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有了陆爸爸这层关系,盛辞凡一路开绿灯,拍完片子就被安置到诊察室里,兴致缺缺地看球赛。
等了二十来分钟,医生把X片报告往观片灯上一挂,“尾骨骨折。”
盛辞凡把重点放在“骨折”这两个字上,手一撑,脑袋一抬,脊背微微翘起,疼得一机灵,白净的脸蛋砸回枕头,呈现鸵鸟状。
盛鸵鸟闷着声音:“医生,以后我还能恢复吗?”
医生和陆爸爸对视了一眼,想逗逗漂亮小孩,“应该不能了。”
盛鸵鸟耳边炸了个惊雷,偏过脑袋看着一脸正经的医生,他就那么随口一问,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糟心结论?
陆爸爸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盛辞凡侧举右臂,食指指着木头般杵着玩手机的陆修阳:“那是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连抬眼皮都懒得抬。
陆爸爸问了医生一些注意事项,医生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堆医嘱,听得盛辞凡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即将彻底黏合之时,此次就医终于告一段落。
陆爸爸本想开车把两孩子送回去,盛辞凡不大愿意,不能耽搁陆爸爸的工作。
于是,他暂时放下私人恩怨,用眼神通敌,陆修阳再三保证能把人安全送回家后,陆爸爸才勉强放人。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车开得稳稳当当的,只问了目的地后就再没有开过口。
车载喇叭播着路段概况,稍稍带点信号不好的嘈杂电流音,在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吵,惹得盛辞凡心情烦闷。
医生说,至少要尽量卧床两周,一个月内绝对禁止剧烈运动,可是游泳这种竞技项目,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同行知道!
他平日里做事总是吊儿郎当的,可是训练的事儿却从没落下过,就算是前一阵子被老盛按脑袋读书,他也没旷过训练。
现在倒好,至少是一个月以上不能参加训练,他也保不准等到能下水的时候会变成个什么水平。
陆修阳一手搭在车窗上,支着脑袋,戴上耳机,闭眼假寐。
盛辞凡情绪不高,余光瞥见陆修阳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忽然觉得自己的岁月简直是暗无天日,忿忿地扯掉陆修阳的一只耳机,戴上。
“Question one……”
盛辞凡见鬼似的抽抽嘴角,黑着脸把耳机摘了,客观评价道:“有病。”
小区保安算得上是看着俩孩子长大的,早上出门还活蹦乱跳的耗子精,上个学回来就病歪歪的要人背着,有点心疼:“凡凡啊,这是咋啦?”
盛辞凡扁扁嘴,瓮声瓮气地道:“稍有不慎,被人暗算。”
“对付你还用不上暗算。”陆修阳还是保持一贯的沉静冷淡。
盛辞凡双臂一紧,锁喉封脉。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了一路,盛辞凡次次惨败在口舌之下,恼羞成怒地撂下一句狠话:“真男人,动手不动口。”
老盛难得在家休息,正打算下楼买点水果,一开门恰好撞见陆修阳背着盛辞凡回来,顺带把倒霉儿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两个人定在门口,一个乖巧懂事,任劳任怨,一个乖张戾气重,两手捏着别人的脸,还满嘴气势汹汹的威胁。
老盛“嘭”的一声关上门,门外两个人望着关上的门一脸问号。
五秒后,老盛操着一根竹条开门:“真男人是吧?”
老盛前一刻冲着盛辞凡咬牙切齿,后一秒就翻书似的换上慈祥和蔼的神色:“修阳,你先回去,我今天肯定好好收拾他。”
老盛上前一步,盛辞凡瞳孔一缩,本能地身子往后仰,动作带得陆修阳重心不稳后退了两步:“爸,爸,有话好说!”
老盛竹条一指,“你给我下来。”
盛辞凡果断地摇摇头,索性无赖地一趴,搂紧陆修阳的脖子,整个人像是贴在陆修阳背上一样,“不。”
老盛一撸袖子,又上前一步:“你小子……”
盛辞凡眼睛一闭,脸埋进陆修阳的肩窝处。
陆修阳抽出一只手,把手里提的塑料袋往前一送,老盛接过后又赶紧把手收回去搂着盛辞凡险些掉下来的一条腿,顺便把人往上撸了些。
盛弗狐疑不定地看着袋子上的红十字,掏出诊断书扫了两眼后,抬头看了看盛辞凡,又把目光挪回诊断书上,再度确认后,掀起眼皮。
盛辞凡轻咬下嘴唇,憋憋屈屈地兴师问罪:“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打我。”
老盛:“嗐,我这整理资料,把你说的摔跤这茬给忘了。”
盛辞凡一翻白眼,如果不是医院的实锤诊断在手,老盛估计根本不相信他说的,继续惨兮兮:“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儿子?”
