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瑜英拉住想往亭外跑的人, 心中实是不忍。
颂安身形一晃,手扶着桌面, 脸上的悲伤难以抑制。
“是她, 我知道。”她声音颤抖, 脸上泪珠滑落,砸在冷硬的石桌上, 留下一点小小的湿润。
瑜英扶住颤巍巍的身子,将人送回石凳上坐好。
“居士是说,与柳夫人一到来的那个丫鬟?”她轻轻叹息, “您看错了。”
颂安摇头, “不, 我没看错,她的额间有一颗红痣, 清清楚楚。”
桌上的拂尘轻轻被风扬起几丝, 那页纸张悠然随风飘于地上。
“居士该知道,许多姑娘家喜欢在额上贴花钿, 或是点上好看的胭脂……”瑜英口气和缓的劝说着,“料想那姑娘也是吧?”
眼见颂安脸上变得暗淡, 眼神呆滞的看着大门处, “我看错了?”
“那姑娘进来时,我就在身边, 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瑜英道,“您就……别再自责了!”
“是我的错,当初不该留在那里, ”颂安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纸,上面满满的字,全是“琀”。
“虽说定安伯府的柳敏,是个不能深交的,不过她刚才说的话,我也多少听见了些。”瑜英道,“这么多年了,您该放下了,总还要为家中的瑶姑娘想想吧?”
颂安愣愣的看着纸,泪珠砸在上面,晕染开来,那字便失了原先的样子,糊作一团。
“还有件事,她说的到也在理。”瑜英伸手,试着将那张纸拿到自己的手里,“皇上的寿辰您真该回去。”
颂安手臂支着桌面,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回去做什么,倒不如留在这里自在。”
“左右还有些日子,您再好好想想。”瑜英无奈,却也不好再劝。
“今年是她及笄,我连礼物都备好了。”颂安道,嘴角的笑温柔苦涩,“多好的年纪,就跟院儿里盛放的花儿一样。你说,琀儿长到十五岁,会是什么样子?”
瑜英心中难受,这么多年了,主子一日都没有忘记过小主子,眼见着这些年来越发厉害,人的身子也弱了下来。
“居士,瑜英从小就跟着您。”她哽咽一声,“您听我一句,小主子不在人世了,以后好好地对自己行不?不是您的错,这都是老天的意思!”
一句话击碎了颂安的防护,她伸手抓起拂尘,站起来不想再听,逃避一样的往外走。
“您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小主子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瑜英对着消瘦的背影道,“放下吧!”
良久,颂安抬头看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我去看道经了!”
眼看着人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门扇紧紧关上。站在原处的瑜英只能无奈的叹气。
这边,洛紫跟着柳敏。
柳敏抬手摸了摸发鬓,瞅了眼洛紫,“世子待你如何?有没有说,想给你什么?”
清风扫着洛紫的发丝,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芒,乌缎一样。
“公子未曾说过。”
柳敏笑了声,“男人都是那样,用着你时,什么好听的话儿都能说出来,恨不得整日里赖在你身上,把你耗干净。”
洛紫低了头,这种话她那里听过,只觉得羞赧万分。因着范阅辰和她并未有什么。
“这女人就像花儿,开得最新亮的时候,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啊宠啊的!”柳敏继续道,“待着你这朵花儿败了,还有一院子的鲜花呢!”
这话,洛紫听明白了。这是提醒她,别以为范阅辰现在宠爱,最后她就跟花儿一样,会失去颜色。
柳敏站定,回身看着,“所以吧,万事总要留条后路,你说对不对?”
洛紫点头,她知道柳敏和范阅辰不和,所以人应该是想拉她去那边,帮着看住范阅辰一举一动。
“哎,我看跟你说这些,你现在也不懂。”柳敏睨了一眼,“等你到了伯府,就知道了。”
“谢夫人,洛紫一直在淄城的老宅里,乍来京城,的确许多不懂的。”洛紫不明着答复,只做未知。
这些云姨婆教过,千万别和人交底。尤其她这种性子,本来就不算聪慧,更得时刻注意。
柳敏眼中闪过厌恶,别看着一副花容月貌,到底小地方出来,没见过世面,给她指路,还一副傻乎乎的。
她没再说,有些事情不可过急,更何况眼下伯府的事情也不少,宫里和柳家也有乱子……这时候一个小奴婢,也不必在意!
