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账号卡！”
“不要，我来！”
“别闹……快给我！”
“不给……”
啪得一声，比赛台的扬声开关被关上了。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开关又被撞开，陆陆续续地传来一些争夺碰撞声。
观众们不明所以地四下讨论开了，职业选手的坐席区里也是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凑到了一块。不过选手们在意的就不是除轮回外压根没人放心上的对决胜负了。他们原想借杜明之手试试这位新人玩家的深浅，可现下突然冒出来一个“替补”，计划落空之余又难免好奇。
场馆内的空调打得很暖，阮瑭的手却始终是冰凉凉的。
从他声音响起的那刻起，她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在屏幕上了。她知道面前还有机器在拍着她，也知道她应该合群地露出好奇或疑惑等其他神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地走着神。
但是他在那里。
隔着走道、舞台、赛场，近得触手可及。
阮瑭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再遇到他。
叶秋对这种偏商业的活动从来都不大感兴趣。往年的全明星是不得不来，今年退役了指不定窝在哪里舒服地玩游戏呢。况且他也没有提前透露要来的讯息，所以她就默认了这届全明星周末是碰不到他的。
然而，就有这么巧。
比赛很快开始，台下急吼吼向选手寻求帮助的工作人员总算松了口气。他蹲在地上避过人群观看的视野，正准备轻手轻脚地返回后台，耳麦中就传来了新的指示。尽管不理解直播危机已经解除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他还是赶忙蹿到阮瑭身边小声转述了请求。
全明星的第二天历来是以表演性质为主，多是一些与玩家互动的小游戏。场上场下乐呵乐呵，凑个趣就万事大吉了。原本阮瑭也是抱着当观众的心态来的，今天没有她的出场安排，她就跟戴妍琦一起坐到了有云秀和沐橙的看台另一侧，四个姑娘说说笑笑的，委实是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动静瞒不了人，苏沐橙见她理了理衣服要走，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说不放心，让我在台下等一等。”
“轮回就在旁边，真有万一谁跑上去圆个场都行。怎么让你去？”
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没看那工作人员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都没人肯应？苏沐橙叹了口气，心说大约是病急乱投医，逮到一个好说话的就忙不迭拉走。即便糖糖的人气和实力都有目共睹，可她毕竟是这个赛季刚出道的新人。在别家战队的主场，由一个新人去给那个战队里的前辈解围，这叫什么事？
察觉到她担忧的情绪，阮瑭握了握她伸过来的手，“没事的，我去看看他。”
这个他当然不会是指杜明。苏沐橙了然：“那一会我们外面见，吃点东西再回去。”
阮瑭没接话仅仅是笑了笑，随后弯腰沿着过道走了出去。
“遮影步！”
“这人到底是谁？有人认识吗？”
“脸都没看到，估计是妹子那边的吧。”
“靠，这个龙牙！高手兄肯定不是一般人。”
“啧啧，杜明今天踢到铁板了。”
接连不断的讨论声充斥着整个空间，阮瑭一路走到坐席边缘，离比赛台只消上个台阶的距离。她起初是打算在角落站会的，但坐在最边缘的周泽楷见她来了，直接往里坐了坐，硬是给她挪出了大半个座位来。
到场的轮回战队成员们都侧过身友好地朝她打招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他们格外热情，但收到善意的阮瑭也礼貌地一一答过。
“谢谢。”
“嗯，你去？”
“双重保险。”
周泽楷点点头，“谢谢。”
坐在他左侧的方明华本来还好奇两人会聊点什么，听完之后转头对上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摆摆手，跟吴启换了位子，示意他想知道自己上吧。
此时对决进展过半，“狂剑士”杜明非但没能打出他的奔放气势，反而被对面压得东逃西窜的，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杜明怎么还不反击？”吕泊远看得干着急。一个表演赛而已，输赢倒是其次，被撵得跟丧家之犬一样才更让人不爽。
“谨慎一些也好。”
就在众人为杜明的逃避作出合理猜测时，周泽楷冷不丁地说道：“反击不了。”