盛弗一摸下巴,吝啬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盛辞凡已经编排好畅诉委屈的长篇大论被简单粗暴的两个字堵回去,郁结于心,“喂,送我回房间。”
陆修阳向来话少淡漠,现在对颐指气使的盛辞凡言听计从的样子极具欺骗性。同样头脑简单的盛弗怎么都不会联想到儿子这一摔还跟他带点关系,只单纯认为儿子欺负人是不对的,琢磨着该怎么教导教导儿子。
陆修阳:“盛叔叔,那我先回学校了。”
盛辞凡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唉,顺便帮我把书包捎回来啊。”
盛弗往儿子脑袋上一招呼:“唉什么唉,人家修阳没名字是不是?”
盛辞凡意兴阑珊地道:“他得对我负责。”
盛·突然脱轨·弗:……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自家的便宜儿子被人冒犯了?
陆修阳深不可测地抿唇一笑,盛辞凡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飘过的不怀好意,鸡皮疙瘩爬上双臂,“算了算了,爸……”
意识到老盛在场,盛辞凡立马转了个话尾,把呼之欲出的“爸爸不用你负责”硬生生地扭转成 “帮,帮我请假。”
末了,盛辞凡把桃花眼一眯,僵着笑脸,客气地补了两个字——谢谢。
陆修阳略微颔首,“我会对你负责的,有我在,下次你会考得更好。”
老盛对此那叫一个喜乐见闻,阴沉沉的脸转瞬间就灿若明阳。
早上才接到班主任的表扬电话,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孩子被班主任夸奖是一件特别感人肺腑的事情,他希望这份感动可以源源不断滔滔不绝:“修阳啊,那小凡就麻烦你了?!”
盛辞凡:……?
老盛在送陆修阳出门后就一去不复返,盛辞凡泛着不满,还真是跟出去的爹泼出去的水。
手机闪了一下,点开。
大飞:盛哥,你没事吧?
盛辞凡蹙额深思,决定先装作旷课,然后不慎受伤,请假在家休养,回复:爸爸又不是第一次逃课,你担心个锤子?
大飞:您被陆总抱着逃课?
盛辞凡:都说那个不是我了,听话,别耿耿于怀!
大飞:……
——
陆修阳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高温预警下,空气像沾了一层黏糊糊的胶水,闷得发慌,大伙儿都躲在教室里吹冷气。
他刚一踏进教室后门,就有桌椅移动的细小声响发出,三三两两的眼神装作不经意地往他座上飘。
陆修阳冷惯了,就像盛辞凡说的那样,坐他前面,夏天就跟拥有独立冰柜似的,完全不担心热着。
一杯奶茶落桌,陆修阳摘了一侧的耳机,眼神依旧清冷凛冽,名字记不得,但是对长相倒是有印象,就是上周给盛辞凡送奶茶的那个。
方梓垂着脑袋,甚至不敢和陆修阳对上眼,“陆同学,你周五放学后有没有时间,大家一起去吃烧烤,我请客。”
陆修阳把奶茶退回去:“周五有事。”
方梓手指勾着奶茶袋子,面如火烧,他今天买的还是蜜桃乌龙,三分糖,多冰,上次明明看到陆修阳抢了盛辞凡的,怎么今天就……
陆修阳在听力题前写下一个字母,一心两用也影响不了他做题。
他很懒,懒得按一下暂停键。
不过他到底还是个涵养极高的人,解释了一下:“我不喝奶茶,谢谢。”
方梓轻轻“啊”了一声,又问:“那你知道盛哥的电话吗?想问问他去不去烧烤?”
一丝不悦划过眉心,因为性格过于疏离冷淡,不是重要的事情就不会有人主动和他搭话,刚刚方梓拘谨地喊他“陆同学”,却随意亲和地喊盛辞凡“盛哥”。
耳畔的听力题突然飘了远,他少有的马失前蹄,在题前落了个随机猜测的答案。
大约没人会相信无情屠榜的刷题机器也会有蒙答案的时候。
陆修阳:“不去,他也有事。”
方梓搅着的手指不动了,杨务扭过来的头僵住了,艾英语手里的笔顿住了,谢飞被吸进去的一口冷气哽住了……
全班随着那句不轻不重的话陷入了静止时空。
除了陆修阳,他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听力。
萧勇捏着两张表格路过三班走廊,班级氛围静谧中透着诡异,他人大神经粗,也没多琢磨,见盛辞凡座位还空着,手从窗户探进去,手背磕磕陆修阳的桌子:“学神,盛小凡呢?”
随风而动的纸上,陆修阳精准地捕捉到“参赛须知”四个字,关了听力:“比赛日期是什么时候?”
萧勇瞅瞅手上的报名表,老天果然偏心,陆修阳一学霸,视力还特么的贼几把好:“还没定,大概在正式开学后的一星期左右。”
陆修阳:“重要比赛吗?”
萧勇:“还行,七所中学联办的。”
陆修阳:“那盛辞凡不参加。”
萧勇:“什么?”
陆修阳:“没什么,对他负责。”
萧勇调侃:“您这话说的,盛小凡一钢铁直B,要你负什么责!”
陆修阳坐到盛辞凡的座位上,把压在桌上的卷子一张张收好,整整齐齐地塞进书包里:“直B说的。”
萧勇:……
三班吃瓜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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