没走几步,到了一处厢房。
人还未进门,就听着里面轻咳声。大热的天,窗扇也关得紧紧的,生怕放了一点儿风进去。
跟在林姑娘身边的婆子安妈妈,从屋里迎了出来。
“老奴见过柳夫人!”婆子转身将房门推开,“我家姑娘已经醒了。”
柳敏眉脸上挂了笑,“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当初见她的时候,才一丁点儿的小姑娘呢!”
说着,她也不在乎屋中是否有病气,直接走了进去。
洛紫后面也跟上了。
虽说是一路同行,这却洛紫是第一次见到林家的这位姑娘。
简单的床榻上,坐着一个纤瘦的女子,简单的发髻上簪着几片白花,脸儿苍白的让人心疼。
见到柳敏进来,林月儿被丫鬟扶起,对着柳敏行礼。
“夫人,月儿有礼,万福!”好像一折就断的身子,慢慢弯下。
柳敏赶紧上前,双手托住那细细的手臂,“可怜见的,怎么瘦成了这样?”
她皱着眉,一脸的心疼,“老夫人可整日里念叨着你,这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闻言,林月儿苍白的脸上滑下泪水,赶紧抬手拭去。
“我苦命的孩子。”柳敏拍拍林月儿的肩头,安慰着,“到家了,就没事了。”
“谢谢夫人!”林月儿咳了两声,抬眼看着门边的洛紫。
“辰表哥一路辛苦,这次也是他帮了我,才离开的遂城。”
柳敏笑笑,“那以后,你该好好谢他。”
说完,她亲热的拉着林月儿坐下,说着家常。
看起来林月儿还是拘谨的,大多时候都是仔细的听着,并不答话。
“看看,咱家姐儿都长这么大了。”柳敏扶着林月儿纤弱的双肩,口中啧啧出声,“仙女儿似的。”
林月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夫人就爱说笑。”
她说话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一张脸虽美,却带了病态,让人担心。
“回到家里,可该好好养养。”柳敏道,“这么俊的姑娘,以后我出门儿带着,那可长脸啊!”
都是些客套话,屋里的人也就听听,都没有当真。
洛紫倒是唏嘘,原本也是大家里的姑娘,一朝父母离去,这样孱弱,势必是斗不过心怀叵测之人的,到最后还是落得寄人篱下。
“还要谢谢姑娘,安妈妈说,你帮我熬过粥。”林月儿看去洛紫。
洛紫做了一礼,“只是多做了些,姑娘不嫌弃就好。”
林月儿笑了笑,“很好的。”
柳敏也看着洛紫,一路过来,她说了也不少,就看这丫头想不想得通了!
“对了,马上要启程了,我得去住持那边说说,打搅了两日,为人家添了麻烦!”
她起身整了下衣衫,又道,“洛紫,你回去吧,别让辰儿觉得,我拐走了他的人!”
这一句话,让屋里的两个姑娘都带了些不自在。
林月儿拿着帕子,装作正在拭泪;洛紫垂下头去嗯了声。
“夫人,可否让洛姑娘留下来,陪我说几句话?”林月儿问。
“行!”柳敏点头,转而对洛紫道,“那你就帮着月姑娘收拾下。”
洛紫看了看林月儿,她与她之前并无交集,为何要和自己说话?
柳敏走了,安妈妈也去了外面收拾。一间厢房,只剩下两个姑娘。
“过来呀!”林月儿对着洛紫招手。
洛紫走过去,“姑娘叫我何事?”
林月儿苍白的脸上笑了笑,“想与你说句话啊!”
她叹了口气,“我身子骨儿不行,一路上差点儿就没熬住。没想到真的活着到了京城。”
“姑娘别说丧气话,身子养养就好了。”洛紫劝了句。
看林月儿的样子,是真的身体差,而不是装的,倒是可怜。
“我在船上就想着找你说话的。”林月儿指着凳子,示意洛紫坐下,“只是病得厉害,怕过给你。还有……”
“什么?”洛紫问,她犹豫了下,便坐在凳子上。
“还有,我叫安妈妈去叫你的时候,回来说辰表哥在,所以就作罢了!”林月儿小巧的脸上带着浅笑。
洛紫想着在船上的时候,的确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范阅辰的,虽然没做什么事。
他看书,然后就会扔给她一本,两人一起看。她看得打瞌睡,他就用手敲她的脑袋……
“我一直没离开遂城,身子不好,都是在家养着。”林月儿道,“所以极少与一般大的姑娘说话。”
“姑娘会好起来的,再说伯府中也该有不少姑娘吧?”洛紫道。
林月儿敛了笑意,“倒不怕说实话,我在伯府却不过也是寄人篱下罢了!只怕以后说真心话的,也没有吧!”
