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眼帘半垂,瞅着在药物作用下再度睡去的优作死锁的眉头,心底涌起一股无力和无奈。他掖好被优作胡乱翻身而弄乱的被角,朝拉起蓝色隔帘的隔壁床张望一眼,抱起床头柜上的便当盒,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声。
“爷爷?您醒着吗?”
“嗯,怎么了?”
“我要去楼下吃早餐了,要不要也帮您带一份上来?”
“不用,”隔帘后的人沉默片刻缓缓开腔,旋即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拉开隔帘,将身形完全暴露在工藤新一眼前,“你先去吧,别饿着。我过会自己下楼去吃。”
“呃,嗯,好。”工藤尚铮下身穿着做工考究,裁剪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裤,上身却穿着一件肥大过头,明显不是他的尺码的——新一猜测是苏子剑的——被工藤尚铮穿成短款连衣裙感的白色加绒厚卫衣,卫衣上还印着一个巨大的卡通版吐着舌头的小短腿柯基。新一被工藤尚铮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混搭风弄得怔了半晌,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后抱着便当盒下了楼。
医院路边的灌木丛疏于管理,枝条肆意疯长,铁锈色的枝桠上缠绕的蛛网兜起清晨的秋露,秋露里凝结着一缕桂花的幽香。医院先前空荡荡的食堂陆续聚满了前来打饭的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或像新一这样的患者家属,弥漫着死气沉沉、行将就木味儿的住院部终是有了一丝活人的烟火气。工藤新一手捧着一便当盒的白粥,艰难地穿梭在人流中,即便小心再小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和队伍中的人有着身体接触和碰撞,眼前行色匆匆的女士更是和他撞了个满怀。
“啊,抱歉抱歉,你没烫着吧?”女子站稳了脚跟,一脸慌张不安地望向新一沾满了黏腻的米汤的手,忙不迭地道歉,从米白色呢子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条苏格兰格子手帕轻柔地擦拭着新一的手。米白色呢子风衣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动了下,手腕上一条狰狞的旧伤疤暴露在新一的眼前,倏尔重又掩在衣袖下。
那个伤痕……她很久前想过自杀?
“没事,这粥温的,不烫。”
“真的太抱歉了。”女子一脸过意不去地看着他的手,“都怪我慌慌张张的不看路。你要不先坐在椅子上坐会,我去再盛一碗粥赔你?或者……”她将视线从新一的手上移开,撞见新一面容的那一瞬,她当场愣住,唇角还未来得及上扬出一抹笑容,又硬生生停在原地,“——你……你也太像优作了吧。”
“您认识优作?”
“当然,”对方指尖撩起滑落到眼前的发,眼神温和地望向新一,“我啊,是他妈妈。”
“诶?可是优作说,他妈妈在法国巴黎……”
而且,新一承认他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位面庞上有着化了淡妆也掩饰不了的疲惫和苍白,眼底深处藏匿着不安和忧伤的女人和优作手里那张照片上那个穿着一洗白裙站在玫瑰花丛中,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眼里满是幸福的雅弥联系在一块。
“琴音给我打电话聊天的时候,她那边有人喊了一声‘优作可能出事了,我们先过去看看!’,我也很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所以立马订了机票飞回来。——怎么了?你在找谁吗?”森永雅弥看着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新一,“要我帮忙吗?”
“啊不用不用,我只是在找……有没有卖乌龙茶的饮料售卖机。”新一尴尬地笑了一下,余光瞥着身后的人群,神色一凛。
——工藤尚铮依旧穿着那件大到不像话,有些滑稽的白色卫衣,任凭身旁人流走动穿梭,他就那样沉默着伫立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望向雅弥的眼神哀伤而又温柔。
“乌龙茶售卖机的话,我刚刚还看到的,就在那边哦。——啊……”森永雅弥手指轻点下巴思索片刻,指向新一身后角落里的一个方向。新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工藤尚铮的身躯警觉地绷紧,侧过头避开雅弥的目光,朝人群最集中的地方躲去。
“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不,没事,应该是我弄错了。”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而且那种感觉,很像是“他”?
“那个,”新一不确定尚铮有没有被雅弥撞见,他只想一心转移雅弥的注意力,便试探着叫了一声岔开话题,“您过会是要去优作的病房吧?我们一起吧。”
“嗯,还请麻烦你带路了。——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优作的同学吗?”
