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瑭收拾完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就去三楼的西餐厅里随便吃点哄哄肚子。
轮回这次花大手笔包下了整座酒店，除了各家战队和联盟的工作人员外，闲杂人等一律谢绝入内。照理说这样的安排总该万无一失了，可就在昨日职业选手陆续抵达时，还是有人被混进来的狂热粉丝堵在了房间门口。
即使最后双方和气地协商解决了，但这件事让原先以为可以松快几天的选手们再次提高了警惕。
孙翔一进包间就把口罩摘了下来，他拿起菜单晃了晃，“你要吃什么？”
“你先看吧。”
知道她的性子，孙翔拿起笔不客气地先点了。他是真的饿，晚饭没扒两口，现在感觉能吃掉三块牛排。
他们落座的地方与其说是包厢，倒不如说是用折叠屏风和帘子隔出来的一块角落。进门的时候阮瑭就注意到店内的大堂座很少，几乎都是这种不伦不类的隔间。问过前台才知道，这里原本是开放式的用餐区，因为考虑到全明星周末对隐私要求的特殊性才匆忙改装。
“糖妹！！！”
进来倒水的服务员一看到他们先是惊呼了一声，接着小心地探出帘外四下瞅了瞅，没发现可疑分子后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来满脸兴奋地站在原地。
阮瑭把羽绒服的帽子翻了下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
“好！！”
孙翔被他超大声的回答震得耳朵疼，“粉丝？”
“孙翔！”虽然没有看到阮瑭那么激动，服务员还是不住地点头，“是的！我是糖妹的粉，今年刚入坑，目前在第十区玩。糖妹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有看，真的好厉害好帅气好可爱，我超级超级喜欢你！”
他颠来倒去的反复说着，被口水呛到了也不舍得偏过头咳嗽，直憋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才吞吞吐吐地小声请求：“我、我能和您拍张合照吗？”
“抱歉。”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沉。
“不过我可以偷偷写一份个签，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要我要的！！！”他又活过来了，抱着水壶蹦了两下，没等阮瑭出言提醒就被烫得嘶嘶抽气。
“那个、就是我的海报都在员工柜子里，我现在去拿可以吗？很快的！”
“嗯，不急。”
“你人气很高嘛。”孙翔把菜单掉了个头递给她，“走到哪里都有粉丝。”
“性别红利罢了。”阮瑭抿嘴一笑。
孙翔刚预备反驳，帘子就被拉开，气喘吁吁的服务员抱着海报筒进来了。果然很快——个鬼啊！这才过去多久？用飞的吗？！
他靠在椅背上，不爽地看着服务员献宝似的把一张张海报铺开，然后糖妹那个傻憨憨竟然真的一张一张签了过去。
“咳咳。”清了清嗓子，孙翔伸手挡住她的落笔，“够了吧？都有十张了！”
“其实我有张一叶之秋和一梦皆空的P图海报，那个……”服务员抽出垫底的那张，颇为踌躇地喃喃道，“如果方便的话……”
海报上两名游戏角色各自做着本职业的待机动作，一左一右站立着。人物像素模糊，衔接处也很粗糙，看得出来只是新手的练习之作。
“谢谢。”指尖划过光滑的表面，阮瑭先签完，随后把签字笔连同海报传给他，“一起？”
这是她在叶秋退役后第一次没有逃避地坦然面对他。孙翔压下嘴角，大手一挥，两个截然不同的字迹并排陈列。
阮瑭、孙翔。
等大喜过望的服务员带着菜单晕晕乎乎地出去了，孙翔还心情大好地同她聊天：“我本来以为他是你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唯粉。结果也是我的粉丝嘛，有眼光！就是太没眼力见了，如果我不喊停，你真打算给他全部签完？跟你说这种粉丝很容易得寸进尺的。”
“偶尔一次。”阮瑭笑笑：“再说大晚上的，算啦。”
又来了。
低垂的双眼、漫不经心的语调，还有藏在话中的像是哄小孩一般的安抚。
好心情戛然而止。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之间始终不冷不热的。或者说，是她单方面地一再拒绝他的靠近。而她展现出来的模样，也总让他莫名的联想到叶秋。
察觉到孙翔注视的目光，阮瑭把手机调高音量后横过来放在桌子中央，“要一起看吗？”
视频里是赛后记者会采访的直播回放，现下正播到王杰希被口不择言的记者问到输给本队的新秀有什么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真是多此一问！难不成还会觉得开心？
孙翔最不耐烦这类怎么看怎么想的提问，也正基于此，在主办方询问他要不要参加记者会的时候，他直接一口回绝了。其实如果胜了，他也不介意浪费点时间过去，但他输了。
在众人面前、在她面前，以叶秋继任者的身份输给了她的队长。
孙翔听着王杰希不断强调着“微草的未来”，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
“请问王队，最后一场阮瑭输给了周泽楷，孙翔也输给了韩文清，这股来势汹汹的新生代势力是否言过其实？你对他们持有什么看法呢？”
“傻逼。”对此，孙翔翻了个白眼。他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抬头就见她蹙着眉头听着王杰希打官腔。
“这有什么好听的？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能用同样的意思组成不同的语句应对各种刁钻的问题，这还不够厉害呀？”
敲桌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嗤了一声：“还不是输了，而且对方是一个无名小辈。他不说得好听点，面子上都过不去。”
被孙翔火|药味十足的评论愣了几秒，阮瑭按下静音键，“他没有输，或许他还是今晚唯一的赢家。”
又来了！
明明只相差一岁而已，可他不止一次地感到与她距离那么远。明明只是分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她的周身却如同笼罩在经年不散的雾气下，就算再如何努力前进，也好似永远抵达不了。