现在的林月儿就像当初的洛紫,对以后全是渺茫和不确定。
想想也是,不过是范家的一位表姑娘,去了伯府,可不就是人家想拿捏,也是没法子反抗,更别提这具病躯,还得指望着范家找人帮着治。
见洛紫不说话,林月儿又道,“洛姑娘以后愿意和我说话吗?”
“姑娘叫我便是。”洛紫道了声。
林月儿的眼睛亮了亮,苍白的脸上有了丝活力。
“咳咳咳!”她抬起手,将帕子捂去嘴边,柳眉轻蹙,一手捂住胸口。
“姑娘可吃药了?”洛紫问。
“没用的,这病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林月儿苦笑着,“我娘当年走,就是这病。”
洛紫没说话,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而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是谁。
“洛紫,你回吧!”林月儿道,“辰表哥该在等你。”
“那姑娘好好休息。”洛紫起身,离开了凳子。
回去到原先的厅堂,范阅辰站在门前,与仲秋说着什么。
见着洛紫,他走过来,道了声:“咱们先走。”
“不和林姑娘一道?”洛紫问。
“夫人会带着她的。”范阅辰眉头皱着,“你去了这么久,她说了什么?”
“夫人去了一间院子,里面是什么居士?”洛紫道。
“居士?”范阅辰伸手拽上洛紫的手臂,往前走去,“车上说吧!”
下山路上,可以看见远处的京城,隐隐约约的城墙高大。
而山门处停着的车马,留了一队给柳敏和林月儿。
范阅辰只要了一辆马车,往京城回去。
马车赶得急,车厢不时会颠簸两下。
范阅辰扔了一个软垫,“垫上!”
洛紫拿起,迟疑了下,便把软垫垫在了双膝下。
“那位居士是个道姑。”她开口,说着方才与柳敏的一切。
“明月观,里面的当然是道姑!”范阅辰笑。
洛紫也笑了下,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再后面,去了林姑娘那边。”
“哦。”范阅辰从身上去了一封信出来,展开来看着。
“林姑娘的病看起来很厉害。”洛紫道,“人瘦得好像风一刮,就跑了!”
范阅辰噗嗤笑了一声,“你还说人家瘦?你没看看自己?”
洛紫攥了自己的手腕,好像也不胖。
“这样也挺好!”范阅辰看着信。
不知这话是说她,还是说信中的事情。
一路从淄城过来,洛紫的话多了不少。
“可惜了!”范阅辰收起信纸,看去洛紫,“仲秋没有跟来。”
“怎么了?”洛紫随意问了句。
“不然,可以掏他包袱里的东西吃。”范阅辰道,“若是你以后饿了,就偷他的包袱。”
洛紫一抬手捂住嘴,藏住翘起的嘴角。
堂堂一个伯府的世子,居然惦记着自己小厮的吃食,这种事情谁听过?
一只手握上洛紫细细的手腕,她看过去,轻轻地想抽回来,嘴角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
“你敢笑我?”范阅辰一挑眉,“东西不是都被你吃了?”
洛紫咽了口水,的确是她吃了没错,可那是他偷来了,硬塞给她的,她又没要。
“我不敢了。”她抽着自己的手,小声呐呐。
范阅辰不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他若是轻轻一提,想必这小小的人儿就会被拽来自己身上。正如那雷雨之夜,轻盈而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抱着她,那细细的腰身,软软的声音,只是隔着一层被子。还有她微不足道的抗拒。
“公子!”洛紫见对面人一直盯着她,她心中发毛,小声道,“我的手疼!”
“以后笑,不许遮着!”范阅辰伸手弹了那可朱砂痣,便见那小脑袋晃去一旁躲着。
“是规矩吗?”洛紫问,一路来到京城,似乎还没教她该注意些什么。
“规矩?”范阅辰捏上一根细细的小指,果然柔弱无骨。
“你跟在我身边,别的不用管!”
伯府的规矩?脸范阅辰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疯子!
洛紫抽着手,手心里痒得厉害。
范阅辰终是放开了她,就见着那细细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她就这么娇嫩?
