角,小声求欢道:“沄澜…能不能…”

    穆洵自然是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便偏过头轻轻回道:“嗯。”

    …

    …

    隔日。

    顾子喻在厅堂见到弟弟,发现对方神色已不像前几日失落,他含笑道:“听家朴说小洵昨日晚间就到了。”

    顾子深点头:“沄澜现下还在睡,待会我拿早膳进去给他。”

    顾子喻道:“这几日你和小洵多出去走走,既然他来了就别闷在家里,出门散散心也不错。”

    顾子深面色露出不解:“为什么?谁要散心?”

    顾子喻:“……没事,是哥操心了。”

    顾子深一边喝着豆浆,一面问道:“娘大概还要几日才回来?”

    那日顾夫人晕倒后,家朴一阵手忙脚乱,可谓是顾家上下都乱作一团。

    而顾夫人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打听附近有名的修士大夫,听闻不远处的外城便有一位,于是便立即出城拜访。

    顾子喻道:“来回大概五日,应是后天才到家。”

    顾子深闻言颔首,接着便欢快的进食,一面想着能尽快将早膳端进房给人吃,待两兄弟快用完膳之际,厅外忽地跨进另一道身影。

    顾子深见人已醒,便赶紧起身快步走至身侧,一手搭在他腰后轻扶,道:“沄澜,怎么不等我拿回房就好?”

    穆洵笑道:“既然我已转醒了,出来吃便好。”

    他额边发际上,还有方才洗床洗漱时未擦干的水滴,顾子深抬手将其轻抹掉,两人才并肩走至桌边坐下。

    顾子喻眨了眨眼,望向对侧二人,穆洵的唇瓣显而易见的有些红肿,他盯了片刻才移开视线。

    ……他这小弟,到底是亲上多久才将人弄成这样,每次他见穆洵唇肿时都很想问问顾子深。

    穆洵礼貌唤道:“子喻哥早。”

    顾子喻浅笑道:“小洵早,昨日睡的还好吗?多亏你赶来,看样子子深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其实对方肯定睡的听好,因穆洵对顾家大宅也并非不熟悉。

    穆洵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说道:“这傻子昨日还一脸忧心忡忡。”

    “那也幸得他傻,才遇的见你。”顾子喻意有所指道。

    顾子深俊脸露出烂烂笑靥,将一堆食物摆至穆洵眼前,然后开心说道:“对对对我傻,沄澜你赶紧吃!别饿着了。”

    手上也不停往穆洵碗内夹入食物。

    顾子喻望着穆洵身前堆满碗的热食,忍不住说道:“你夹这些沄澜真吃的完吗?”

    穆洵:“吃不完。”

    顾子深:“吃的完。”

    接着便是穆洵朝他瞪来一眼,他才赶紧停下手边动作。

    顾子喻笑出声,说道:“没关系,那就慢慢吃吧,我先出去了,若槐待会儿便到。”

    他话落后便起身,从容不迫的步出了厅堂。

    顾家大公子在灵琴被毁后,最初几个月虽心情低落,可整体仍是从前那副淡雅悠然之样,不曾变过。

    穆洵忍不住道:“子喻哥真厉害,心情已经调适得这么好。”

    顾子深道:“娘总说有若槐哥陪着,兄长定能很快打起精神。”

    接着他面朝穆洵,认真说道:“可我有沄澜陪着,肯定恢复的比兄长更快。”

    看看!他现在就已经觉得好多了!

    穆洵含笑看了他一眼,“是谁昨日还胡说八道惹我生气的?”

    顾子深立即握住他未拿筷的那手,小声说道:“我们以后别提这个了好不好?”

