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他的相思病

小说:[JOJO]乌托邦 作者:Delaney
    史比特瓦根焦急的在港口等待,终于等来了归航的汽船。艾莉娜先前借用了船上的通讯工具和史比特瓦根取得了联系,她简单几句便交代完乔纳森与迪奥的决斗,将重点放在了无法苏醒的黛雅身上。

    黛雅自从三人安顿在船上后就陷入了昏迷。

    艾莉娜试着给黛雅喂过自己的血液,但黛雅显得非常排斥,即使她没有意识也不愿让血液流入口中,吸血鬼对于血液的来源非常敏感,她的理智完全压过了吸血的欲望,对艾莉娜的保护心理占据了思想制高点,因此,她到现在也没能得到血液的能量补给,也就一直没能醒来。

    史比特瓦根得到了特许,他在所有旅客下船后匆忙的赶到船舱中,艾莉娜走在他前面为他引路,当她侧着身子推开那扇客房的木门时,史比特瓦根只觉得自己甚至已经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概括眼前的景象,他唯一能说出的是,黛雅的生命体征看上去已经很微弱了。

    她本身便已经一个月没有食用血液,被掳走后又透支了生命能量使用吸血鬼的力量,加上精神的巨大打击,带着病态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的唇与如同冰块一样的体温让黛雅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具尸体。

    但史比特瓦根弯腰抱起她时分明听到了她虚弱的呼吸声。

    像是难得一见的艳阳天下的雪花,拿起些、稍微用力便会就那样直接消散。

    史比特瓦根和前来参加婚礼的冬佩地、史特雷兹师徒一直在寻找黛雅,得出的最坏的可能性便是迪奥并未死亡、她被带去了大西洋上,但史比特瓦根本以为无论是迪奥还是乔纳森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却没有料到两人同归于尽的结果。

    尽管在接到消息时已经因为强烈的震惊与悲伤而落泪,史比特瓦根在真正接触到这个事实时却仍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手臂停止颤抖,好稳稳地将黛雅抱在怀里。

    男人眼眶通红,他转过身回到艾莉娜面前,咬牙说道:“即使乔纳森先生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会倾尽全部力量守护你们的,夫人。”

    自从他们相见,史比特瓦根就一直努力维持着一副平静的表象,他试图让艾莉娜尽可能感到安心,但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到,他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见到黛雅的那一瞬间全部瓦解。

    史比特瓦根曾经无数次的感叹命运不公。

    撒迦利亚中记载耶和华有七只眼睛,但依他来看,这位至高全能慈爱的造物主是没有眼睛的。

    他看不到好人正在受苦,白白让恶魔折磨他们的灵魂。

    他不信教,但神明连他的教徒都无法庇佑。

    四人没有前往医院,史比特瓦根接上黛雅与艾莉娜、后者抱着睡着的伊丽莎白回到了乔斯达家的宅子中,冬佩地在得知迪奥已死后便回到东方去了,只留下史特雷兹处理后续事务,此时那位波纹战士正同样焦急的等在家中,看到他们的马车一出现在街角便迎出了门。

    “史比特瓦根先生!”长发青年朝坐在车厢外的史比特瓦根致意,随后为从窗子中看到的那位夫人的憔悴而感到非常惊讶,“艾莉娜夫人!您还好吗!”

    他平摊右手伸向艾莉娜,艾莉娜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搭上他的手跳下马车,史特雷兹在两人皮肤相触的一瞬间便将些许波纹传到她身上,艾莉娜觉得浑身一松,勾着嘴角向他微微点头致谢。

    虽然她眉眼带笑,但分明每个弧度都显得分外哀伤。

    史特雷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车内,他下意识的想要看一看另一个姑娘为什么至今还没能走下车来。

    史比特瓦根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黛雅小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她不肯吸血,身体状况相当糟糕。”

    史特雷兹是不能和黛雅随意进行近距离接触的,一方过于强大、一方过于弱小,他血液中流淌着的波纹会难以避免的会令黛雅感到不适,更何况她此时如此虚弱。于是他只能看着史比特瓦根将黛雅从车上抱下,史特雷兹的目光留恋在黛雅的脸上,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感叹。