见那人儿安静的坐着,脸颊赛雪,乖得想用手狠狠揉她的脸。
“咳咳!”他收回视线,伸手挑开窗帘看出去。
为什么他变成这样?有时候觉得那丫头单纯的美好,他就想若是毁掉她……果然他姓范,骨子里就是疯子!
“这是要先回去?”洛紫问,她揉着自己的手腕。
刚才差点以为他要捏断她的手,心中有了丝害怕。
其实一路从淄城过来,这位公子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样。以前,她认为范阅辰冷漠无情,什么都不会管。
现在,她觉得他人其实不错的,她咬了他,也没生气。而且跟着他,会有好吃的。
只是偶尔,她还会发现他眼底的阴霾,那时她就想躲开。
“带你去一个地方,有好吃的。”范阅辰道,手指捻了捻,还残余着刚才的触感,“有你爱吃的七宝肉片!”
洛紫嗯了声,扇了两下睫毛,看着自己裙子,这还是云姨婆做的那套。
在明月观的时候,柳敏曾经套过话,意思大抵是,范阅辰对她的态度。
当时她并没有多说,只道了句“公子很好!”
所以,他这样对她,带着吃东西,与她说笑,甚至去房中为她关窗,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
那她到底要怎么做?她不知道!
“公子,您带我回京城……能知道是为什么吗?”洛紫开口问,她其实憋了很久了,但是一直不曾开口。
范阅辰眉头习惯的皱起,他看着门帘边上的人儿,简单得不谙世事。
他不想说,他一开始要带上她是有目的,想用她来挡住柳氏。
“因为不想看见讨厌的人!”范阅辰开口,说出实情,“夫人想把柳家的女儿嫁来伯府,还有别的女人。这样说,你可明白?”
洛紫点了下头,这个很好懂,“明白了!”
她是范阅辰用来推开那些女人的,他应该不想粘连柳家。
“洛紫?”范阅辰不忍心,却又不甘心,为什么她看起来都无所谓?
“你就……”他自恃口才出众,这时心中的方寸却乱了,“你会喜欢那些好吃的。”
洛紫点头,“谢谢公子!”
进到城里,正是黄昏时分,马车继续前行,轻踏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马蹄声。
京城繁华,商铺林立,来往行人如织。茶铺中小二的吆喝,玩意儿摊子上贩子的招呼……
洛紫掀了帘子,露出一角,看着外面。
这里比淄城大,路也宽,街旁的楼阁,二层都算矮的。还有,路上的姑娘穿着也好看。
“一会儿去的地方叫东湖。”范阅辰道,伸手把帘子放好。
“我听着的。”洛紫坐好,“东湖,我在淄城就知道的!”
“哦?”范阅辰笑,“是云姨婆跟你说的?”
“姨婆?不是她,她从来都不说以前的事儿。”洛紫摇头,“是张贤礼公子说的。”
范阅辰垂下眼帘,便想起老宅的时候,张家的儿子倒是胆大,居然敢惦记上她?
“张贤礼啊?”他淡淡道,“大才子,自然知道的不少。他还教你什么了?”
“没有,只是简单说了两句。”洛紫如实说。
心中倒也想起,张家去了遂城,那菱珠岂不是和张贤礼断了?
“你在想他?”见洛紫发呆,范阅辰问。
洛紫摇头,她想张贤礼做什么?
“张曼芝一直针对你,你知道原因?”范阅辰问,既然到了京城,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说开来。
“或许她性子就那样。”洛紫无奈,总不能对着眼前的人说,张曼芝一直认为她想去攀上张贤礼吧?
她可真的是躲着的,人家张贤礼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菱珠被发卖出去了!”范阅辰道,“那种挑事儿的奴婢,留着无用!”
“云姨婆也不知道好不好?”洛紫道,“总是劝她不要抽烟,她也不听。”
“应该会收敛的。”范阅辰道,他没看错,这丫头有情有义。
日头全部落下,西面的天空染成一片橘色,瓦片云静静的漂浮。
马车停在一处寂静地儿,周遭一片绿荫。
风微微吹来,摇着女儿细软腰肢一样的柳枝。
东湖偌大,碧波粼粼,半边的湖面暗了。远远地,长堤之上,还有流连忘返的游人。
两人从车上下来,正站在湖边。
洛紫四下里看看,只有不远处,一座掩映在绿树后面的宅院,除此再无别的建筑。这哪里有好吃的?