    昨日穆洵转身要走那一刹那,他是真感到害怕,只想抱紧眼前这人,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更是不舍对方气红了眼眶。

    厅堂中,两人又交谈好几句,顾子深虽已吃完早膳,可仍是想陪在对方身边,看着穆洵吃着东西,对方进食的动作一如在百仙峰上那般不疾不徐,姿态优雅,总能吸引他全副心神,故他望着望着,眼里也不自觉的堆满情愫。

    而打自穆洵赶到顾家那天起,顾家小公子便又恢复以往开心之态,天天都心情欢畅。

    顾夫人一路挂肚牵心,连夜带著名医回府时,就见到小儿子意气风发模样,吓的她以为儿子不只灵力被封,连脑子也一并坏了。

    午后时分。

    顾子深坐在椅上让修士大夫把脉,一面盯着身侧穆洵的神色,豪不在意自己把脉的结果,而穆洵正极为谨慎的望着大夫,就担心自己会漏听什么重要结果,两人专注于听诊的状态,宛若穆洵才是有症状的那人。

    半晌后,大夫觉得脉象毫无异状,便将手放在顾子深腹部上方,闭眼感受金丹。

    接着又过了半刻,待他睁眼后,随即朝站在另一侧的顾夫人道:“夫人,您家公子金丹没有问题,我能感觉灵力在里头顺畅流转,只是不知为何无法传递出来,似被东西封住。”

    顾夫人蹙起眉,急急问道:“是毒吗?若是毒那定有方法可解吧!”

    “不是毒。”大夫摇头,又道:“若是下毒则应不只灵力被封,定会连带伤及金丹,可公子的丹元目前仍是完整无损,只是眼下无法立即找出封灵的症源。”

    而后顾夫人又陆陆续续的与大夫交谈了近一刻钟,询问如何能解,可大夫实在也束手无策,她最后只好失望的将人先送出门。

    挂心忧虑之际,一方面也担心儿子心情无法调适,怎知待她步回顾子深房间时,便见到穆洵坐在床侧和小儿子交谈,话才说到一半顾子深忽地将对方整个人抱至身上,笑脸甚至堪比正午阳光,顾夫人冷不防的惊了一下,回过神后才替两人将门轻轻关上。

    可儿子毫不掩饰的愉快也让她蓦地转念一想。

    即使灵力无法恢复又怎样,至少人还安全无虞的待在家中,这便是最大的福气!近几日她寻大夫的路途上,不时听见坊间关于黎墨夕的传闻,她这才惊觉,对方竟已失踪了近五年,连个消息线索皆无。

    眼下虽然儿子灵力被封,可方才拉着穆洵的那模样,看起来既快乐又满足,毫无抑郁寡欢之情。

    况且顾家在淮安深根固柢,即使往后顾子深不继续修习剑道,没了灵力,照样能做顾家习剑堂的幕后管理。

    没错!这就是家大业大的好处!

    思闻于此,顾夫人便觉得拨云见日,几天来心中的阴霾全一扫而空。

    果然儿子的天生乐观有一部分便是遗传自己!

    晚间。

    裴家大公子便已达顾家,仍是一身黑衣,手持着榆悠。

    只是这次他身后还跟了另外一个人。

    裴若城满脸哀戚,一见到顾子深便往前扑上,只差没泪流满面,大喊道:“子深!你还好吗!听说你真的残了!?”

    一旁穆洵直接失笑出声,对方这副夸张模样,让他蓦地怀念起百仙峰上大伙儿欢乐相处的种种,心头便是一阵温暖开心。

    顾子深嫌弃的将裴若城拉开站好,回道:“我好的很,倒是你,闭关期间还好吗?”

    裴若城擦了擦根本不存在于眼角的泪滴,说道:“闭关就是痛苦阿!不到三餐时间不准用膳,申时必须起床,刚入亥时得熄油灯上床,还规定要将所有中阶符咒给画熟,半刻钟至少要能画出十张。”

    穆洵认真听着他抱怨,然后存疑道:“这不就是一般人的日常吗?作息时间甚至比在百仙峰上时都更宽容,半刻钟画上十张对于修仙术道的人来说也实属简单,玖岚画符极为熟悉,半刻钟能画上五十张有余。”

    顾子深也不解道:“不到三餐时间本来就不用膳,吃吃小点即可,有什么好哀叫的?”

    裴若城伤心欲绝道:“你们不懂!都不懂!”

    只有他家白毛小狗能懂他的忧伤!