    他想,她既然已经成为了吸血鬼,何必还要那般压抑自己的本能呢。

    黛雅总得喝血,在这种危急关头,杯中装着的冷藏血液和手腕里流出的新鲜血液哪里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这大抵就是她与迪奥不同的地方。史特雷兹这样想到。

    两人血脉相同,兄长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他人获取利益,妹妹却宁愿死亡也不肯以伤害亲人的方式求生。

    这实在很令人感叹。

    这种软弱的性格造就了她此时的悲剧。若是她如同迪奥般强硬,她大可以和迪奥联手一同对付乔纳森、或者是联合乔纳森一起反抗兄长,两方势均力敌的斗争造成了同归于尽的结果,那么无论是哪一方有一个强大吸血鬼作为助力,都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但反过来,如果她同迪奥一样强硬,对方还会给她变成吸血鬼的机会吗?

    史特雷兹不想再去想如果,因为他知道那本来就是徒劳。

    他与艾莉娜之间没有类似“节哀”一类的寒暄,他们都知道此时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客套话。现在最大的问题便在黛雅身上。

    史比特瓦根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血袋,他在一边撕开一个小口,然后试着将开口放入黛雅唇中,但黛雅连买来的血液也不肯喝,她显得分外抗拒,像是在昏迷中也内心难安,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让史比特瓦根无措极了。

    他想,如果他体力足够,当时就算叫他游到大西洋去救人,他肯定也是愿意的。

    在海上漂泊的那两天,黛雅催眠了艾莉娜与伊丽莎白,那两人再睁眼时便已经获救,但体力消耗殆尽又目不能视的黛雅一个人等待着船只经过,大抵两天都没能合眼。

    寂寞、疲惫、痛苦、悲伤,可她身边连个能聊聊的人都没有。

    那两天对她而言该有多难捱,答案不言而喻。

    史比特瓦根又试了几次皆为失败,他深吸一口气,他放下血袋,犹豫一会儿,转身朝艾莉娜走去,他说:“我们先去医院吧。”

    想让黛雅喝下鲜血显然需要不少时间,但艾莉娜在进门时说出了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之事,史比特瓦根明白要立刻给艾莉娜做个检查、或许还要拿些药回来,他们得快些动身。

    史特雷兹自然是不能近距离照顾黛雅的,但史比特瓦根与艾莉娜都放心不下,在几番犹豫后,三人决定让那位强大的波纹战士担任艾莉娜的护卫工作,两人出门便乘上了马车,史比特瓦根则是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黛雅床边,坐在其上认真的研究起如何能让黛雅喝上些血液、快点恢复精神。

    伊丽莎白也被托付给他,那孩子睡醒便哭了起来,几次尝试未果,史比特瓦根只好又急匆匆的赶去乔纳森与艾莉娜的卧室哄孩子。他从未有过照顾婴儿的经历,一时只觉得有些焦头烂额,但男人耐着性子、放轻手脚去做,伊丽莎白又十分懂事,两人配合的也算默契。

    艾莉娜与史特雷兹一去便是半天,他们回来时看见史比特瓦根正坐在黛雅床边抱着伊丽莎白轻轻摇晃,如果忽视黛雅脸上病态的苍白与微弱的气息,这一幕看上去倒还有些温馨。

    艾莉娜注意到伊丽莎白已经又沉沉睡去,史比特瓦根手边放着一个临时买回来用热水煮过的奶瓶,显然他已经让孩子吃饱喝足,但看上去,他本人连晚饭都没吃。

    “怎么样呢?”艾莉娜小声问道。

    “伊丽莎白还算很乖,”史比特瓦根也压低了声音,他苦笑一声,回答道,“但黛雅小姐未免太不乖了些。”

    黑橡胶的奶嘴对婴儿来说或许有些刺激,但伊丽莎白在抗拒了一阵后还是无法拒绝奶粉的香味,她填饱了肚子便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史比特瓦根刚打算将她放下,那婴儿便皱着脸似乎要苏醒哭泣,他只好又将她抱入怀中。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伊丽莎白又觉得肚子饿,史比特瓦根为她换了尿布,然后重新冲了一瓶奶粉。