“不会饿着你的!”范阅辰似是看出了洛紫心中所想。
他伸出自己的手,“把手给我!”
洛紫看着停在半空中的那只细长的手,慢慢伸出自己的,搭了上去。
他这是要做给谁看吗?就像柳敏以为地那样,他疼宠自己?
范阅辰的手包裹着那只小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下。
“公子……”洛紫不自在的低下头,“柳夫人在明月观,其实问了我一些话。”
“说来听听。”范阅辰抬手,为洛紫整了被风吹乱的细发。
那些话难以启齿,洛紫实在说不出,什么花开花败,男人女人……
“她让我给自己留条后路。”她憋了半天,心中丝丝慌乱。
“说得没错!”范阅辰的手指落上那点朱砂,“她这是想让你选择,也就是说她要你站去她那边!”
“我没有!”洛紫摇头,借机避开了那只手。
“我知道!”范阅辰相信,若是她真的听了柳敏的话,现在也不会对他说出。
更何况,虽说有些时候这丫头呆,但是绝不笨。在淄城,云姨婆一定也将柳敏说与她知道了。
“洛紫,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范阅辰放下手,眼睛看去宽阔的湖面。
他的衣袍翻飞,一张侧脸俊美无俦。他立于她的身旁,挡住风来的风向,顺手折了花架上一朵紫色蔷薇。
“其实,你的卖身契在柳夫人手里。”范阅辰与那双明亮的眼睛相对。
“柳夫人?”洛紫低头一想,当年是柳敏从舅母手中买的自己,那卖身契在她手中也属正常。只是……
“所以,你还愿意与我三年之约?”范阅辰问。
“愿意!”洛紫点头,这是她选的路。
范阅辰薄唇勾起,脸上落了淡橘色的霞光,让他整个人温暖了些。
他抬手,将折下的花儿簪入佳人发间,指肚轻压。
“卿卿妩媚,花容堪绝丽!”
洛紫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刚才那话的意思,她却也知道是亲昵……
“这里是有别人在?”她问,眼睛看去四周,并未发现什么。
范阅辰笑,拉住懵懂的人,沿着小径继续往前。
“你是觉得我在做戏?”他问,“一路从淄城到京城?”
洛紫手提着裙子,看着眼前的人。
难道不是吗?柳敏都亲口问了,自然是达到效果了!
“公子,这里就是您说的地方?”洛紫看看昏暗的天色,再看着小路越来越荒凉,心中是发慌的。
范阅辰不说话,只拉着人继续往前,那里一片茂盛的竹林,小路蜿蜒着消失在其中。
有时候看她害怕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比如吓唬她,她也会发呆!
“过了竹林就是。”范阅辰开口。
他暗道,怎么对着她就会心软?以前不曾这样,不过倒也不错。
经过竹林,天色全黑,整个东湖变得深沉可怖。
一处灯光在前面,仔细看去,那是一艘画舫。廊角上挂着多盏琉璃彩灯,将船身照的通明。
“到了!”范阅辰指着岸边停靠着的画舫。
洛紫看着过去,“真好看!”
她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船,还有上面的灯,比淄城金月班的都好看。
“上去吧!”范阅辰道。
岸边,有两个人已经等候在那儿。见着 范阅辰过来,态度恭敬的上前迎接。
“世子,您来了?”一名年纪大的侍从弯腰行礼。
画舫上的光只照出了他半张脸,“请先上船,我家主子过会儿就到。您一路来了,主子已经被了酒菜,您先用着。”
范阅辰嗯了声,道了声谢,便带着洛紫上了船。
踏上船板,洛紫看着岸边的两个侍从,“公子,这是人家的船?”
范阅辰不在意,沿着过道往前,“里面有吃的,你饿了吧?”
洛紫跑了两步跟上,抬头看着漂亮的灯,上面流光溢彩的图画,画的栩栩如生。京城的东西真是别致!
舱中,大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零嘴,水果,精美的菜品……
“去吃吧!”范阅辰推了洛紫一把,将人送去桌前。
“这样不好,人家主人不在,有失礼数。”洛紫摆手。
范阅辰摁着洛紫的双肩,把人直接摁去凳子上,“这就是给我准备的,你可以吃!”
他塞了一副筷子到她的手里,“只是,这里的菜不能带走。”
洛紫还是不自在,从凳子上站起,视线却落到了桌上的酒盅,看着出了神。
“看什么?”范阅辰顺着看过去,“端起来试试!”
