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莞是小跑着回东院子的, 她看见那沾了血的衣裳时,额上冒着汗水, 散落的发丝狼狈的黏在脸上, 停在离床榻有几步远的地儿, 微微喘着气慢慢平息自己。
此时床榻的床帘高高挂起,除了那地上带血的衣裳外,她只能看见围在床榻边的丫鬟婆子还有几个将士, 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犹如当初齐钰锦咽气后她只听见了自己的哭声般。
害怕无措彷徨感占满她的心。
看见顾莞莞的脸色时, 孟有忆心里只有咯噔一声, 糟糕了。
像是要救回些什么, 孟有忆赶忙将几个将士推开,“去去去,你们都回管务府去。”又赶紧走到顾莞莞面前, “王妃放心,王爷并无大碍,只是胳膊摔伤了, 小伤小伤。”
顾莞莞抿着唇缓缓抬眼去看孟有忆, 那双眼平静无波,却看得孟有忆下意识胆寒一瞬,等她再想看仔细些,顾莞莞已然往床榻那头走去了。
顾莞莞一动,身后的婆子丫鬟也悄无声息的跟上, 在躺着的齐钰锦看来,她的王妃颇有气势的朝着自己走来,她心里竟莫名觉得自己这一摔也不是那么让她难以接受了。
天知道她齐钰锦十岁习武,却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上马时摔了一跤,就在管务府门口,当着将士的面,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又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事啊。
顾莞莞走的慢极了,慢到让齐钰锦准备好的话都给忘了,只觉得自己是那等着行刑的犯人,煎熬的很。
终于床榻旁停下一波人,此时那些将士也走了,床边除了顾莞莞带进来的人,只有一个王爷贴身丫鬟小翠,和孙嬷嬷在床边了。
顾莞莞站在床边,依旧是那张与平日浅笑的脸大相径庭面无表情的脸,在看惯了王妃温柔带笑的脸,房中的人谁都能看出这面无表情下的冷脸。
冷面启唇,“请大夫了?”
小翠不敢开口,孙嬷嬷好歹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硬着头皮回了句,“回王妃的话,王爷说这点小伤不用请大夫了。”
“这样啊。”轻飘飘的一句话。
在场的人都在等王妃接下来的话,谁知王妃不开口了,只是看着床榻上那人的脸毫无波动的可怕。
齐钰锦总算反应过来,将自己准备好的话又想起来了,“莞莞放心,只是胳膊给小石头划破了。”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只是在当下气氛,显得干巴巴的。
要不是孟有忆说正好不用装病这么复杂,她是不可能躺在床上的。
然而顾莞莞只是看着床榻上的人,从头到脚都审视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那露在被外的胳膊上。
白色里衣有一道长长的划破的口子,上边染着红色的血。
顾莞莞不开口,在场的人都低着头更不敢开口了,最后还是齐钰锦让人都退出去,待房内只剩下两人,齐钰锦一把掀开被子,要去拉顾莞莞的手,却被对方退开,抓了个空。
“莞莞。”
齐钰锦突的心里闷闷的,有些害怕,下了床榻逼近顾莞莞拉住她的手,“莞莞,我没事,你别生气好不好?”
“躺好。”顾莞莞说道。
齐钰锦想说话,却被对方的眼神看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又躺回了床榻上。
“不要盖被。”
齐钰锦那要握被边的手停顿,听话的光秃秃的穿着白色里衣躺平。
顾莞莞便坐到床边,伸手从齐钰锦的脚摸到她的肩,近乎摸遍了她的全身,又紧紧盯着齐钰锦的面部表情,看她有没有异样,最终确定她当真只有胳膊伤了后,才开口,“我去请大夫,王爷好好休息。”
齐钰锦拉住顾莞莞的手,她知道这样的莞莞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能拉住了人不让走。
“莞莞,这点小伤不用大夫了,我自己上些药就行了。”
顾莞莞看向她,“小伤?”