    顾子深道:“对阿,确实不懂你在无病□□什么,没病还闹?”

    裴若城大叫:“我有病!”

    穆洵:“……”

    大概脑子真有病。

    顾子深瞬间便被裴若城的有病宣言给逗乐,笑的直弯腰。

    而裴若城方才一喊出口自己便愣住,为了掩饰错话,他即假意咳嗽了声,状似正经道:“别闹了,你不是灵力被封吗,怎么看起来如此愉快?”

    顾子深擦了把眼角,同情无比道:“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毕竟有病!”

    他一面说着,又笑弯了腰。

    穆洵看着两人吵来闹去的模样,径自向裴若城问道:“所以你仙术画符到底提升了没?”

    裴若城道:“升了升了,现在中阶符咒皆已熟练,虽然还是不道玖岚半刻钟五十张的程度,但还是精进不少。”

    他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激昂。

    没错!眼下的他已是焕然一新!

    好半晌后顾子深终于止住大笑,说道:“若城,你这趟路途很远吧,路上有没有多买点名产吃食?”

    裴若城看向他,嫌弃的说:“你这才知道感谢吧!我可是千里迢迢来探望,下回你灵力被封我可是不一定会来的!啧啧。”

    穆洵道:“你们这次好像准备了很多东西过来,方才卸货卸了半天。”

    裴若城点点头:“这次我娘整理上好几大箱的物品,说是一定得让兄长带过来。”

    不只有许多兰州特产,好几副精致瓷器,甚至他还看见一整箱红布绸缎。

    顾子深闻言,脸上便绽开喜悦神色,向穆洵道:“沄澜,那快轮到我们了!”

    穆洵也朝他露出一抹浅笑,面颊有些红晕。

    傍晚过后,顾家的餐桌上便比平时热闹许多,因裴家两位公子一同来道,灶房师傅便火力全开,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不过一顿晚膳而已,居然硬生生弄出了十菜两汤。

    顾夫人亲切招呼道:“若城,你多吃些,我特别吩咐师傅要用我们怀安的土下去入菜。”

    顾夫人挺喜欢裴若城的,觉得这孩子吵闹活泼,与他家小儿子颇志同道合。

    裴若城礼貌的回道:“阿姨谢谢你,所有菜都很好吃!”

    另一边,裴若槐往顾子喻碗里夹了一些菜,都是对方喜欢的,两人边吃边低声交谈,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平时总是稳重淡定的顾家大公子,其实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挺多,只是那都属于他身侧那个人罢了。

    而顾子深这头则是拼命往穆洵饭碗里添东西,仿佛怕人饿坏似的。

    穆洵吃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制止,推推对方的手让他别装了。

    裴若城见状即讪笑道:“子深,你这习惯是从百仙峰时就改不掉了吗?之前去清河那次,穆洵的碗都被你堆成一座小山了。”

    桌边另一侧的顾子喻闻言便打趣道:“原来子深这是习惯啊?每回吃早点时他都将五六人份的膳食摆至小洵身前。”

    穆洵道:“子喻哥,你别理他。”

    顾夫人望着那堆叠满碗食物,好奇道:“倘若沄澜吃不完,该怎么办?”

    顾子深立即回道:“有我在,能帮沄澜解决!”

    裴若城道:“你是猪吗!”

    顾子深反驳:“猪不挑的,我很挑,只帮沄澜吃而已。”

    桌上顿时笑意满天,一片和乐融融。

    裴若城道:“对了子深,你最近和墨夕大哥有联系吗?”