    他尽量让自己耐心些,尽管这和食尸鬼街叱咤风云的史比特瓦根先生一点也不一样,但他总要学会去接受这样的生活。

    他要学会柴米油盐的本领,而不是守着夺偷抢砸的手段。

    这已经是伊丽莎白第二次睡着了。史比特瓦根示意艾莉娜出去说,然后他将伊丽莎白小心翼翼的放在黛雅身边,等待了一会儿,见这孩子确实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才悄声走出了黛雅的卧室。

    “没用。”史比特瓦根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他说,“我试了各种办法,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家里,黛雅小姐的精神依然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拒绝吸食血液的念头取代了她的本能,因为她知道自己意识不清,不能完全清楚地分辨出血液的气味,那么她入口的每一滴血都有可能是你喂给她的、来自你的血液。”史比特瓦根这样对艾莉娜说道,“她太固执了。”

    黛雅简直像是一块石头。

    一块会呼吸、有心跳、却拒绝接受外界任何信息的石头。

    石头会被风吹雨打消磨,她却不会,她比石头还要固执。

    史特雷兹接上话道:“与其说是单纯的想要保护你与伊丽莎白,不如说是她在潜意识中抗拒着面对事实。”

    “黛雅她……”艾莉娜犹豫着,她问,“她果然还是无法接受两位兄长的死吗。”

    “我倒觉得不是这样。”史比特瓦根垂下眸子,他沉声道,“我想,与其说是她不想面对兄长死亡的悲剧,不如说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不是面对死亡本身,而是面对死亡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如果黛雅小姐这次能顺利醒来……”史比特瓦根疲惫的朝后靠在椅背上,他轻轻捏了捏眉心,说道,“我甚至知道她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艾莉娜抿了抿唇,她显然难过极了。

    她当然知道黛雅将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艾莉娜不希望自己成为黛雅的心理负担,她祈祷着、希望神明与远在天堂的丈夫能够保佑黛雅快些醒来。她忍不住带上了些哭腔,说道:“她不知道,我没有对她的丝毫责怪,这不是她的错,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她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史特雷兹低声说道:“但如果再耽搁下去,黛雅小姐会死。”

    他以自己丰富的战斗与医疗经验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再不得到血液中蕴含的能量的补给,黛雅小姐就会死去。”

    但他们都知道,事情必然会出现什么转机。

    波纹法登峰造极的冬佩地先生曾经为黛雅做出预言,她不该命绝于此,三人坚信,只要他们足够努力,尝试每一个方法,黛雅便终会睁开双眼。

    史比特瓦根的工作没有他一人也没什么大碍,艾莉娜则迅速回到了自己医院的岗位之上,三人为乔纳森简单举办了一个葬礼,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几人,然后便不得不时刻在他人同情的目光下暂且生活。

    长舌妇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家长里短的碎事,即使因工作一身疲惫、也要在结伴回家时聊上几句街坊之间不光彩却听上去有趣的事情。乔纳森在蜜月途中死去,黛雅也长时间昏迷不醒,女人们将这一切的错误都强行按在艾莉娜身上,她们生活无趣,甚至因为史比特瓦根与史特雷兹两位男性频繁出入乔斯达家而编造出了更加花哨的艳事。

    广为流传的说法是艾莉娜和两人早就搅在了一起,他们谋划着杀了乔斯达兄妹,然后将乔纳森的所有财产纳入囊中。可没人知道,乔斯达家早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财产了。或许人就是这样,当他们可以在你身上剥夺些利益的时候百般尊敬,一旦他们发觉你无法给他们更多好处之时,抹黑你的流言蜚语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史比特瓦根一时恼火,他不想让艾莉娜的名誉如此受损,下意识的想要叫人去教训一下那几个女人的丈夫以做威慑——这是贫民窟中再常见不过的手段了,他不对女人下手,却不介意让她们的丈夫约束一下那乱嚼舌根的嘴。