洛紫摇头,只是问道:“是葡萄酒?”
范阅辰眼睛眯了眯,“又是张贤礼告诉你的?”
这个竹马到底在她心里是多大的分量?他不禁想知道。
洛紫不说话,一般范阅辰眯着眼睛的时候,就是脾气要变坏了。
“洛紫,你知道我是在装给别人看,那你也配合啊!”范阅辰无奈,见人往后退步,就知道她想躲。
他手臂一伸,直接抓上细细的小臂,“你这样拘谨,能行?”
洛紫抿了下唇,提着裙子坐去凳子上,伸手拾起方才的那副筷子。
范阅辰也坐下,只是动了筷子,他知道自己不动,那丫头就不会吃。
就近的是一盘河虾,各个一头大,整齐的摆成一圈儿,她夹了一个……
“柳夫人是不是说,我宠爱你?”范阅辰突然开口。
洛紫吓得手一抖,夹得虾子掉在桌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她不知如何接上。
“她还会说,宠爱不会长久?”范阅辰又道。
眼见那张小脸儿没了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柳敏,向来只会这样,以为自己会攻破所有人的内心。
“我就是说说,你这样看我?”范阅辰往前凑了脸,对上那双眼睛,“现和我比瞪眼睛?”
洛紫赶紧转过脸,双颊微微泛红,“柳夫人是这样说的。”
反正,本来就是这样的身份,人家当然不会相信一路过来,她还是个清白姑娘。
“不用管她!”范阅辰道了声。
洛紫盯着自己的碗,一只剥了壳的虾子送到了她的碗里。
“公子,我自己来!”她看着剥虾的人,实在吓了一跳。
堂堂世子为她剥虾,她真的不敢,哪怕是装,现在这里也没有人啊!
放下筷子,她伸手过去,想从盘中拿一个虾自己来剥……
“哎哟!”洛紫连忙把手缩回来,手捏上右手的中指指肚,上面滚出一粒血珠子,白嫩的指尖上那样明显。
“麻烦精!”范阅辰抓了洛紫的手,拉到自己眼前,“这虾子的头尖上有刺,你这样急,能不被扎?”
说着,他将那小小的手指送进自己嘴里,吮了一下,口中多了一丝甜腥。
洛紫如遭雷击,呆愣愣的看着对方,指尖上麻麻的痒,被温热包裹。
如玉的脸儿顿时就像盘中的虾子,熟透了。
“啊!”她指尖一疼,他咬她?
手松开了,洛紫连忙将手缩了回来,那指尖还辣辣的火。
“里边有清水,你去洗洗手!”范阅辰示意了前面。
水晶珠帘后,还有一房间。
洛紫点了头,站起来朝里间走去,脚步慌乱。
范阅辰低头一笑,这个童养媳脸皮子真薄,总容易害羞。是因为平时见到的人少?
洛紫掀开珠帘,进到里间。
这里应该是一处休息的地方,有一张软榻,还有各种日常的用具。
从窗口看出去,就是东湖的水面,画舫飘荡在湖面上,仿佛要继续进到黑暗中去。
她伸手进水盆里,有意无意的洗了那被扎到的小指。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飘荡在整个湖面。
洛紫好奇,走去窗边看了出去。
黑色的湖面上,缓缓行来一叶小舟,隐隐看着一人立于舟上,那笛声似乎是从他那里传来。
远处岸上灯火阑珊,画舫已然行至湖心。而那小舟显然是往这画舫而来。
没多大时候,小舟靠上了画舫,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舟上男子身子一跃,便从小舟上了画舫,一名侍从忙弯着腰上前搀扶。
“公子,倒是等等奴家!”原来小舟之中还坐着一女子,只是方才被舟上男子遮住了身形。
男子一笑,回身对着小舟伸手:“乖乖儿,把手给我!”
那女子娇娇哼了声,“公子,可要攥紧了!”
“自然不舍将你掉进湖里去。”男子笑。
女子被拉上画舫,一下子撞到男子身上,娇嗔道:“可吓死奴了!”
洛紫从窗边走开,伸手试了试自己的脸,好像还热着。
这男子应该就是范阅辰要等的人吧?看起来不像个好人,色坯子!
范阅辰此时也去了外面,对着来人道了声招呼。
洛留在这间,没再出去,因为那男子带着美娇娘进了仓中。
“辰公子久等了!”男子径直走到桌前,看了满满的饭菜,“这顿是给你接风,但是有事儿耽搁了!”
