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仙门以剑闻名,乃久负盛名的剑修大宗,自立于仙道而百年不败。莘莘弟子归去又来,早已遍布玄黄大陆每个角落。
千秋百代,愈渐强盛。
可陆昀并不是剑修,从小到大都未曾修行过剑法,甚至连剑都未曾触碰过。方才陆昀与那剑修比试,还是他开天辟地头一回触摸到剑,以至于比试时竟没顺利御剑出鞘。
也许净莲仙子说得对,陆昀这细皮嫩肉的倒不如随她回缥缈仙门。修行医道、岂不美哉。
郁寒心中也是有此顾虑,他虽然急切地渴望陆昀入他凌云仙门,但修行之事又岂容儿戏。若因为自己的私心误事,郁寒恐怕要悔恨终身。
所以当陆昀说出愿入凌云仙门之时,郁寒心中的欣喜激动之情只短暂浮现,取而代之的则是焦虑与不安的情绪。
他心中惶恐,这时便听见长清长老确认道:“陆昀,你可要想好了,这门派一旦选定,便不容变更。若敢食言,便视为叛宗之举!”
陆昀神色沉着冷静,又拱手行了一礼,清晰说道:“弟子陆昀,愿入凌云仙门,习剑道、修剑心,望长老成全。”
长清听闻,微微颔首、沉声道:“你既决意如此,我便应允了你。愿你来日回首今朝,莫要怨悔。”
陆昀躬身微拜:“弟子谨记。”
长清长老满意点头,这才将目光重新锁定回郁寒身上,随意道:“那你呢?意入何门?”
郁寒自然没有犹豫,难得恭敬回道:“弟子郁寒,也愿入凌云仙门,望长老应允。”
长清长老饮茶一口,点头默许。
两人门派选定,便不得再有更改。其余三位长老本来还对郁寒十分感兴趣,心想若是入了门中,定要倾力培养才好。
只可惜,都入了凌云仙门。
玉宵长老重重“唉”了一声,无奈拱手祝贺道:“恭喜了,你凌云仙门一举收下仙门遴选前二甲,看来这三年之后的‘百仙大会’又要大放异彩咯。”
长清挑眉笑道:“你少酸。怎么,上次输得不服气?”
玉宵别过头,拱手叹息:“哪敢呐。”
长清不愿再细提往事,省得又与玉宵结怨。
他转身面向陆昀和郁寒,抬手指向他二人身后,道:“此间事了,你二人便沿着这身后山路自行上去罢,届时自会有人接引。”
陆昀与郁寒听言,便行礼作别、转身即离。
二人身前,圆形石阶沿着山中小道缓缓铺开,顺势而上、蔓延至顶。其间青苔渐生,附于石阶之上,青葱朦胧、别有景致。
林中仙鹤啼鸣,清风白云、溪水环山,处处皆景。
郁寒领先陆昀两步,他一手拽紧陆昀,在前边探路。山林路滑,郁寒忧心陆昀会摔倒。
陆昀早先就说不用了,可郁寒坚持道:“你久居陆宅,未曾远行。前夜是我不对,害你身陷险境、折腾整宿,你嘴上不说,想来还没彻底恢复。”
陆昀争执不过,便由郁寒领着走。
郁寒本意是载着陆昀御剑而行,但陆昀初入此山便觉惊艳,叹道:“仙家造物,到底与凡间不同。难得来此,匆匆而过未免有些可惜。”
郁寒暗暗记下,领着陆昀徒步而行,道:“后面的通关者还要好些时辰才会到达,咱们大可不必着急。”
陆昀不曾想,男子也能细心如此。他忽地停下脚步,抬眸笑道:“大哥,谢谢你。”
陆昀反手握紧郁寒,与他并排而行,接着说:“一路匆忙,尚未探听大哥家住何处,大哥可否告知,日后我好登门拜访。”
陆昀这番问话,倒是给郁寒提了个醒。进入仙门之前,每个人的出身之地都要登记在册。而登记所用的纸张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法宝,乃凌云仙门开宗祖师所创,名唤:“问心。”
问心竹简上所记载之事都必须问心无愧、于己无愧,但凡心思有丝毫动摇,问心竹简便会当即焚烧。世间千百事,人们骗得了旁人,却独独骗不过自己。
谁都不例外,郁寒亦如是,他深有感触。
陆昀观郁寒一时沉思,像是陷入苦恼之中,便忙说道:“我随口一问,大哥无须在意。”
“你看。那前边又有个凉亭,咱们正好小憩片刻。”陆昀指着前方的一座碧竹凉亭,试图转移开话题。想来自己冒昧了,不该问这些。
郁寒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他对“家”并无什么概念。若真要溯及以往,倒也不是没有被称为“家”的地方。只是那里如今早已一片断壁残垣、凄草荒芜。
物是人非之地,郁寒实在不愿回想。往事已逝、徒增寂寞。百年光阴、过眼云烟,只有眼前的人是真的。
陆昀站在凉亭栏杆旁试图眺望远处,幽谷清风阵阵传来,卷起衣摆随风肆意张扬。
远去青山,渐化浮影。
登高眺远,陆昀难免心生感慨:“此别扶风城,遥遥无归期。”
此时,郁寒也靠着凉亭竹柱凝眸静视。不过他看的不是眼前之景,而是景中之人。
郁寒一时心软,轻声问道:“昀儿,你可曾后悔?”