唰——大家齐齐朝他看去。周泽楷却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在认真看了看屏幕中的多个视角后才给出答案：“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没看出端倪的几人俱是一怔。
吕泊远则皱了皱眉重新审视战况：“难道说，现在已经不是杜明不想反击，而是他不能反击了吗？”
那这只能说明他跟对方的差距太大，是实力的全方位碾压。
可问题就在这里。杜明虽不是一线大牌，却也是打出姓名来的中游偏上选手了，能对他形成如此压制的人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脑子活泛些的早就探头探脑地寻找开了，他们本以为是大神披马甲上去救场的。可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好好地坐在原位——咦？糖妹不在！那人刚想嚎出来，转念一想不对啊，糖妹玩的是剑客，台上的大神可是战法哇。再仔细一瞧，喔，原来糖妹坐到最边的角落去了。
黄少天老早就眼尖地发现她换位子了，稍稍联想便知道联盟打得什么鬼主意。他跟苏沐橙的想法相同，这事谁揽谁倒霉。但木已成舟，还是糖妹自己点的头，除了感慨几句傻乎乎太好骗了，也再没别的办法。
他一面关注着某只呆呆的小笨猪，一面紧跟赛况。在看到杜明抢先打出一记连突刺后，黄少天立刻发出叹息：“我汗，这白痴，这哪能行啊！”
“别说人家的技能等级比他高，就算是同阶，连突刺判定也没龙牙强啊！这个时候出连突刺不是找死吗？”这样的唠叨并不耽误他眼观六路，瞥到阮瑭时他眼神一亮，“嘿，软软在活动手腕了，是要上了吗？也是啊，如果换做她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不过这个节点换人有耍赖的嫌疑，对方肯答应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也来不及回答了。
豪龙破军一出，尚在僵直状态的剑客瞬间就被强大的冲击力挑飞旋转着冲向了上空。转速之快，让观看杜明第一视角的观众们都不适地闭了闭眼。等他们差不多适应的时候，又一记大招贯穿了在最高点即将坠落的剑客：
怒龙穿心！
阮瑭甩甩手，结束赛前热身。她起身走到了台阶下，似在等待着什么。
屏幕中的战法大步流星地追上了剑客，杜明则勉力打出一个银光落刃改变了剑客滞在半空中的身形，然后突然变向一个坠地，正是恰好从那龙头旁滑过。
收回视线，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她什么也没看，只是低头轻声一笑。再抬眼时，她的面上只余坚定从容。
一步、两步，拾阶而上。
时刻关注阮瑭的导播马上给出追随光，又将她的身形单独切了出来。
两方天地、互不相关的画面，渡光而去的背影、在让过角度后扭头咬住剑客的龙头——
伏龙天翔，全中！
“龙抬头？？？是谁在比赛台上？？”
这一个，却是不需要解答了。
因为那样憧憬的目光，她再没给过旁人。
黄少天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只兴致缺缺地靠着椅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账号卡。那个传奇招式带来的震惊让所有人几乎忘了比赛还未结束，嗅出风向的职业选手们纷纷等待着下一场好戏的开锣。
相较于外界的喧闹沸腾，比赛台上静得让人难受。
伏龙天翔后，杜明彻底失去了斗志。一而再再而三，这场随意抽个幸运观众就能完成的表演赛严重透支了他的体力、思考，甚至是自信。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角色是怎么会被叼中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继续这场看得到结果的对决。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地停止了应对。而身后之人就这样半弯腰地站在他身侧接管了鼠标与键盘。
“辛苦了。”
话音落下，他迟钝地感受到了发丝拂过耳畔的触觉。而这个声音……糖妹？！
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游戏中的剑客也飞速动了起来。
来了！
即时飙升的手速让仅剩一层血皮的剑客惊险地躲过了攻击。拉开距离，游戏中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我说，这样不厚道吧？”带有隐约笑意的，熟稔的问候。
“请多指教。”
“诶呦，要不然再开一局？这点血量两三下就没了。”
感受到唐柔“你怎么还调戏上人家小姑娘了”的无声注视，叶修轻咳了一声：“键盘不顺手吧？技能加点也不是你常用的。这样即使我赢了也胜之不武嘛。”