范阅辰站在一旁,看着衣衫艳丽的女子。这就是有事儿耽搁?
“明公子客气,饭菜极好。”他道谢,“尤其是东湖的甜虾,最是美味!”
明公子笑着坐下,转而对美娇娘道:“弹首曲子与辰公子听。”
娇娘对明公子甩了个媚眼儿,抱着自己的琵琶坐去边上的木凳。
不多时,琵琶声起,似珠玉相碰,与湖水敲打船体的声音合在一起,分外美妙。
“明公子的笛子,越发见长。”范阅辰看了桌边的一只玉笛。
“你在说我玩物丧志?”明公子的手指敲着桌面,和着琵琶声。
“不敢!”范阅辰道,“你想害我?”
明公子笑着拍了手掌,“害你,我不是自断手足?”
他拉着范阅辰坐下,眼睛扫了珠帘后,嘴角神秘一笑。
“表弟,说说咱那位表哥的事吧!我听说,他在遂城占了你的便宜?”明公子问,手里玩着玉笛的穗子。
范阅辰斟满酒杯,“人大老远的跑去淄城,又一路去了遂城,怎么好意思让他空手而回。”
明公子点头,“柳四郎是有些手段,但是我赌你会赢。”
范阅辰嘴角若有若无一笑,“我赢了,不就是你赢了?”
“自然,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明公子赞同道。
他对着范阅辰伸出手,“没带些特产回来给我?”
“这就稀奇了,你缺东西?”范阅辰好笑,直接无视那只手。
“表弟,我可听说淄城和遂城都盛产一种好东西。”明公子显然不罢休。
“你倒说说。”范阅辰扫开眼前那只手。
“美人儿啊!”明公子又看了眼珠帘,“亏得相识一场,你都不让我见见?”
范阅辰也看去珠帘那间,能看着一片裙角。估计那丫头又站在一处,不动弹了。
“我还要回府,说正事儿吧!”他不想别人看见她,谁也不行,好像怕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明公子也正经了颜色,“京城守备,你在那边怎么样?”
“自然是虚设,可有可无。”范阅辰道。
“范伯爷可真是抓得紧,一点儿都不想露。”明公子斟了一杯酒,“你这番把淄城那边给拿了,不怕他?”
“就做了,如何?”范阅辰不在意,“范家的都是疯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是!”明公子点头,“的确该做!”
外面的两个男人一直说着,洛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只看着墙边的娇娘脸上带了怨色。时不时活动下手指,看来是累了。
而方才还深情款款的明公子,此时彻底忘了娇娘的存在。
外面,刚才的侍从轻声道了句:“主子,到岸了!”
明公子站起来,“早些回去,我近日也事多,姑母那边还得过去看看。”
抱着琵琶的娇娘可算看到了曙光,故意偎去明公子身上。
明公子便直接揽着娇娘出去了。
仓里静了,洛紫挑了珠帘,从里面走出来。
“这里的饭凉了,一会儿回伯府用些。”范阅辰走去洛紫身边,伸手起了她的手,“不疼了?”
洛紫抽了回去,“本来就没事儿的,以前绣花,总也会被针扎着的。”
“不早了,跟我回去。”范阅辰双手拂上洛紫的双肩,与她两眼双望,“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
“知道!”洛紫点头。
夜空繁星点点,整座京城好像即将沉睡。
回京的第一日跑了不少地方,洛紫累了,垂着脑袋,眼睛没了神采。
范阅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到了!”
约莫戌时,马车停下了,一座恢弘的大宅隐没在黑暗中,定安伯府。
仲秋赶忙跑道马车旁,“主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一直等着您呢!”
范阅辰看看大门,回神对洛紫道:“随我去秉安堂一趟。”
秉安堂就是伯府老夫人的居所,大晚上的,一片通明,丫鬟婆子各个站着待命。
刘嬷嬷从正屋里出来,看着等在院中的一对儿男女,走上去屈身作福。
“嬷嬷,祖母是睡下了?”范阅辰看去屋里。
刘嬷嬷却瞅了站在范阅辰身后的娇俏女子,嘴上笑笑:“老夫人说,让这位姑娘进去说会儿话,世子先回吧!”
闻言,范阅辰皱了下眉,余光中是安安静静的身影。这次,她自己能应付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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