    一伙人本来兴致高昂的吃饭聊天,听见这问话后,气氛不免沉静了些。

    顾子深摇头,收敛起方才的玩笑表情,说道:“秋冥哥这几年较少和我们来往了,黎夫人更是深居简出。”

    顾子喻闻言,也放下筷子,道:“些许是墨夕失踪之事带给黎家打击太大,秋冥后来便力心于习剑堂,平时也较少出来和人交际谈天了。”

    他这两年内见到黎秋冥不过三次,虽对方见了他也总是满脸笑容的打上招呼,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提到黎墨夕的家庭状况,桌面上原本欢声笑语的几人心情皆蓦地染上沉重,毕竟大伙儿都是彼此的至交,顿时间情绪一片低落。

    如今各世家虽还有在寻黎墨夕,只是人手已不如以往的多,不过一群好友皆极有默契,都坚持一定要继续找下去。

    顾夫人道:“墨夕他姨母已许久未和我们聊天了,除了几个月固定去城外商铺处理帐册琐事,其实时间约莫都待在家中,大概墨夕失踪太久,秋冥的身子也不好,她自是抑郁寡欢。”

    黎墨夕失踪已久,黎夫人伤心之余又要挂心亲儿子的金丹,这些年来大概也是操碎了心。

    裴若槐忽地说道:“秋冥的灵力已有所进长。”

    顾子深也惊讶道:“若槐哥怎么知道?”

    顾子喻替身侧人开口:“半年前若槐与我去了金陵一趟,在街上偶遇秋冥,当时若槐便说了,感觉对方身上灵力加重不少。”

    穆洵思索了会儿,说道:“听闻秋冥哥是小时生了场大病,因而金丹有损,导致灵力无法汇集渐散。”

    顾子深也顺着说道:“故眼下是他金丹修复成功,灵力才日益增强吗?”

    裴若槐道:“这我不知,但他身上之灵确实比以往更强。”

    顾子深忙不迭地的点头:“或许是黎阿姨请的名医有效!终于治好了秋冥歌的身体。”

    顾夫人听到此处蓦地一个机灵:“那我明日便去黎家拜访!问问那大夫现在在何处,说不定能将你被封住的丹灵解开!”

    顾子深眨了眨眼,才一同想到这点,道:“我居然全忘了自己丹灵被封一事。”

    裴若城嚼着辣炒鸡丁,一边说道:“你心态也恢复太快了,约莫是脑子一同被封了。”

    顾子喻笑道:“若能请到名医大夫来替子深诊疗,那便是最好的事,对方竟然能将秋冥的金丹修复,封灵肯定也难不倒。”

    穆洵道:“可这大夫不愧是神医,之前境画仙尊曾说过,金丹若有毁损,便是无人可解。”

    顾子喻点头道:“当时仙尊曾说过,即使是完好的丹,上头拥有多少丹灵也属天生,后天的修习只是在引导我们如何将灵力外放至最大,眼下秋冥灵力既已增强,或许是他丹上之灵原本便不弱,只是因丹有损而无法汇聚。”

    裴若城连连点头:“子喻哥说的没错,约莫就是如此!”

    顾子深一惊:“你居然听的懂!?”

    他以为兄长上述那番话,裴若城一个字都无法理解。

    裴若城将筷匙放下,慎重的说:“丹灵便是金丹灵力,金丹有损就是金丹破裂之意。”

    顾子深一脸荒唐:“你在说什么废话?”

    裴若城赶紧将话题掀过:“总归黎夫人请到的名医可真厉害!”

    毕竟以往上课时他便时常睁眼梦周公,特别是金丹相关课程,枯燥乏味、尤其好睡,故方才顾子喻说的东西其实他根本一知半解。

    但是输人不输阵,怎么样也要假装自己很懂!

    这,就是他做人的格调!

    顾子深直接朝他道:“你有病啊?”

    裴若城拒绝被打击:“那你就给我药阿。”

    桌边,顾子喻已是忍不住的失笑出声,身侧裴若槐见他开心,便又挑拣了几样对方爱吃的菜放进他碗内。

    顾子深一心想拆穿裴若城课堂睡觉的往事,便一口气朝他问了好几个金丹的问题,结果裴若城一脸茫然的困惑神情让众人尽数笑歪,桌上顿时又恢复一片喧腾气氛,上头的十道菜也陆续被众人扫得一干二净,连汤锅都逐渐见底。

