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郁寒虔诚真挚的眼眸，陆昀恍然间思绪翻涌。纷纷扰扰，往事自心海缓缓浮现。
陆昀记忆深处，也有那么一个人像郁寒这般悉心对他好，一样的真诚热烈，一样的让人无法抗拒、深陷其中。
“大哥……”陆昀下意识说道。
他声音轻柔，与郁寒相对而视。这时思绪回溯，难免心生感慨。
郁寒捧着陆昀的手站起身来，向下低垂着头贴近陆昀，再近一点，两人就要额头相触。
郁寒说：“修行之路有千百条，灵根不过是影响因素之一。古往今来，身怀凡灵根而成大业者不在少数。”
择法各异，却殊途同归。
陆昀心知这是郁寒安慰他的话，只笑道：“我知晓，量力而行便是。”
郁寒拉着他随众人往结界通道走去，左手还环扣着陆昀的手腕，低声道：“不必担心，一切还有我在。”
陆昀心中感激，这一路来实在是多亏了郁寒。两人刚走了没几步就被长清长老喊住：“你们两个且等一等。”
郁寒回道：“长老还有何事要吩咐？”
长清摆手笑道：“你们既已通过了最终试炼，那便算是通过了仙门遴选，不必随着众人一同前往新的比试之地。”
他侧身相迎，在身后开辟出另一道入口，笑道：“随我来吧，诸位长老最后有话要问你们。”
长老所问，定是要紧的事。陆昀不敢探听口风，只好跟在郁寒身后走。该不会是问方才他是如何取胜的吧？心想如此，陆昀难免惶恐难安，这可该如何是好。
陆昀心中尚在思索，不多时，他已经跟着郁寒步入了结界通道之中。耀眼光芒闪过，便又是换了一番天地。
此别灵兽山脉，不知几里。
陆昀拨开衣袖放眼望去，发觉他这时已经身处在一座山间平壤之上，草地葱郁、松林青翠挺拔。清风拂面、沁人心脾。此间天地舒适宜人，想来是仙家之所。
草地尽头、危临悬崖峭壁之地便筑有一香木凉亭，玉宵、紫微和净莲三位长老便早已等候于此。
三人围桌而坐，沏茶醒神、惬意悠然。
长清长老兀自向前落座，便留郁寒与陆昀二人静立原地。陆昀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更不懂该如何如仙人相处。一时局促不安，生怕惹了仙家怒火。
郁寒察觉到陆昀神情微异，他也不言语，只一手紧紧握住陆昀手腕，侧身挡在了他身前。二人明明相识不久，但郁寒此人，总能让陆昀内心宁静。
诸长老神交片刻，便一齐侧身看向陆昀和郁寒。他们眼神柔和深邃，像是将这二人从里到外、从过去到现在都看了个彻彻底底，藏不住一点秘密。
稍许，净莲仙子柔声道：“你二人且不必紧张，今朝唤你们来此，乃是为了恭贺你们成功通过仙门遴选。”
陆昀听闻，心中松了一口气，便同郁寒郁寒一道拱手行礼以表谢意。
才定下心，便忽听凉亭内传出杯盏敲桌声。玉杯落桌，清脆震响。
陆昀心中也随之一颤，他抬眸望去，便见一身着宽敞道袍的幼小儿童正停杯望着他二人，目光清寒、不似旁人那般柔和。
正是归墟仙门的玉宵长老。
陆昀观此人面相不善、心道不妙。果然，旋即听闻这玉宵长老说道：“你便是扶风城陆昀？”
他目光直视陆昀，不容闪躲。
陆昀沉下心，恭敬回道：“正是。弟子扶风城陆昀，见过玉宵长老。”
玉宵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你们虽已通过仙门遴选，我本不该多问。但……”
他眼神掠过陆昀手中的拂雪剑，沉眸道：“你在第三关与人比试时究竟是用了何法？我竟一时也看不透，可否告知？”
“这……”陆昀蹙眉，这可该如何是好？
观陆昀紧张，玉宵又转而笑道：“你别紧张，此乃我私下要求，与仙门遴选无关。你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亦不强求。”
玉宵此言，虽是给了陆昀台阶下，但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四位长老面前，陆昀到底是不好真的驳了玉宵面子。
毕竟，得罪一位元婴境界后期的长老，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情急之下，陆昀灵机一动，拱手道：“弟子与那剑修比武时，忽地想起凌云仙门开宗祖师、凌云仙尊的一句敲打之语。”
玉宵抿茶：“哦？说来听听？”
陆昀沉声道：“与人比剑，一论自身修为，二言剑心领悟。”
他渐渐站直身体，与四位长老正面相对，说道：“若论修为高低，我确实不及那剑修，但在剑心领悟上，我却是要胜他一筹。”
玉宵神色微敛，轻呵一声道：“你想说，你是以剑心来弥补修为上的差距？”
陆昀肯定道：“正是。”
玉宵猛力落杯，忽闻一声震响，轻声笑道：“荒唐！”
说到底，“剑心”这一说法终究是虚无缥缈，没有修为来的实在。
他看向陆昀，目如寒芒、冷声警告道：“你莫不是真把我当八岁幼儿一般糊弄？”
