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7

    手探上摸起来凉沁沁的卧室门锁,“咔哒”一声齿轮转动的声响后,黑暗和沉寂将伫立在门口的工藤优作包围,黏湿闷热的空气卷席着他身上残留的洗不掉的烟草味涌入鼻腔,微微有些呛人。从卧室的窗口,能清晰的看到街头和远处的公寓楼亮着的灯光,或许是因为工作未结束,或许是在等心中最牵挂的那个人归来。只是,这看似繁华热闹的城市,却好像没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留。

    略显自嘲地扬起唇角,未开灯便径直走向床铺的方向,一言不发地仰面躺倒,头枕上枕头的瞬间,只觉得双眼有些轻微的酸疼。在他的身侧,先他一步蜷缩在被窝里的工藤新一来回翻了好几个身,弄得席梦思“吱呀”直晃。

    “诶我说,你一个人把被子全抢走了,我睡觉盖什么?”优作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看着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望向自己的新一,耐着性子没有发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乖,分我点。”

    “我这不是帮你暖被窝嘛。”

    “大夏天的暖什么被窝,”优作一手拽住被子一角,试着从新一攥得死紧的手里拉出一点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另一手指关节屈起,佯装生气地敲了一下新一的眉心笑骂,“快给我松手。大晚上的还那么闹,我看你是真不想睡了。提醒一下啊,明天周一,你不去学校我还要去的。”语毕,他便阖上了眼帘,翻身背对着新一,装出一副“我要睡了,不许再打扰”的样子给新一看。然而他紧绷的身体,和装得太刻意的假鼾,新一简直都不用细看就知道他此刻的坚强和镇定样,全是靠着一口气硬撑的。

    如果自己不在他身侧,如果这个黑暗的房间中只有优作一个人。他会脆弱成什么样?新一完全不敢想。

    “你回学校……不要紧吗?发生了那种事,你就不怕木村……”

    “没事,那人也就嘴皮子厉害点,真要动手打架,十个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优作叹了口气,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新一,从被窝里伸出手,胡乱揉着新一洗完澡后才吹干,摸起来手感特好的头发,“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被全班,甚至全校同学议论了,初中那会儿我就遭受过老师和同学们的白眼和嫌弃的目光,他们巴不得我赶紧滚出那个班,离开那所学校最好。”

    “你到底……这就是你休学了一年的原因吗?”新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优作“唔”了一声,收回那只不安分的手,微微点了下头。

    “算是吧。也有些是我个人的原因,导致我被学校劝退了。”

    “你那么优秀,成绩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

    “我说过了,我不是好学生,”优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我初中那会儿,可是学校出了名的混账小子。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那所初中找人问问。工藤优作本人虽然离开了,但他所做的混账事,刚入学不到一个礼拜的新生,都能扳着手指头给你说得一清二楚,一个细节都不会给你落下。”

    “我问那种事做什么。受人追捧的人所做的英雄事迹会在众人口中不断美化,也许他就只是捡起本就是他自己扔在地上的废纸;反之,众人所嫌弃之人做的任何事情会被人添油加醋地诋毁,哪怕他只是咳嗽一声都会被视为破坏课堂纪律。所以,我不会信任何人的说辞,”新一打断了优作的话,认真地望进他的眼,“我只信我眼中看到的你。——遭受到挫折,遇到他人的诋毁和诽谤,全身伤痕累累也咬着牙不放弃,往前冲的你。”

    “可是啊,我现在觉得,”优作轻笑一声,不知是不是睡意卷席上来的缘故,他觉得身子有些乏,“真的好累。我已经濒临极限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没事的,这不还有我吗?你若是撑不下去,再也不想写小说了那也没事,我赚钱养你就是。——笑什么?”他瞅着把自己埋进被窝,肩膀直抖的优作,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有那么好笑吗?我只不过比你小了……一岁,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到啊。”

    “抱歉,我……我突然觉得不是很舒服,”不知是不是整个人都埋进被窝后说话的缘故,优作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先睡了啊。”

    “唔。——等等,你身子怎么那么烫?”新一本想把被子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一点,手臂不经意撞上优作的脊背,低低惊呼一声,“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就算是发烧,出点汗睡一觉就好了。”

    “说什么呢?我那次发高烧可是差一点就……”眼看着要把下一个词说出口,新一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优作眼眸深处藏匿着的痛楚,心被狠狠刺痛。

    “死亡”这个不祥的词汇,不论是他还是优作,都说不出口。

    更何况,现实时空的自己,是真的离开他了。永远地离开了那个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给予帮助与支持的男人。——他的父亲工藤优作。

    “我真没事,可能那天晚上在海边吹风吹得有些久,着了凉。”

    “可是你也说了你不舒服……”

    “不是身体上的,”兴许是发低烧的缘故,优作的鼻息粗重又紊乱,带着灼热的温度,“是突然被你弄得有些想哭。啧,真丢人,上一次也是被你弄得差点哭出来。”

    “上一次是……你喝醉了我跟你吵架那时候?”

    “不是的,是我在玫瑰花丛中找到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你的时候。”优作开口纠正道。

    “什么?”

    他当时只当滴落在他面颊上冰凉的液体是从高空处飘落的雨水,他现在才知道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说起来,我蛮好奇的。你当时发着高烧,怎么还能一眼就认出来的人是我的?”

    “直觉吧。我的直觉一向蛮准的。”

    “……算了,不问你了。”优作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倒也不是太意外。低烧弄得他头晕耳鸣,他闭上眼,懒洋洋地开口催促道,“——快睡觉。”

    “遵命,工藤优作先生。”新一笑了一下,乖巧地应道。

    我当然能啊,你可是我父亲啊。你的脚步声,你的嗓音,你的相貌,甚至你掌心传递到我手心的温度,我都记得的啊。

    即便那时烧得直接坠入黑暗,倏尔响起的那声破了音的低吼,像燧石间蹦出的火花,星星点点地跳跃燃烧,却足以拉回他的一丝清明。

    你就是我一直想在推理水平上超越的那个人,想抓住的一道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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