齐钰锦见人愿意理她,讨好的笑着点头。
“王爷可还记得,我当初提出和离要离开王府的事?”
顾莞莞的表情认真,说出的话却是让齐钰锦一怕,拉住顾莞莞的手不自觉的紧了。
“莞莞,不走。”
“是王爷要留下我,是王爷捧着自己的心堵在我面前,既然是王爷开始的,便应该对我负责,不是吗?”
齐钰锦没想到顾莞莞怎么就说起这个了,看着顾莞莞泛红的眼,她的心也跟着疼,坐起在床榻上,将坐在床榻边缘的人揽在自己怀里,“莞莞别哭,无论莞莞要我如何负责,我都愿意。”
顾莞莞听了只是握着拳头狠狠的用力在抱着她的人背上捶了起来,“你就是这么对我负责的,你好好的都会伤着,以后是不是又要留我一个人?”
她知道她敏感了,在所有人眼中这样的伤口不过是小伤而已,可天知道听见她受伤的那一刻,她是什么感觉。
她有多害怕再经历齐钰锦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那种心痛,伤心的没了活的念头又偏偏不能去寻死的感觉。
没人与她有一样的经历,没人晓得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战心惊。
她总是告诉自己上天既然补偿了她,那就是要她将其前事忘却,开始新生活的意思,她也一直强迫自己在淡忘,可她能忘了四大丫鬟带给她的伤害,给这些人一条生路,她能淡忘皇太后的阴谋诡计,要堂堂正正的赢她,绝不使下作的手段,但齐钰锦的死。
她总是没法淡忘的,如若不是如此,她竟都不晓得,原从前在她心中,齐钰锦是最重要的。
这话别人听不懂,齐钰锦却是听了便明白顾莞莞的这个“又”指的是什么,她更加能确定了,自己的死定是让莞莞遭遇了不好的事。
“莞莞,我会好好的陪着莞莞变老,这回也是孟有忆教我假装生病,我一直想着自己该如何装病,这才在上马的时候踩空了,又不知是哪个扔了石子在路边,我就摔了一下,那石头太锋利了,就划了个小口子,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意外了。”
她轻轻抚着顾莞莞的背,安慰着。
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人知道这件糗事,甚至还想封口,现在却会这般详细的说与出去,还
是自己最不想要丢脸的人面前。
顾莞莞心情本是低落的很,却听见了这么一出,她向来能抓住重点,推开齐钰锦。
“假装生病?”
齐钰锦就看着顾莞莞那眉头一挑,腿有些发软,好在她本就是跪坐在床榻上,稍稍调整了一下,便是跪的直挺挺的了。
她记得这位将士的法子是有些用的。
“莞莞,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语气可怜的很。
顾莞莞嘴角一抽,这副模样倒显得自己是个悍妇了。想她顾莞莞当初也是一个标准的贵女,贤淑雅静。
“王爷可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何要装病?”
齐钰锦虽是跪在被子上,上身却是笔直的,气势十足,“我已经好几日见不上莞莞了,我想莞莞,孟有忆就说,我病了就能见到莞莞了。”本是为了能博些怜惜,刻意委屈,说起来齐钰锦还真是委屈了。
顾莞莞真是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闹了半天,自己怕了半天,却是这个结果。
她看着齐钰锦明明是认错的样子,却认得中气十足,正气凛然,有些好笑,又有些酸涩。
这到头来,还是自己的错了。
无奈的说:“那王爷说,现在这副样子,要怎么办?”
齐钰锦委屈,她往前一倒,脑袋趴在顾莞莞的腿上,闷闷的说:“只要莞莞不再冷落我,怎么办都好。”
顾莞莞心一软,那黑乎乎的脑袋,就忍不住轻轻抚着,语气也柔了下来,“王爷往后不要如此了,想要什么王爷便该与我直言。”
这也许算是一场闹剧,可让顾莞莞却明白了些什么,对上齐钰锦的时候,便更加柔软了。
她想从前那般,自己心底里也不是就念着相敬如宾的一纸婚书之情。
齐钰锦却有些兴奋,她抬起脑袋,双眼好似有星星在眨眼,“当真与莞莞直言就行?”