    穆洵望着大伙儿欢笑,心底仍是浮着唏嘘忧伤,可不过半晌,顾子深便在桌面下悄悄牵起他手,施力按了按,似在告诉他别难过,而他知道对方心底其实也同样满布伤感。

    如今黎墨夕失踪已五年,高氏一族尽数被灭,高渊还下落不明、身死未卜,陆玖岚则在忙碌之余还须面对高渊一事的悲痛,眼下顾子深丹灵又被封,只有他与裴若城还完整无缺。

    世事果真是幻变无常,不过几年间,大伙儿的生活几乎完全变了个样。

    百仙峰上的惬意仿佛已经非常遥远,而那却是所有翩翩少年们最无忧无虑的光阴期间。

    --

    浩瀚海面中的一处荒岛。

    黎墨夕坐在房内榻上,这几日昏眩感又从他脚底涌上,他数着墙上画痕,知道对方即将上岸。

    墙壁上头已有数千条画痕,一痕代表一天,日子每满一年,他便会在墙角用极重的痕迹画出较长的一撇。

    此时墙角已有五道深痕,可他却还在这里,还在同样一个房间里,所有事情只能被动的等待。

    有时他看望着整面墙痕,心情不免低落坠沉,只能将脑中许多回忆拿出细细想过一遍,支撑着自己。

    而他仍时常夜半入梦,可依旧是站在那处桥面上,跨不过层层白雾,进不去最想进去的地方,连开口唤声对方的名字都没有机会。

    只有无止尽的黑夜。

    所有的景象消失后就是他一人站在原地,怕往后的生活就是一团灰,而所有希望也逐渐被冗长的软禁时光拖成了悲。

    --

    两天之后。

    待他早晨转醒之际,便是四肢被束缚的躺在床上,手上传来熟悉的刺痛感。

    整个过程黎墨夕已无挣扎,改为竖起耳朵认真听声,既然眼下他看不见也动不了,便尝试用听觉吧。

    只可惜他倾尽了心神专注聆听,可整个过程仍是一如往常的安静无声,直到许久之后,意识才又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次醒来时又是新的清晨。

    他躺在榻上,手脚已被松绑,划破的伤口也包扎上药完成,如今他两边的手背上各有不少浅淡疤痕,皆是每次蛊虫入身前弄出来的割伤。

    他盯着手上多出来的新破口,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此时门扉正好被推开,一名新的小童从外头跨进。

    黎墨夕也没认真瞧对方的脸,反正这岛上的小童除了那哑巴孩儿外,第二名皆是每年便会换过一个。

    对方将餐食放置桌上后,便走近他床边,可黎墨夕正垂着头,心思飘远。

    故那小童便朝他说道:“大哥哥。”

    黎墨夕这才将脸抬起,语气平淡的道:“怎么了?”

    小孩说道:“大哥哥,你、你记得我吗?”

    黎墨夕望着他脸半晌,思索过后便摇头回应,这并非前五年来过的任何一名小童,想必那人也不可能会让这些孩子重覆上岛,且这孩子似乎比前几个小童年纪都大。

    不过对方居然敢主动找他搭话,倒是让他有些讶异。

    那小孩似乎有些紧张,直直盯着他,说道:“很多年前,你曾在清河的河里救过我,当时是花火节,我玩耍没注意便落水了。”

    黎墨夕几乎是在刹那便双眼剧睁,猛地伸出一手扶住他肩头,“你…你是阿离!?”

    阿离赶紧点头,说道:“大哥哥,你是被抓来的吗?”

    黎墨夕激动的眼眶有些发红,自己在岛上过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一个从前认识的人!

    蓦地他又想到阿离是有家人的,眼下又怎会出现在这?便连忙问道:“你被抓来的吗!?”

    阿离摇头,表情难过道:“几年前我娘去世了,于是我便被送到清河的孤院,约莫十天前,里头管事的大娘告知我已被认养,接着没隔多久便被送上船,然后带来这儿了。”

    黎墨夕闻言先是摸了摸他头,小孩的经历让他充满不忍。

    半晌后,他才在脑中分析阿离的话,于是问道:“阿离,你可知道认养之人是否为女性?”