陆昀大惊，赶忙拱手躬身致歉道：“弟子不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气氛很是微妙。
郁寒见状，连忙拱手道：“玉宵长老，昀儿所言句句属实，切莫责怪。若是您实在不信……”
他抬眸看向端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的长清长老，心中暗笑，连忙说道：“您可以问问长清长老，他属凌云仙门，对于凌云仙尊之事当是知晓的。”
一言既出，长清猛地咳嗽一声，竟是被清茶所呛。他尴尬地拂去水渍，看着满目惊疑的玉宵，疲惫点头道：“他所言不假，以剑心胜人，确有其事。”
玉宵“啧”了一声，蹙眉道：“我怎么未曾听闻？”
长清润了润嗓子，瞥了一眼玉宵，不屑说道：“昔年，凌云仙尊在‘兰亭城’仅以元婴修为便战退化神修为的虚空魔尊，靠的便是这无上剑意。”
“一人一剑，便护住了兰亭城千万子民，何等风光潇洒！”长清回忆往事，不免心绪激动起来。
他笑道：“彼时，你归墟仙门连名号都未曾有，后又久居昆仑不出，怎会知晓我凌云仙门此等伟事？”
玉宵长老脸色霎时有些发青，一时语塞、尴尬不已。
紫微长老这时看向玉宵，笑道：“道修、剑修终是殊途，你不懂剑，便不要说话。”
“门外汉。”
“你？！”玉宵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净莲仙子掩面笑道：“陆昀，你莫怪玉宵长老，他可是咱们几位中最为关心弟子之人。他如此发问，乃是担忧你使用妖法、误入歧途。”
陆昀心中长舒一口气，回道：“弟子明白，多谢玉宵长老敲打提醒之恩。自当谨记、莫敢遗忘。”
郁寒也神色和缓，他轻轻拍了拍陆昀的后背，示意他挺直一些：“怕甚么？你又没错。”
陆昀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热，身体微颤，顺着郁寒掌心的力道挺直了一些。郁寒这才满意地松手，向下一滑，蜻蜓点水一般拂过陆昀的腰侧，陆昀腰身微麻，又站得更直了一些。
山谷清风拂过，静心醒神。
净莲仙子继续道：“也不多留你们了，还有最后一事要问你们。”
陆昀二人拱手聆听。
净莲仙子微笑道：“过了仙门遴选，便是我仙家之人。不过你得先选个归宿，如今四方仙门长老在此，还不速速抉择？”
她补充道：“这可是遴选前三甲才有的待遇，可以自选心仪仙门，后来者便只有被选择的份。”
陆昀心中欢喜，只是四方仙门各有长处，他也从未想过要入哪方仙门，一时犯了难。
他皱眉看向四位长老，心中思绪摇摆：“这归墟仙门专攻道修，凌云仙门精于剑修。至于千机仙门和缥缈仙门，则分别是器修和医修仙门。”
哪一个都好，只是……
郁寒在一旁反而等得心痒难耐、焦灼不已。他低声打探道：“昀儿，你选好要入哪方仙门了吗？”
陆昀思绪回归，循声看向郁寒，倏地心有所感。
他嘴角微扬，刚准备脱口而出，又急忙闭嘴忍住了，只反问道：“大哥呢？”
“我？”
郁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本就是凌云仙门之人，若是陆昀选择了其余门派，他岂不是也要跟着跳槽？换老东家？
郁寒心中刚如此想过，便察觉到凉亭内品茶的长清长老投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像是在说：“你敢？！”
这时，紫微长老神色和蔼，他轻抚雪白长须，说道：“陆昀，你可愿入我千机仙门？”
陆昀失神：“啊……？”
玉宵长老憋气已久，这时听闻紫微言论，没好气道：“你看他细皮嫩肉的，难道跟着你回乐游山打铁吗？”
紫微长老吹胡子瞪眼，立即回道：“打铁怎么了？难不成跟你回昆仑山去学鬼画符？”
眼见两人争执不下，净莲仙子笑道：“这孩子生得净美，倒不如随我回天虞山，游山玩水、学医采药岂不合适？”
玉宵、紫微齐声道：“你们不是只收女修吗？！”
陆昀一时沉默：“……”
众人争执不下，郁寒心中更好似火燎一般，他又催促道：“好昀儿，你选好了吗？”
陆昀抿唇浅笑，说：“选好了。”
众人闻声竟一时沉默，郁寒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一手抚上陆昀肩膀，不自觉稍稍用力，像是要将这人紧紧握住一般。
郁寒一面承受着长清长老投来的肃杀寒凉的眼神，同时做好了跳槽换老东家的觉悟。
大不了，再同凌云仙门那几个老顽固打一场便是！
终于，陆昀抬手上肩，反手握紧郁寒手后背，像是回应一般诚恳真挚地说道：
“弟子陆昀，愿入琢光山凌云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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