    史特雷兹瞧见他的表情,一下子便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青年无奈,他与史比特瓦根对上目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乔纳森先生和黛雅小姐都相信你成为一名真正的绅士才会允许你走进他们的生命,史比特瓦根先生,你不该辜负他们的信任。”

    史比特瓦根垂下视线,他眸光微颤,然后驯服的点了点头。

    史特雷兹明白,他并非是对自己表示顺从——史比特瓦根因为对艾莉娜的尊敬产生恼火,又因为对乔纳森的缅怀与对黛雅的爱慕选择隐忍。

    今天是黛雅和艾莉娜回家的第三天,艾莉娜一大早便已经从乔纳森的墓地回来后准备好了早饭,史比特瓦根和史特雷兹一起敲响了乔斯达家的房门,家中的温馨感像往常一样扑面而来,一些富有生活气息的花朵、摆设与杂物都和原来没有任何变化,但两人都知道,这个家已经和原先完全不同了。

    “黛雅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艾莉娜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显得相当疲惫。

    白天她需要工作,便由史比特瓦根来照顾黛雅和伊丽莎白,艾莉娜下班后便接过史比特瓦根的工作,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伊丽莎白需要每隔两三小时喂一次奶,孕吐也在折磨着艾莉娜的精神,她自己醒着,便不住地朝黛雅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上点些鲜血或清水,希望能让她稍微好受些。

    黛雅很快就要死去了。夜半时分,艾莉娜在壁炉的火焰旁发呆,她身处一片寂静当中,耳中再也没了丈夫温和的笑声与黛雅轻轻读书的声音,她像是从天堂猛然落入一片深渊,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点。

    冬佩地先生的预言说不定出了错。

    她没亲眼看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只是听三个男人聊天时如此提起过这事,但此时她想,黛雅确实已经很难活下去了。

    但艾莉娜不想放弃,她觉得,如果黛雅只是因为需要面对她而感到胆怯的话,她就必须想个方法让黛雅意识到她有多么希望她能快些醒来。于是艾莉娜伏在黛雅床边一遍一遍的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细声倾诉着自己的担忧与害怕,整晚里她重复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黛雅,我绝不能再失去你了。”

    史特雷兹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此开口,但犹豫一会儿,他还是说道:“艾莉娜夫人,今天我便要启程回去了。”

    艾莉娜一愣,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史特雷兹只是受冬佩地之命暂时留在此处帮他们收拾迪奥留下的、只有波纹使者才能解决的烂摊子的事情,艾莉娜揉了揉太阳穴来遮掩自己的失态,她微笑着点头,说道:“那我们更要好好招待你才行,史特雷兹先生,感谢你这么久的帮助。”

    史特雷兹曾在风之骑士岭帮过乔纳森,停留了一段时间后离开,在乔纳森与艾莉娜举行婚礼时受邀来到了这里,此时已经算是他半年中的第二次出手相助了。

    “无须客气,艾莉娜夫人。”史特雷兹拿出一个莲花纹样青缎面的、巴掌大小的袋子,从其中倒出三个小玩意儿,他拿起来给艾莉娜展示,耐心的做着介绍。

    他先提起其中两个成对的饰物说道:“这是绿松石所做的耳坠,在雪域高原被称为‘天国宝石’,宗教神话中,它可以净化血液,庇佑身心,寓意着吉祥好运。我将它们送给您,希望您可以顺利度过难关,获得幸福。”

    然后他拿起手心中的另外一个粗长都大概一指的、石头样装饰物道:“这是法螺天珠,传说是神仙帮助人类逢凶化吉而洒向人间的殊胜佑吉珠宝。在众多种类的天珠中,唯有法螺天珠是由‘生命’固化而成的。所以我将它送给黛雅小姐,希望它能帮助她。”

    “帮助她找到生命的意义。”他如此说道。

    艾莉娜伸出手连同那个锦缎袋子一同接过,她说:“这是不是太贵重了,史特雷兹先生。”

    “不,”史特雷兹摇了摇头,他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什么能比生活的希望更加贵重。”

    他抬腿朝黛雅的卧室中走去:“我乘坐的轮船会在一小时后启程,所以我得先解决黛雅小姐这边的问题。”

