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莞睁眼便是红, 她愣愣的摸了一把自己脸上黏糊糊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红红的, 上头还有一滴一滴的血水滴在额头上。
她僵着脑袋机械的往上看, 就看见娘亲正痛苦的呼着气, 双眼费力睁着,一双手圈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娘亲,娘亲你流血了。”
一开口却是稚嫩的孩童音, 顾莞莞震惊的往后退了一下,却意外的整个人身体飘在了空中。
入眼是摔的散了架的马车, 马儿早已跑下了悬崖, 只剩下车厢的木架子。
那翻了的车架旁一个妇人圈着一个小女童, 脑袋不停的往外冒着血, 嘴里艰难的对着孩子说着:“去找爹爹,去,去找。”为了最后多与女儿说几句话, 她已撑了一会儿,如今却是话未说完,没了力气。
那女童抽噎着, 哭着喊了几声娘亲, 双手去拉娘亲的身子,却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小人儿也拉不动宠爱自己的娘亲分毫。
她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撑着翻倒在地的马车架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哭喊着,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出来救救娘亲。”她抽噎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直到绕到了马车的另一头,才瞧见了父亲胸口往下被车架子的另一头压在下面,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可她却依旧准确的跑到了自己爹爹的身边。
她那双小手用力的去搬那车架子,双手被木刺伤的全是血液丝毫不觉。她的脑子里只剩下爹爹被压在下面,一定很疼很疼,她要帮爹爹挪开,她要救爹爹。
悬在空中的顾莞莞早已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爹爹。”
那一身蓝袍的胸前被染红,那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轻轻喊着,“莞莞,爹的好莞莞,过来。”说完口中却是吐了一口血水出来。
他立马费劲的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擦了一把,生怕吓到小女孩。
小女孩哭着趴下来,她用那只小手颤抖着去替自己爹爹擦那些血。
男人像是已经撑不住了,抓住了那只小手,“莞莞要记得,爹留了东西给你,就在爹爹跟莞莞藏宝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便不要去取。莞莞一定要记住谁都不、不能信,还记得爹爹告诉你的吗,傻孩子才不会过得艰难,你不能让人知晓你过目不忘的本事,莞莞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好好活着,好好长大,以后嫁人生两个乖巧的孩子。”他似还有许多交代,只是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
小女孩的哭声已经小了,只剩下一抽一噎的,伤心的喊着,“爹爹。”
男人的呼吸急起来,抓着小女孩的手越来越紧,“要谨记,谁都不能信,藏宝是爹爹与莞莞的秘密,是秘密。”
男人睁着双眼瞧着小女孩,胸口却是早已没有了欺起伏。
小女孩伏在男人身上,终于撕心裂肺的放生大哭起来。
漂浮在空中的顾莞莞看着下边的这一切,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只剩下了伤心哭泣,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女孩哭的昏了过去。
她在空中抽噎着,很想到女孩的身边,这么一想她还真就到了地面,她伸出手想抱住小女孩,双手却穿过小女孩的身体。
她细细看着早已多年不见的爹爹,这个在她幼年将她宠上天的男人,睁着双眼,临终前带着对女儿满满的担忧。
天空好像黑了,她又走到另一头,那个妇人一个人倒在冷冰冰的地方。在心里默默喊着娘亲,她就像那个小女孩那般,伏在妇人的身边嚎嚎大哭。
“莞莞,顾莞莞,你醒醒。”一个心疼的声音响起。“莞莞,别哭。”
是谁在喊她,那个温暖的女声是谁的声音来着。
顾莞莞是被无法吸气憋醒的,她茫然的挣开双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片帕子轻轻在自己脸上擦拭着。
“莞莞,别哭。”
又是那声温和的女声,那带着安慰带着哄人的语气,让她寒冷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
当那帕子擦过双眼后,顾莞莞的眼中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她看见了齐钰锦拧着眉一脸担忧,她看见了齐钰锦眼中的柔软心疼。
顾莞莞沙哑的喊了一声,“王爷?”
她做梦了?梦见了当年马车出事的那一幕?
顾莞莞只觉喉咙干痛,浑身湿哒哒的很不舒服,昨日齐钰锦按着自己的手半抱着自己一定要自己睡,她连外衣都还穿着。
“你哭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飘到了顾莞莞的心上,她这才仔细看齐钰锦,看着她双眼有些泛红,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却摸着自己眼下湿乎乎的,自己还在流泪吗?
