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张凤英和安丽华走得挺近的, 常常一起砍柴、织毛衣,连生产队上工都要分一个组。后来敖王两家闹翻, 他们两人也就断了往来。
安丽华的性子柔弱这是张泉村都知道的事情, 平时背婆婆刁难, 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活脱脱一个小媳妇。家里说必须生出儿子, 她就听着,一个接一个的生。一口气给王大庆生了八个女儿, 送走五个,留下三个,除了遭王家人嫌弃外,好落下了一身的月子病。
王大庆勾搭上了隔壁村张寡妇的事情村里早就议论开了,说是被挺着大肚子的安丽华抓到过两次, 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你能拿她奈何,现在人家都怀上孩子了, 说不准张寡妇马上就要上门逼宫了。要是万一让张寡妇生个儿子下来,你看着好了, 安丽华一准是要被赶出家门的。
他们普遍认为王家敢如此对待安丽华, 还不是看她家里没人撑腰呗。安家是移民户,在这里势单力孤,安丽华家里除了父母外,就只有个未成年的弟弟,要是有哥有嫂,还不杀上门来, 把王大庆揍死。
讲这话时,一个个义愤填膺,但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大家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没人会傻到替她出头的地步。
但安丽华命运的走向还是牵动着大家的心,到底是她赶走了张寡妇,还是张寡妇生下儿子后,王家把她扫地出门?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张寡妇能不能剩下儿子来?听说柳香兰找人算过了,她今年是要抱孙子的,原本把希望寄托在安丽华身上,还养了一群的鸡,结果又生出个女儿来,这简直是要了王有吉夫妇的命,安丽华坐月子愣是连个鸡蛋都没给,也没人上安家瞧瞧,那一群的小母鸡愣是下起蛋来。
后来听王大庆讲,他勾搭上了张寡妇,柳香兰才恍然大悟,原来孙子在张寡妇肚子里,这样刚好,一窝小母鸡下的蛋都送去了张寡妇家,还买了好几只兔子和小鸡养着,准备给张寡妇做月子用。
月子期间的安丽华委屈的程度可想而知了,她这次回来到底还是舍不得留下的那三个孩子。至于送走的五个,只有第一个送走时心如刀割般的疼,等第二个就已经没知觉了,到了这第五个,安丽华甚至觉得送人倒是不错的选择,总比跟着她受苦强。
她是不想生了,而这辈子她也没什么指望,就想着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让她们为自己扬眉吐气。
自从和敖家闹翻,安丽华在这村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最近这两年也很少在家,因为要躲计划生育,一发现怀孕就躲外头去,回来就像现在一样,跟没怀过孕似的,她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别人家生五六个好歹能生个带把的出来,她倒好,一口气生八个也没见着。
而今她也想开了,不打算生了,甚至有主动结扎的念头。至于王大庆和张寡妇要生就生,要让她让出位置来,门也没有。张寡妇要是找上门来,王家要敢说什么,她就死给他们看。
在她的家庭教育里,离婚的女人是活不下去的,而且她也不想三个女儿不是没爸就是没妈。
敖家见安丽华回来,倒是小聊了一会儿,无非是说她把孩子送人之类的,就连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的李玉玲也很识相地闭嘴,林建州在呀。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城里的新女婿面前说三道四,就算他是仇家,也显得有些不合适。
他们倒不如聊聊盖房子和敖富贵的事情。
过些天晒谷场有人来锯木头,敖全福打算把木头锯完,就挑个日子动工,先把房子盖起来。冬天分田后,兴许还有别的活儿可干呢。
敖富贵去了两三天,也没个音讯,按理说是要回来了。
对于这件事,林建州也是十分关心,这不仅仅是敖家的事,和自己也息息相关,毕竟这是个看背景的社会。而且既然有冤当要伸冤,凭什么让坏人逍遥法外。
实际上敖富贵这次去市里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他手里掌握了关于王有吉伐木场贪污的证据,但是这和诬陷敖全福翻案又是两个不搭噶的案子。你不能说王有吉贪污,就是诬陷敖全福的贪污的人。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律师要拿到已经归档的原证据,也就是那张敖全福签字的借款凭条重新进行笔迹鉴定,得出和之前不一样的结果,方能翻案。
按道理,要上诉,律师去取证据,按照程序走,法院的档案室无权阻拦。但这个案子敏感,翻的是贪污罪名,如果翻过来,不仅是诬陷他的人遭殃,当年审这个案子的人也是失职,说不定还会牵扯出其他的利益关系来。所以律师颇为受阻。
接案子的是个年轻人,他是想着,虽说是个村官翻案,但要是成功了,在业内的名气也就打响了。