    艾莉娜微皱着眉头向史比特瓦根投去询问的目光,男人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示意艾莉娜一同过去,然后跟上了史特雷兹的脚步。

    他知道史特雷兹打算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尽管冒险,但那确实是最后一条可走的道路了。黛雅时刻给人一种马上便会死去的感觉,这让他们无法继续耐下性子等待她自己醒来了。

    史特雷兹将手扣上黛雅的下巴,他手上的硬茧与黛雅娇嫩的皮肤摩擦,在找好了角度后,他低声告一声失礼,然后猛然使力掐紧手指,在艾莉娜的惊叫声中卸下了黛雅的下颚。然后他拎起桌边已经撕开了口子的血袋,一只手扶起黛雅的上半身,一只手就那样举着血袋、将血液直接灌进了黛雅的嘴里。

    三人见黛雅的喉头滚动,终于同时松下一口气。

    艾莉娜靠在门上,她知道黛雅已经得救了,一时说不出话,一开口便觉得鼻尖和喉咙都十分酸涩。

    史比特瓦根的心情也非常复杂,他看着史特雷兹喂给黛雅一袋血液后立刻递上了一袋新的,等两袋血液全部被黛雅喝下后,男人解释道:“如果连这样的方法也不能成功,我和史特雷兹先生商量过,就算要用波纹融开黛雅小姐的喉咙、也要让她迅速补充大量血液。”

    “正是如此。”史特雷兹又以轻巧的动作托回黛雅的下颚,他接道,“吸血鬼的本能便是用鲜血求生,当受到来自宿敌、也就是波纹战士的致命攻击时,她会用我们强行灌入的血液修复伤口的。”

    不过谁也不能肯定那就能成功。

    但为了黛雅能活下去,即使他们冒着误杀黛雅、改变命运预言的风险,几人也不得不去试一试。

    虽有冬佩地预言在前,可现状才是最值得人关注的问题。

    三人几乎是屏气凝神的瞧着黛雅,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黛雅的状态终于缓缓地好转起来:她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紧皱的双眉也慢慢松开,当她终于恢复意识,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想要远离史特雷兹放在她背上的手时,三人难以控制的同时长舒一口气。

    史特雷兹使了个眼色,史比特瓦根迅速走过来扶住黛雅,波纹战士退走、以免让这位还很虚弱的吸血鬼收到更多无意的伤害,他们见到黛雅双唇动了动,立刻侧耳去听,然后得到了与史比特瓦根的猜测完全无异的内容。

    她说:“对不起。”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黛雅并没有哭泣。

    她嘴角只是向下略微撇了一下,然后便迅速咬住了下唇,控制了自己的表情。

    那姑娘依旧显得泫然欲泣,却坚持没流下一滴眼泪,她问道:“艾莉娜呢?”

    艾莉娜迅速走到她身边,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摸了摸黛雅细软的长发,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别显出因为过于激动而引出的泪意:“我在,黛雅,你感觉怎么样呢?”

    黛雅摇了摇头,她问道:“我是不是还没向你说过那句话——”

    “我会尽全力承担起迪奥带来的灾难造成的一切后果,无论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艾莉娜微笑道:“你得尽全力快乐的生活,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黛雅垂下眸子,神色晦涩。

    “好姑娘,你必须得知道,你不仅仅是迪奥的妹妹。”艾莉娜说道,“你也是我和乔纳森与艾莉娜的妹妹。无论这一切是不是命运使然,没人会想到要令你去负起全部责任,痛苦的事情已经停留在那天夜里了,你要向前看,向着我们的未来看去。”

    史比特瓦根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知此时不是两个男人可以参与的话题,他与史特雷兹对视一眼,两人笑起来,转身去厨房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

    艾莉娜将黛雅揽进怀中,她温柔的说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愿意和我一起抚养乔纳森的孩子长大吗?”

    她能感受到黛雅的身体一下子僵硬在她怀中,那姑娘发出闷闷的疑问,她问道:“你怀孕了?”