    他始终记得,最初哑巴小童朝他比画过的,关于耳饰之事。

    阿离摇摇头:“我不清楚,那人应是提前给孤院付了银子,然后让人带我到码头,当时我在码头住了两天对方才出现,带着面纱,全身包紧,一句话都未说就领着我上船,接着便来到这里。”

    黎墨夕垂下眼,没想到那人心思如此缜密,连在小童面前也是提防,于是他又问道:“对方有戴耳饰吗?”

    阿离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我不怎么能肯定,可似乎没有。”

    “没有?”黎墨夕愕然。

    是因耳环会透露性别,所以后来摘了吗?还是软禁他的其实不只一人?于是他又问:“身高呢?有印象吗?”

    对方立即抬手比了个高度,他估量了一会儿,觉得那高度可男可女,着实不好判断。

    阿离收回胳臂后便道:“大哥哥,我要先出去了,另一个孩童似乎在监视我,今日我做膳食时,他便在旁观察我许久。”

    对方的视线虽不明显,可他确实能感受到,故他眼下已有些不安,怕另一童正在外头寻自己。

    黎墨夕朝他说道:“嗯,以后说话的机会还很多,你自己也千万要小心。”

    阿离便快步走至门边,开了门后探脑出去,确认外边无人后才快速离去。

    黎墨夕也赶紧下了榻,此时他身躯忽地充满力气,精神为之一振,阿离上岛之事,就像在终日不见指的黑夜中见到一丝光亮升起,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好运气。

    方才他单看脸并未认出对方,因阿离当时落水才六七岁,眼下却已然是个小少年模样,也难怪自己认不出,倒是阿离还记得他,兴许是自己当时正值少年,五官早已定,故即使年岁再长也差不了太多,才让对方认出的。

    他坐到桌边,心不在焉的将膳食吃完,眼下有阿离在岛上,对整体状况来说宛如雪中送炭,二人还能一同计画逃出之事。

    几个时辰后。

    因岛上分配工作是两小童轮餐送食,故阿离送了早膳,黎墨夕晚上才又等到人。

    当阿离踏进房关上门的刹那,黎墨夕便道:“阿离,那人昨日对我下的是蛊虫对吗?”

    小少年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因蛊虫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以往没真的见过,昨日钻进你身体那虫,看起来黑黑软软的,约两指节大。”

    黎墨夕将想了一整个下午的问题逐一发问:“你们是从哪里上船的?”

    阿离道:“清河,那人便是在清河孤院买下我的。”

    黎墨夕道:“从清河航行到这座岛,大约需几天?”

    阿离道:“我想想,我们下午上的船,加上我睡睡醒醒的时间,到达时是夜晚,约莫是三天半!”

    黎墨夕道:“船上就你与对方两人吗?”

    阿离点头:“可我见到那人的时间不多,他都待在舫内,我则睡在甲板上头。”

    黎墨夕道:“那人用虫子入我身以前,是你与另一个孩子将我绑起的?”

    阿离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紧张说道:“嗯,是他下达指令的,我们得先把你手脚给绑紧,他则在另一间房里等待,待绑好以后,另一个孩子会去通知,他便来察看有没有绑牢,接着就拿出虫子,不过整个过程中他皆并未开口,所有事情都用比划表示。”

    黎墨夕拍了拍他肩,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示意不必为此感到愧疚,毕竟命在别人手中,如此情景还不顺从的人才是傻子。

    两人短暂的谈话也到此打处,因阿离不能单独待在他房内太久,以免另一童起疑,于是二人便约定好每当送饭时后,便用上一点时间讨论逃离之事。

    虽每次谈话皆不长,可次数加起来,还是能将许多事情厘清。

    日子断断续续又过了一个月。

    黎墨夕已从小少年那儿获得多讯息,两人也不断筹画着该如何离开。

    阿离说那人将他带上岛后,便给他看了一张纸,上头是交代他在这岛上需做的事,除了给黎墨夕送三餐外,还得注意对方的精神状况,若有任何寻死的动作出现,便将人直接迷昏绑起来。

    纸上还提到,他必须监视另一名小童是否有不寻常举动,或与黎墨夕过于亲近,阿离猜测哑巴小童肯定也接收到同样指示,那人就是要让孩子之间互相监视与堤防,利用这番相互猜忌的恐惧心理做为控制。

    只是掳他之人千算万算都想不到,自己年少时居然曾经救过落水的阿离。

    黎墨夕也仔细向阿离问了下蛊的过程:“你可知下蛊前迷昏我的工具是什么?”