“啊,我叫工藤新一,是优作的室友。”
“工藤吗?”森永雅弥喃喃着他的姓氏,温婉的笑容里染上一抹忧伤的气息,“跟那个人的姓一样呢……”
“那个人?”新一佯装不解地追问着;森永雅弥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将情绪压了回去,只是那泛红的眼眶,彻底暴露了她真实内心。
“他是……我之前深爱着的一个人。”
“之前吗?”
“说起来挺可笑的,是他先提的分手,可是我总觉得他是有苦衷的。不过,也可能是我自欺吧。”森永雅弥苦笑一声,为难地蹙起眉尖,“我常常回忆着我俩之前的事情,却很悲哀的发现,我快把他微笑起来的模样忘了,渐渐的,他的声音也快被我遗忘了……但是不知怎的,我就是没法忘了他,当时爱着的感觉,也还是那样刻骨铭心。——抱歉,突然对你说这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这些话就能那么容易说出口,可能你……长得很像优作吧,我不自觉的就把你当成是他。”
“没关系的。”新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雅弥对自己说这些,旋开了优作的病房门锁,“——优作可能还在睡觉。”
“不要紧,我等他醒来。”森永雅弥在优作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虚虚地握着优作打着点滴的手,转头望向新一,嗓音轻柔,“——优作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辛苦你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新一不住左右摆手,“反而是我给优作带来不少麻烦,一直让他操心操神地照顾我。”
“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优作在日本过得好不好,”森永雅弥另一手抚平优作紧皱的眉头,扬起一抹笑容,“不过我现在不担心了。因为他的身边,有你这样的朋友。——谢谢你。”
“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您和优作之间的母子谈话。”不待身后的雅弥张了张嘴,还要和他说些什么,工藤新一径直走出病房,掩紧房门。他倚靠在墙壁上,侧过头朝旁一望,意料之中地看到手里拿着一瓶乌龙茶和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包装精美的蓝色礼品袋,冲自己扬了扬后再度倚靠在窗边眺望着远处风景的工藤尚铮。
“您不进去看看她吗?”新一接过工藤尚铮递给他的乌龙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也学着工藤尚铮的样子眺望着远方。微凉的风拂上面颊,玻璃窗框和他的遮挡使得阳光在他身边工藤尚铮的身上留下晦暗不明的影子,“她直到现在都没法忘了你。”
“穿成这样和她见面?”工藤尚铮低头看了眼上身穿的滑稽可笑的白色卫衣,英挺的眉向下弯去,颇为无奈地干笑一声,“你是让我进去逗雅弥,让她笑到岔气然后原谅我吗?”
“我觉得可以。”
“喝你的茶。”工藤尚铮淡淡白了他一眼,从蓝色礼品袋里摸出一个豆沙馅的月饼塞进新一的嘴里。新一下意识地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豆沙味儿登时在新一口腔内弥漫开。
“这是……中国那边的月饼吗?”
“嗯,子剑的妻子寄过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改天去买月见团子送你。”
“不用,这个就挺好吃的。”
“你喜欢就好。——那接下来,”工藤尚铮将蓝色礼品袋递给新一,环抱紧双臂,神色严肃地看着新一,“我要跟你谈的都是正事了。”
“好。”新一咽下嘴里的月饼,收敛了面颊上浮现的笑容,用同样严肃的眼神回望着工藤尚铮。
“法院传唤书应该这两天就要下来了,开庭时间是10月31号。——别紧张,会没事的。你一个从未来来的人,居然还会因为这种事紧张吗?”工藤尚铮松开双臂,拍了下新一的肩膀,试着用调侃的语气缓解他的紧张。
“那不一样,”新一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何况爸爸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您好像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谁说的,我很紧张啊。”工藤尚铮习惯性的想将手插进衣兜,怎奈他上身穿的是件没有口袋的卫衣,只好退而求次地将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
“完全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我演技好。——好了,不开玩笑了。”工藤尚铮轻咳一声,“我不是很在意一审的输赢,是因为我手里还有些牌。只是……”
“只是什么?”新一紧张到快不会说话,他攥紧了手里的蓝色礼品袋的带子,抬眼看着工藤尚铮。
“我不知道优作能不能承受得住一审失败的打击,”工藤尚铮闭了下眼,手从西装裤口袋里抽出,撑着窗台“如果他扛不住,那一切都结束了。那些牌也打不出来。”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他一起承担的,哪怕只有我一个人陪他。”
“说什么呢,”工藤尚铮轻笑一声,摸了下新一的头,“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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