    艾莉娜笑着肯定,她的眼泪滴在黛雅的头顶,又被她悄悄拂去。她青年丧夫,又差点看着失明的妹妹为了保护自己而死,此时此刻,她已经经不住任何打击了。

    黛雅陷入了沉默,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伸手抱住艾莉娜,却又因为毫无与更加幼小的生命相处的经验而又停下了动作。

    她终于哭了起来。

    黛雅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史比特瓦根听见屋中传来的如释重负的嚎啕大哭抿了抿唇,然后他深深埋下头,大口吃下一块培根,以掩饰自己也要一同落泪的狼狈神情。

    史特雷兹还是走了,黛雅将天珠放在手心里握着,一直将他送至门口。

    她说:“谢谢你,史特雷兹先生。”

    “就到这里吧。”男人沉声说道,“太阳已经升起,还是回到房间里去吧。”

    “冬佩地先生是否会同意你将伊丽莎白带回去呢?”黛雅没应他的话,她因为担忧而微微皱着细眉,看上去更为此时的虚弱增添几分病态的不适。

    史特雷兹回答道:“请你放心,作为冬佩地先生的亲传弟子,我是有选择自己的继承人的机会的。更何况,伊丽莎白并不是第一个跟随我学习波纹法的孩子。”他的话外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史特雷兹令伊丽莎白跟随他学习波纹,不意味着他已经决定将波纹一族的未来交给她。

    他是个善良的人,虽然确实是看中了伊丽莎白的天赋,但史特雷兹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为这个家庭减少抚养一个孩子的负担。

    史特雷兹在这几日中发觉伊丽莎白对阳光与血液中流淌着波纹的他带有一种自然的亲近与喜爱,他经过检查后,发现她确实与波纹有着所谓“缘分”,便询问艾莉娜他是否可以带走这个孩子。艾莉娜显得十分犹豫,她实在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再牵扯进这样复杂的事情中去,她婉拒道:“我想亲自抚养这孩子长大,史特雷兹先生,这是乔纳森的遗愿。”

    史特雷兹看出了艾莉娜的担心,他说道:“不是所有波纹使者都会面临这样的生死危机,更何况是她会成为我的养女、我的弟子。”

    虽然黛雅三人都不能明白东方人口中“亲传弟子”的含义,但他们可以带入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思考,明白史特雷兹的地位之高。他将会继承冬佩地的所有波纹法,或许冬佩地在死前还会像齐贝林一样将毕生绝学传递给他,然后令他统领雪域高原上所有的波纹使者。

    那么,伊丽莎白或许也将会拥有与史特雷兹相同的命运。

    艾莉娜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替这个孩子作出决定,也不知道史特雷兹是否会因此产生负担。而且作为这个孩子的此时的依靠,她身边正有一个恐惧着波纹的吸血鬼,在波纹使者的教养下,伊丽莎白是否能接受黛雅的存在呢?

    “就让伊丽莎白和史特雷兹先生走吧。”史比特瓦根轻叹一声,他说,“两位女士还没发现吗……这孩子……”

    他试着去将伊丽莎白从史特雷兹的怀中抱出来,但刚让她与史特雷兹分开,那个还懵懂的含着手指的孩子便皱着脸抽噎起来,眼看着她要大哭起来,史特雷兹无奈的接过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便见那孩子又慢慢平静了下来。

    “瞧,她快离不开史特雷兹先生了。”史比特瓦根道。

    黛雅察觉到艾莉娜的内心依然非常纠结,于是她紧握住艾莉娜的手,问道:“你会回到英国来吗?”

    史特雷兹目光柔和了几分,他注视着黛雅,说:“每年圣诞节,我会带着伊丽莎白来看望你们。”

    “太好了。”黛雅主动向前一步,她抬起手搭上史特雷兹的手臂,以此来确定伊丽莎白的位置,或许是因为刚才手指上细微的灼痛象征着她的指尖带上了些波纹的力量,她在触碰到伊丽莎白时、这孩子并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于是黛雅低下头,轻轻的吻住她的额头,祝福道,“愿你们一路顺风。”

    “会的。”史特雷兹又向艾莉娜点头致意,他说道,“艾莉娜小姐,你如果相信命运一说,或许就会知道这孩子的未来究竟会是如何了。”