“连你也觉得我不配？”忍无可忍，孙翔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因为我接手了一叶之秋，而叶秋是你的师父，你就一直这样、这样——”
他想问这一句太久了，久到尽管想不出下文，也不愿用难听的词语中伤她。
于是他干脆指着无声播放中的视频质问道：“王杰希哪里赢了？高英杰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败了他，他怎么就成唯一的赢家了？”
——不想和我说话就别说，不想理我就别理，要绝交就索性说个彻底！……不要这样随意地敷衍我啊。
是那样专注又炽热的、能一眼望到底的双眸，直白到让人自惭形秽。
“求仁得仁，王队的心血没有白费。他输了比赛，却为微草赢下了未来。”阮瑭错开视线没有再进一步地给出解释。诚如喻文州所言，为了这一场，王杰希牺牲极大。她不会自以为是地替他正名，但也不会装作一无所知地落井下石，懂的人自然懂。
良苦用心，不该被拿来聊作谈资。
停顿数秒，她深呼吸一口气，随即抬眼认真地看向孙翔瞳孔深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配。相反，我很庆幸那个人是你。”
“因为我知道你的天分、刻苦，也知道你的转型绝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相信一叶之秋在你手上将会延续斗神的威名，也相信你一定可以牢牢握住胜利。”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语速也很慢。但就是这几句话，落在孙翔耳中犹如雨中惊雷。心中的小人在此时此刻也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浸在酸甜的汽水中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冒着泡，另一半则因她的肯定与祝福而倍感委屈。
什么嘛，纠结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她——
掀帘而入的服务员打破了空间内弥漫的安静。等他放下餐点出去，孙翔整理好表情，扬起下巴看她：“……别以为夸我两句这事就能糊弄过去。我之前打你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那几天没缓过神来，抱歉。”
“发你消息也不回！”
“你的昵称换成了一叶之秋，总得允许我有个适应期吧？”
张口闭口都是叶秋长叶秋短的，那家伙都退役了还老是阴魂不散！
孙翔叉起一颗芝士球丢进嘴里，浓郁的香味在口中炸开。在这个看似冰释前嫌的温馨时刻，过往的片段突然一个个闪现串联。他后知后觉又不敢确定地将脑中闪过的念头问了出口：
“喂，你是不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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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言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命运将你推向无数偶然汇聚而成的必然，你却狂妄地认为那是自我选择的远方。
在散步回程路上碰到王杰希和喻文州，这是个偶然。问候完毕被邀请一起去吃宵夜，这也是偶然。因为酒店外聚集了一些不愿离开的粉丝而选择了酒店内自营的餐厅，这还是偶然。
“连你也觉得我不配？”
——那这一定是偶然中的必然。
孙翔愤怒的声音从左侧的邻间传来，职业素养满分的服务员面不改色地微笑着请他们入座。
“王杰希哪里赢了？高英杰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败了他，他怎么就成唯一的赢家了？”
拿起杯子的手顿了顿，包括王杰希本人在内，他们一时之间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林敬言抿了一口水，竟不知这一刻是该吐槽这包间的隔音约等于无，还是吐槽他们三人没有绅士风度地做起了听墙角这种事。
然而所谓命运的偶然，注定不会只降落在某一处。
在孙翔与阮瑭离开后，三人早已没了进食的兴致。等他们撩开帘子朝外走去时，与同样潦草结束聚餐的轮回撞了个正着。
回看了眼被夹在正中的包厢，林敬言忍不住扶额：到底得什么“神仙”运气才能选到这种位置？想起两人最后的一番对话，众人又是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匆匆寒暄完，便沉默地各自离去了。
云山乱：有种难过的感觉居然
残忍静默：+1
吴霜钩月：+1
笑歌自若：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叶秋是退役了，可糖妹会追随他的脚步完成梦想。这么想的话，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
残忍静默：[大哭]糖妹真的好好啊！！！
云山乱：说实话，我有点点嫉妒叶神了
吴霜钩月：今天真的让我刷新了对“无巧不成书”的认识，绝了
无浪：据说，这世上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哦。
一枪穿云：嗯。
也许真有命运，也真的有滚滚洪流中交织缠绕的因缘际会。
“不如让我来试试？”
全明星周末第二日，熟悉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阮瑭清晰地听到了世界骤停的轰鸣。
如此尖锐、如此鼓噪，又如此温柔。
她想，原来她是这样的思念他。
没有一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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