什么玩意儿？？？
本来场内占多数的主场粉丝对杜明打出这种鸡飞狗跳的比赛就很不满了，眼看末尾还要阮瑭去救场，甭管是好心还是官方安排，都让他们心里的火气蹭蹭得往上涨。
但随着有关龙抬头议论的爆发，台上两人的对话忽然就有了另一番解读。
众所周知龙抬头是叶秋的绝技，而阮瑭又是他唯一正式公开过的徒弟。难道说台上的这位真就是圈内最神秘的大神叶秋？！而他今天为了宝贝徒弟终于舍得揭开庐山真面目了？不过在八卦之前，有个例行公事得先做一做：
“干死叶秋！！！”
“糖妹冲啊！往他脸上踩！”
“比赛可以输，叶秋的马甲必须掉！”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嗯，没毛病。无论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某人永远都是拉仇恨的第一好手。
一片嘘声中，阮瑭起身。她看了眼神情不属的杜明，拔出账号卡递给他，“我们该走了。”
杜明机械地跟着她抬脚迈了出去，他的脸上还保留着赛时的惊诧与茫然，脑子里乱糟糟的。但灯光亮起，满场的嘘声有如当头棒喝叫他清醒了过来。
他们出来得稍晚，上台挑战的妹子已经站在了舞台中央。主持人恨不得把话筒怼到她脸上，话中翻来覆去问的都是那个后来的神秘挑战者是谁。而他们两人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赤|裸裸地任由各色眼光打量。
直到此时，杜明才读懂阮瑭的那句“我们”是什么意思。
假如糖妹没上台，自然就不会有后续的对话。以他糟糕的状态，大概余下的战斗就是单方面的被痛扁。但她来了，不仅替他漂亮地完成收尾，还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让他得以保留一点主场作战的体面。
杜明一面被她义气的行为感动，一面又对昨晚阴差阳错的偷听感到抱歉。在下台时，他真诚地表示以后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直接喊他就成，好兄弟没二话！
阮瑭没有往坐席区走，闻言脚步稍停，“谢谢，但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啦。”
“诶？”
“可能有点吃醋吧？”
“啊？！”
杜明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那一句实在说得太轻，并且说完以后她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脑袋问号的他被队友拉着坐了下来。
场馆外，一家不起眼的冰激凌小店内。
苏沐橙刚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手机就传来消息提示音。
“糖糖的。”她把屏幕面向叶修晃了晃，“我在她上台前约她一起了，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如暮成雪：沐沐姐=3=，我就不过来了~
沐雨橙风：【一只小猪失去了梦想.jpg】是有什么事吗？我们都在等你呢。
如暮成雪：怪我QUQ我忘记今晚和人约好了的，咱们明天再约呀！
沐雨橙风：好吧，那你要吃冰激凌吗？我给你带点回来？
眼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褪去，叶修抖了抖烟灰，“怎么了？”
“她说不来了，和其他人有约。”放下手机，苏沐橙想了想，“难道又是孙翔？”
“她和孙翔很熟？”
“应该算玩得挺好的，之前孙翔还让我给她寄零食呢。昨晚他们出去吃宵夜，糖糖还给我带了我最近超爱的小蛋糕回来。”
“是吗。”叶修夹着烟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苏沐橙盯着聊天窗看了会，突然抬头问道：“你告诉她这次的全明星你要来了吗？”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去。噹得一声，勺子掉到了桌子上，而苏沐橙却顾不得去捡。
“你认真的？这都没说？”在得到肯定的点头后，她的神情变换了几瞬，最后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糖糖绝对生气了，唉……”
另一边，站在场馆外吹了会冷风，直冻到手脚冰凉的阮瑭刚准备走回酒店，一条围巾忽然从背后披到了她的肩上。
她回头，本该在场内观战的喻文州不知为何也提前退场了。
低头替她拢好围巾，他说：“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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