    “我的师傅给黛雅小姐的批语——那象征着她的加持,像是迪奥,如果他有所谓批语的话,一定是耳边的痣带来的‘强运’——而黛雅小姐的批语是‘灵感’。”

    “黛雅小姐曾经说过,她在迪奥成为吸血鬼的那个早上,从梦里听见过他远在街边的惨叫。”史特雷兹眸色深沉,他显得有些避讳这个话题,却依旧在解释着,“这便是灵感。”

    艾莉娜面色严肃起来,她问道:“这是一种窥探未来的能力吗?会对黛雅本身造成什么伤害吗?”

    “不,这只是一种对灵魂的加持而已,迪奥的强运助他屡次逃脱死亡的结局,黛雅小姐的灵感也是她的助力。这绝不仅仅只是一种源自血脉的联系,事实上,黛雅小姐,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史特雷兹语气一转,他接道,“普通兄妹怎么会有类似于你与迪奥之间这般深重的羁绊呢,这是他的强运与你的灵感相互作用的结果,迪奥所深信的‘半身说’,不乏有其的道理存在。”

    黛雅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被如此坦然的提出,她睫毛轻颤几下,还是没能顺利开口接上史特雷兹的话。

    她实在不想谈起迪奥。

    并非因为羞耻占据了情绪的主导地位,她希望那个名字能埋在她的生命深处,或许会隐蔽的生根发芽,但却不被发现。她没资格在他人面前思念迪奥,正如同她或许会按照乔纳森的意愿、在两年后忘了他一样,他们沉入了大西洋,也沉入了她的记忆底部最柔软的地方。

    “我没有其他意思,”史特雷兹注意到了黛雅的消沉,他解释道,“黛雅小姐大概已经预感到了伊丽莎白的去向才会选择让她和我离开——我只是想证明这点。”

    艾莉娜将目光转向黛雅,她面露疑惑,问道:“黛雅,你真的预测到了吗?”

    “那并非是预测……”当三人的目光一同聚集在她身上时,黛雅略微显得不安起来,“我只是觉得,这是此时乃至以后、我们都会如此确认的‘最佳选择’。”

    或许黛雅真的感受到了什么他们无法察觉的东西,或许黛雅只是出于当下的现状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但不得不说,凭借乔纳森留下来的一些财产、加上怀有身孕的艾莉娜并不丰厚的工资,即使拿出史比特瓦根的全部收入接济他们,要给两个孩子良好的教育也算不上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乔纳森的死为他们的保镖队伍造成了很大打击,组成这支队伍的人是史比特瓦根从食尸鬼街拉来的混混,一旦脱离了贫民窟的下三滥手段,他们在战力大大削减的情况下只能靠默契的配合勉强应对一些伺机而动的穷凶极恶之徒。仅仅是乔纳森传回死讯的这三天里,他们手中的工作就已经被撤回了四分之一之多,这也让史比特瓦根整日忧心忡忡。

    或许他该学习些波纹法的。史比特瓦根也曾这样懊恼的想到。

    但当他看到黛雅低垂着眉眼的温顺样子时,又觉得自己义无反顾,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后悔。

    ——他得保护好这个姑娘啊。

    直到今日今时,他依然在奢求着自己是否也能将她抱入怀中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渴望得到答案,却不执念于得到答案,因为他知道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常在黑暗中的家伙爬出地底,见到明月便被其吸引,他有了长时间注视着明月的机会,又怎么能奢求明月奔他而来呢。

    他见过她生活一团乱麻、陷入绝望的样子,也见过她温和微笑、与兄嫂在壁炉前读着小说的样子,他见过她光鲜亮丽,也见过她鲜血淋漓。史比特瓦根以为黛雅将哭泣时,她选择了收声——刚才,史比特瓦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见证着他所爱慕的姑娘的成长。

    他曾说过自己最讨厌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的娇气鬼,但他此时非但不感到厌烦,还希望那个曾经的娇气鬼再多依靠他一些。

    当史比特瓦根发觉自己愿意承受黛雅的一切苦痛之时,他便明白了。

    他的相思病,药石无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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