“我。”她看着齐钰锦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齐钰锦揽着她的腰,将她半抱着坐在自己怀里,又说了一声,“莞莞别哭。”
心里头却是讨厌极了自己的嘴笨。
顾莞莞扯了个笑,“我没事,就是做了梦罢了。”
她曾经以为齐钰锦只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罢了,现在却是清楚的看见齐钰锦的心疼,她对自己的在意,这份情是真的。
下意识的她就很想逃开这些,她记得爹爹说的话,爹爹说谁也不能信的。
前世她不乖只信了一个人,便是那样的结局。她谨记爹爹的话,上辈子从未想过哪家的公子长得俊俏,哪家的嫡子是良人,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心朝谁打开。
如果这个人只是普通的一个女子,向自己表达情意,她大可婉拒了便是。可这个人她是与自己拜堂成亲,与自己相敬如宾五年的人,更何况,她欠了这个人良多。
齐钰锦看着她那刻意的笑脸,心里头却更加难受了。她多想抚平这个人的悲伤,多想让她不再流泪。
她那脸上的泪水是那样刺眼,刺眼的让她很想让那些消失。
她俯下身子,慢慢的凑近顾莞莞的脸,将唇停留在她的眼下,细细的吻着她的泪。
一寸一寸的,直到那眼睛里不在往下滴水。
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着,她以她最为热烈的眼神盯着顾莞莞,一刻也不放过怀里人对自己亲近她的反应。
顾莞莞的手紧紧拽着齐钰锦胸口的衣襟,她脑子依旧懵的转不过来,好似还停留在梦中,心中是满满的悲伤,她累极了,无力的感受着齐钰锦的轻吻,对上那双浓烈柔意的眼。
不经过大脑的开口,“王爷是在占我的便宜。”
话一出口,她就清醒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想让自己钻进地缝里去。
没有地缝可钻,她只得钻进了齐钰锦怀里,避开她的眼神,不想被嘲笑。
说一个跟你有过五年同塌而眠的人占便宜,这可真真是要被笑死。
这副模样,在齐钰锦的眼里却是她的王妃娇羞了,她也乐得抱住往她怀里钻的人。
却依旧是忘不掉刚才的场景,她怕极了。
十岁习武,上战杀敌,她都未曾有这么怕过。
挥剑斩杀第一个死在她刀下的人时,满脸是血的她只是怔愣片刻,便继续厮杀。
可刚才,怀里的人不言不语只是留着泪抽噎着哭泣,她怕极了。生怕这个人伤心,怕这个人难过,更怕她一言不发离开自己。
她不能想象这个人真的有一天永远都不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活。
她会发疯,会想要毁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顾莞莞见齐钰锦不说话,以为这个人是在嘲笑她,又解释了一句,“我乱说的。”只是脑袋还是不好意思抬起,只是窝在齐钰锦的胸前。
一颗不安分的脑袋在自己的柔软前动一下,齐钰锦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又一想到这个女人此时还不知梦见了什么伤心着,到底只是伸手按住了顾莞莞的肩膀,无奈说了声,“莞莞现在才是在占我的便宜。”
顾莞莞听了那颗本还不安的蹭着的脑袋一顿,霎时脸就发热了,她可不就是在吃齐钰锦的豆腐。
她丝毫没往这方面想,全然是她们二人太熟悉了,这张床榻上她躺在齐钰锦的怀里这个姿势她早已不知做过多少次,已然习惯了。
习惯的压根没发现她是亲昵的窝在齐钰锦的怀里。
现在她们这样不清不楚的感情,这样亲昵确实是不合适的。
她松开自己的手,就要将脑袋抬起,却是被齐钰锦一按,便又贴上了她的胸口。
“没关系,莞莞是我的妻,如何都是应该的。”
那团柔软就被自己压着,顾莞莞的脸已不是发热了,而是感觉要烧起来。
“王爷,放开我。”顾莞莞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齐钰锦的肩。
齐钰锦看着她那根细指,有些黑脸,就这么嫌弃我?
突的想到什么,齐钰锦拧着眉,问道:“你是因顾清伶嫁给我的,你可是嫌我是个女子?”
她竟从未想过,在长都城长大的顾莞莞,与一个女子成婚,该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才是。
顾莞莞却是脱口而出,“我没有,王爷。”
她自小就将齐王爷当成是自己心里的英雄,虽她想的是一个强壮的彪悍的女子,可她见到齐钰锦的真容时只有幸好的安心。
说起来,她出嫁前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嫁的是个女子是一件多天理难容的事,哪怕丫鬟们觉得她可怜,她也从未因嫁的是个女子而有什么难过。
她怕齐钰锦误会,又跟着说:“王爷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亦是个美丽的女子,五年前能嫁给王爷是莞莞的幸运。”
这话她一点都不违心,以前不知,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如果不是齐钰锦娶了她,那她依旧是会沦为太后的棋子,届时她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遇到一个待她如斯的联姻对象。
齐钰锦却还是有些不确定,“当真不嫌弃我?”
顾莞莞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那王爷得了圣旨要娶我,可有嫌弃我是个女子?”
“我怎可能会嫌弃莞莞,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是疯了么,她怎么会嫌弃顾莞莞是个女子,她自小就晓得长大了要成婚的人是这个小姑娘了好吗。
“那就是了,王爷这样的英雄人物都不嫌弃,我又哪里来的嫌弃。”
顾莞莞越发觉得她们二人聊的话有些不对劲,她怎么有一种与齐钰锦两情相悦的亲昵恩爱。
这想法一有,可是把顾莞莞吓了一跳。她伸手用了些力推齐钰锦,“松开我,我想沐浴。”
她身上的确是被汗水和泪水浸湿了,衣裳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再与齐钰锦这样亲近下去了,她应该忘记以前的那五年,忘记那些习惯。从此她只是顾莞莞,而不是牢记做正妻该做的事的齐王妃。
齐钰锦却搂的更紧了,“告诉我,你因何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天冷了,天上怕是要掉个王爷下来抱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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