以前敖富贵去得最远的地方是五十公里以外的县城,现在去的则是两百公里以外的林曲市,下了班车到处高楼林立,敖富贵连方向都打不着。
敖富贵揣着大家凑的两百块钱,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那个律师事务所,律师小林吓了一跳,没想到敖富贵为了这个官司还亲自跑了一趟,其实可以用写信或者电话沟通的。
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敖富贵,这么大的事情被冤枉,任谁都希望早一天摘掉这个帽子。
这个案子除了有些棘手外,主要是林律师手上还接了其他更有赚头的活儿,而其他律师又不肯接手,只好先搁置一边。
林律师对敖富贵也还算客气,对他端茶递水,还帮他找了个干净又便宜的招待所,离他家还近。
敖富贵住不起单间,最后订了个三人间的床位,一层楼共用一个洗澡间,卫生间则是在两栋楼外的公共厕所。
林律师想让他安心等两天,等他开完庭就带他回县城去取档案,而且鉴定费也是一笔不小的钱。敖富贵可不管什么鉴定费不鉴定费,只要能翻案,砸锅卖铁他也要干。
林律师欣赏敖富贵身上的那股子劲儿,这三人间人又复杂,而且农村来的人淳朴,他好心提醒道;“富贵哥,你的钱可得藏好了,晚上也别睡太死,别一不留神给人顺走了。”
“哎,谢谢,我藏得严实呢,”敖富贵拍了拍右胯,出门前张凤英给他临时缝制的口袋,“晚上不脱裤子睡,看谁敢来拿。”
林律师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农村人也有农村人的办法。
敖富贵第一个进房间,之后又来了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和他年纪相仿,看穿着打扮也是个从乡下来的。
他安顿下来后,两人很自然地聊起来,敖富贵了解到,这人姓郑,是来城里讨生活的。
“兄弟,你呢,来城里干什么?”老郑道。
“我也跟你们一样,来讨生活。孩子太多,种地的钱都不够花销,总要找出路。”敖富贵扯了个谎,又问道:“你们找什么活儿干?”
“我是个木匠,所以想找找看谁家要修房子,打家具。”郑哥又道,“兄弟,你呢?”
同行,敖富贵本不想露底,但有觉得人家都这么爽快了,你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主要他明天还想跟郑哥四处走走,探探路,要是不同行,也不好跟呐。
“我什么都行,只要给钱我都干。”敖富贵最后道,“虽说我也会木匠,但手艺不精,糊弄乡下人还行,拿不上台面。”
“哟,同行啊。而且看你谦虚得,咱们都是手艺人,靠本事吃饭,别不好意思。”那哥哥笑嘻嘻地道,“那明天一起去找活儿吧,也算有个伴。”
敖富贵点着头,两人经过一番攀谈,敖富贵得知他比自己大两岁,临水县人,和他们那个县一个东一个西远着呢,林曲市刚好在中间。
敖富贵喊他郑哥,两人商量决定去买一面锣,和那些卖货郎一样走街串巷找活儿。其实他们除了木匠,也能干别的,比如泥水小工,这个好找,只要看看谁家在盖房子,一问就知道。但小工是谁都能干的,不比木匠,钱少还累。
郑哥的打算是先找木匠,如果活儿合适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干,工钱对半开,如果实在找不到木匠活儿,那就先从泥水小工干起。敖富贵想着也对,要泥水小工的地方就要木匠,不过初来乍到的,谁相信的的手艺啊,即使有活儿干也是找熟人。
郑哥提出这些无非是看敖富贵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实诚人,先不谈手艺如何,两人搭个伙儿,总比单枪匹马闯世界强,何况遇到事情能有个商量的人。
这点上敖富贵其实是不太赞同的,他们不是师徒,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也并非信不过郑哥的为人,但假如要合伙干,矛盾必然很多,因为都是手艺人,每个人对产品的要求不同,处理方式也不同。都认为自己是师傅了,到时候谁也不服谁,久了就是翻脸收场。
何必呢。
但是这又给敖富贵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现在大城市正在搞建设,假如有活儿干,可以承包下来,请人来干,这样性质就不同了。但也就是想想罢了,这连城里的门都没踏进来。
既然郑哥已经说道这份上了,敖富贵只好坦白地道:“郑哥,我的确是来找活儿干没错,但也是顺道来办个事情,这趟连工具都没带,所以明天一起去帮你找活儿干,我就当探个路。”
虽说合作的事泡汤了,但听了这话的郑哥心里依旧舒坦,能帮你一起找活儿干,免费的劳动力干嘛不使。
其实敖富贵这两日闲着也是闲着,但谁还能把吃饭的家伙借给你不成。多个朋友多条路,做个顺水人情,大家都高兴,将来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没有六千,以后再也不立flag了。。。明天还是九点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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