    阿离摇摇头道:“上回我到达时你早已不省人事,约莫是哑巴小童先行预备好了,我还需等下次才能弄明白。”

    于是黎墨夕头一次如此盼望那人赶紧上岛,尽快再让蛊虫入身一次,他和阿离便能得知更多线索。

    而两个月后。

    黎墨夕终于等来对方。

    所有的过程都如同以往,待他两日清晨后醒来,趁阿离送餐时间,两人便赶紧抓紧时间谈话。

    阿离快速说道:“墨夕哥,我知道为何你会晕眩了,那人给了哑巴小童一大把看似香料的东西,是粉状的,固定在他上岛前三日洒到你床底下,那东西似乎一闻便会头晕,闻多闻久了便会让人昏厥,效用也就两三日。”

    黎墨夕这才了悟,因自己每日都是固定时辰出房梳洗,另外那孩子大概是抓紧了这时间趁机进房,将粉撒落在他床底,而这屋子本就破旧不堪,海风吹拂,屋内地板时常一层灰,甚至不时有树枝杂草从窗边被吹进,以至于黎墨夕看到地上有散落的粉尘颗粒也见怪不怪,从没去留意。

    黎墨夕又道:“你们绑我需花多久时间?”

    绑多久便是对方在另一间房待上多久,这时间若越长越好,之后他们才好动作。

    阿离道:“约一刻钟。”

    因对方指令他们,需将黎墨夕两边手脚各绑上三条麻绳,还需互相检查,确认牢固,故花费的时间不少。

    黎墨夕点头,这岛不大,这一刻钟的时间足够让他们从这屋子到达沙滩边。

    于是他说道:“下回再仔细观察确认一遍,若整个过程仍旧如此,我们下下次便能准备行动了。”

    阿离点点头,同样也是信心满怀。

    紧接着,又是两个月的期限。

    那人上岛前几日,黎墨夕特意查看了床底,果然发现几小把像砂土状的东西,分散被洒在他底下,那颗粒极小,几日后失去效用陆续被海风吹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没有抗拒,打算让过程再完整走上一遍,也提防哑巴小童起疑。

    只是这次清醒后,却愕然发现……阿离不见了!

    黎墨夕满心惊惧,担忧小少年的安危,可在屋房周遭和岛上各处皆找不到阿离的踪影,他不得不明白,小少年这是又被带走了。

    可阿离来这不过四个月,还不到替换小童的时间,怎会被带走了?

    该不会是对方发现阿离与他时常交谈,才将人带走……思索及此,黎墨夕便心生惧骇,不知阿离人身是否还安全,又不能找哑巴小童询问,若原本阿离没事,这一问岂不是暴露了他俩有交情,便是害了阿离。

    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

    此时岛上并无第二名小童来替补,掳他之人以往替换小童时都是直接将新的小童带来,再将旧的小童带回,因为他总是在清醒后第二天便看见新的小童将膳食送进。

    除了最一开始那几天,与他搭话的小孩突然消失,第二名孩童是过了一阵才上岛,其余皆是无缝交接。

    如今阿离好端端被带走,却也无人替补,状况着实诡异!

    黎墨夕反来覆去的想,忧虑着小少年的安全,好几日皆是无眠无食欲。

    第八天的清晨。

    他坐在房内反覆思考推敲之时,一阵推门的吱嘎声响起,他顺着声音抬眼,一望过去,忽地又看见熟悉的脸面。

    黎墨夕瞬间露出欣喜,立即奔至对方身前问道:“阿离你没事吧?那人为难你了吗?有没有受伤!?”