陆昀转身与之相视,困惑道:“后悔什么?”
郁寒沉声道:“离开扶风城,参与这仙门遴选,还与我入了凌云仙门。”
他声音顿了顿,道:“你并不喜剑,你有更好的选择。”
陆昀闻言一笑,走近郁寒解释道:“可大哥是剑修,你定是想入凌云仙门,那我便与你一起。”
郁寒心中一暖,犹豫道:“那你……就不怕揽月仙尊吗?他若是知晓你在凌云仙门,前来寻你怎么办?”
陆昀神色微惊,一拍脑袋惊呼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快步走过郁寒身边,就要往山下去,道:“那我赶紧去给四位长老求情,看看还能不能改主意。”
“不可!”郁寒闻之大惊。他一手不受控制地瞬间伸出,紧紧环扣住陆昀手腕。用力一拉,陆昀便转身向他扑了过来。
陆昀身形移转、一时不受控制,他也没想到郁寒会如此迅速坚定地做出判断。
他顺势伸手将拂雪剑按在了郁寒胸前,站稳身形,挑眉笑道:“我开玩笑的。”
“你……”郁寒还没缓过神来,他皱眉稍许,只无奈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陆昀将拂雪留在了郁寒怀中,回道:“那大哥便不要尽说些劝退我的话。揽月仙尊若真要怪罪惩治于我,我自无处可逃,哪里都一样。”
他与郁寒明眸相对,坦然道:“再者,我与揽月仙尊并不相识,他即便当面问我,我也断然不会应允。他堂堂仙尊,总不会与我一个小辈过不去。若他真要找容器,多的是人愿意,不必执拗于我。”
郁寒一边苦笑认同,一边心中暗暗后悔,先前之事确实是自己操之过急。但他当时才刚摆脱自身种种桎梏、得以自由。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要去寻陆昀。因此,他与太上长老甚至争执数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十年之事,一时难以言尽。
只是在当时郁寒的心中,陆昀生来金贵,是放在自己心尖儿上、肖想了数年之久的人,而他自己仍是那个出身扶风城的破烂小乞丐。
提亲结为道侣一事,郁寒总不能亏待了陆昀,至少在身份上要对得起他。若是以乞丐名义求亲,莫不教人笑话,更令陆昀难堪。
郁寒有此想法、言出必行,便由此生出后续诸多麻烦之事。其中最为凌云弟子知晓的,便是长达三月的旷世一战。
凌云峰顶,郁寒孤身独对凌云三大长老。苦战三月,终于问鼎凌云。此间不易,更是无人知晓。但自此,长老之名、仙峰归属,再无人争论。
扶风城一别十年,其间种种、往事纷扰,更是不知从何说起,实在一言难尽。
郁寒一心只想与陆昀快些在一起的才好,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郁寒几乎快要魔怔。
只是他千算万想,竟然在关键时刻被自己给坑害了一把。彼时,陆昀心中却另有其人,而那人正是儿时郁寒。
郁寒一时哭笑不得,心中悲喜交加。
巫溪后山之时,他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也好,彼此重新认识。”
连日以来,郁寒最为担心的,便是陆昀不再喜欢如今的自己。若是告知陆昀真相,陆昀又会如何面对自己?
或者说,陆昀从来都只把郁寒当做“兄长”或是“大哥”一般,别无他意。说来好笑,郁寒枉为化神后期境界,渡过千百种磨难,竟然败给了心魔。
他心中惴惴不安,忧心惶恐数日。
他日思夜想着的陆昀真心,竟然成了他最为畏惧害怕的之物,像是有一柄摇摆不安的无形利刃,紧紧悬在郁寒心间。
郁寒有时退缩懦弱地想:“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还能一直陪在这人身边。”
至少,这人不会像很久以前一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自己赶走,赶出郁寒记忆中的“家”。
……
幽谷清风过,醒神静心。
郁寒沉思良久,只将拂雪剑又递回给陆昀。他一时嘴拙,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生怕给陆昀更添哪怕多一丝的负担。
郁寒喉结滚动,双眼甚至有些朦胧。哪怕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也无从说起,最终只低眉沉声,真挚恳求一般说道:“你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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