顾莞莞点头,“当真。”这些时日为了准备铺子,她确实是有些忙过头了,不过就要开张,许多事都能慢下来了。
齐钰锦一听是真的,反而还有些别别扭扭,“那,那我想,想脱,想脱莞莞的衣裳……”
先是一怔,而后颇有些咬牙切齿,“齐钰锦!”本想斥两句,可视线晃过那还沾着血的衣裳时,心又软又酸。
哪里还舍得说什么重话。
“把衣裳脱了。”
顾莞莞从床榻上下来,站在床边说道。
齐钰锦脸发红,“这,这王妃想脱我的,自然也是好的。”
说完还自个仰着脑袋闭起眼,像是等待什么,又是一脸期待,嘴角还带着笑。
顾莞莞真是不明白,这人怎么什么都敢想,难不成心里就惦记着那事儿?
“行,你就闭着眼睛。”
顾莞莞说的颇有些无奈,便上前替她脱衣裳,在碰上那胳膊的时候,手里动作轻缓下来,生怕碰到里头的肉。
白色里衣脱下,露出里头的湖蓝色亵衣,顾莞莞开始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发红了。
特别是齐钰锦又仰着一张脸,好看的脖颈显露无遗,她看回那张期待脸,还有那桃红小唇,她还真不想辜负齐钰锦的这副期待。
可一想到这人的胳膊这儿还留着带血的伤口,便收回心思。终是没忍住舔了下自己的唇,又咽了把口水,转身去柜子里拿药粉了。
齐钰锦先是感觉到自己身上一凉,想象中的热烈没有出现,便睁开了一只微眯眼偷看,见莞莞在看自己某处,又赶忙闭上了。
既然莞莞想先看看自己,那她就再等等。
这一等,等到胳膊上的湿热传来,她狐疑的睁眼,就见她的莞莞拿着冒热气的白棉布替自己擦着伤口。
双颊已经不是发红了,而是红的发烫,莞莞只是想替自己擦伤口,而自己却以为……
所以自己都这样了,莞莞还是不会像自己那样,想对莞莞做那样的事。
莞莞她,是不是根本都不喜欢自己,之前那样好几天没见自己,都不会想自己的,也根本一点都不想亲近自己。
“莞莞。”语气可怜弱小又无助。
顾莞莞将伤口擦干净,便拿了药粉往上倒。
“嘶……”毫无准备的齐钰锦下意识痛了一声,又赶忙闭嘴。
“伤口没好之前,不许想那事。”顾莞莞没好气的说。
伤口恢复需要时间,那事儿总是有些妨碍的。
齐钰锦的心已然跌落谷底,脑子里充斥着莞莞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噩耗。
一下也没了精气神应话,沉默了起来。
顾莞莞看着那伤口,已经清洗干净,伤口也不再流血,便上了药粉拿布包起来。
这回做好了准备的齐钰锦是一言不发,看在顾莞莞的眼里,就是隐忍着,不好意思喊痛了。
她自个是极怕痛的,这伤口撒药粉是最疼的时候了。
有些不忍心,“王爷痛了就喊出来,这儿也没外人。”
齐钰锦只是掀了掀眼皮,不说话。
顾莞莞看着那耷拉着脑袋,有些可怜的人。
特别是此时脱下了外袍,露出伤口,没了往日那坚强无比的外壳,活像是个刚出闺阁受了委屈的小女子。
那微微嘟起的嘴,失落的眼。
顾莞莞竟觉得齐钰锦这副模样,比刚才更勾人。
刚才她还尚担心着伤口,忍了自己的心思,现在将伤口包好,却是没了束缚般,心思都跑了出来。
她忍不住凑过去在那嘟起的唇亲了一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