    小少年摇了摇头,见黎墨夕关心的神色,赶紧答道:“他将我载回码头边,让我将许多米和杂食,还有一大袋书本搬上船后,然后交给我另一章纸,写满了新的事项,接着又立即启程回岛,一直到昨日半夜才到达。”

    对方让他将货品全搬下船,并且比了比那纸,让他好好阅读,接着掉头就将船行驶离去。

    黎墨夕确认了一便小少年身上毫发无伤,一颗心才逐渐定下。

    这几日他心头焦急阿离的安全,也没特意去灶房一趟查看,兴许是那人上回上岛时发现米粮不够度过下两个月,便要回去一趟搬食物来,岛上既有现成的劳动力便又抓了阿离过去帮忙。

    这想法也让他更加确定对方应为女性,米粮吃食书籍虽重,可若是男性,通常还能自己处理。

    二人相谈了一阵,阿离提及纸上交代的新事,上头要他与哑巴小童将迷药的剂量加重,并且之后需提前在黎墨夕的餐食里下麻药,阿离不懂这是为何,黎墨夕则是心头惊骇,或许是那人嫌蛊虫蚀灵的速度过慢,打算一次放入多只,或者用更激进的作法。

    他尽力压下心中骇然,既然如今已有办法离开,他便不愿再去深想那些,极转而与阿离谈起两个月后的逃出计画。

    后几日的晚间,当黎墨夕在墙上画痕时,心头皆溢满激动。

    他在这荒岛上渡了多年时光,每日望着枯枝乱叶和远方海面,要不就是翻了十几遍不止的成堆书籍,眼下终于有办法离开!

    他想念三五好友间的欢聚,也想吃遍金陵的美食,更不舍兄长与姨母牵挂着自己。

    而放在心底最深处,那抹深色高大的身影…

    自己不能如约而至的那个夏天,居然已延迟了整整六年。

    而这六年之间,他在梦境里皆不曾跨过小桥桥面,他心底明白,是自己潜意识里怕永远回不去,故梦也因而断落,不敢触及他最念想的那一地带。

    --

    两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到来。

    那神秘人下了船后,便一如过往的直接至另一房间作等待,等两个孩童将黎墨夕捆绑。

    而黎墨夕也早在哑巴小童将香料洒至他床下当日,便将其全数扫起,扔至外头杂草堆中,还随意抓了把泥沙扔在床底做掩饰。

    此时,潮味陈旧的床榻上。

    黎墨夕假意昏过,感觉阿离与另一名孩子一起入了房,在哑巴小童拉过他手要绑上时,他便瞬间睁开眼,猛地抬臂抱住他,另一手捂住他口鼻,阿离立即拿过榻下准备好的石头将人敲晕。

    黎墨夕直接抱起昏迷的小孩,用手比了比门向阿离示意,两人不敢交谈半句话,抓紧时间轻手轻脚的溜出房,压低身子进到一大片杂草丛中,也幸亏这儿的草长得有半人高,黎墨夕抱着孩童,弯低腰走路,身影便隐去一大半,两人在丛中快走,直直越过一大片低矮枯木后,深色沙滩便出现在眼前。

    黎墨夕一眼望去,见远处摊面停了艘小型船舫,此处已离屋房余百尺,他与阿离眼神交会,互相点了个头后便双双拔腿狂奔起来,脚踏在软烂的湿沙上竟也没发出太大声响,二人一路快奔至那船前,话没多说半句,便合力将船舫用力推入海水,接着便赶紧踏入水面,一跨腿便上了那船舫,黎墨夕将哑巴小童放至甲板上后,便与阿离一人抄起一只船桨,拼命往海面上划去。

    黎墨夕手上不停动作着,头一边往回望,只见那囚禁了自己六年的岛屿越来越远,层层雾气逐渐覆盖之上,他的目光半刻未移。

    直至岛的影子最终消失在浓雾身后。

    广阔无际的海面上,阳光自顶空洒落而下,映照在船面甲板。

    此时此刻,他的心已摆脱黑夜,准备往湛蓝的天空翱翔。

    准备让最温暖的日光绕环。

    作者有话要说:曙光的来临:D

    明天,无灼怀里就不再空荡!

    【wb@书书墨笑,来找百仙峰上的少年们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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