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根本就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里,抓完药就回了侯府。
煮药的小炉子跟锅,还要去大厨房那边借一下,结果去借锅时,倒意外听到了一耳朵八卦,侯府的亲戚,或者说,是老太太那边的娘家亲戚要来侯府做客,听说还要带着两位十几岁的小姐来,仆从们都说,这是要给大房的少爷相看,毕竟大房的大少爷已十六了,早就到了能议亲娶亲的岁数,婚事却还没定,这可是侯府将来的主子,在许多人下人看来,那是顶顶尊贵的人,一直没姻亲,就是因老太太想亲上加亲,让娘家侄孙女配自己这个孙儿,就不知这两个将来府里的小姐,哪个才能配得上大少爷了。
这事八字没一撇,本不该被传开,结果人还没来,侯府的仆从们竟都先议论上了,锦绣觉得这挺不好的,回去吴娘子的小院熬药时,就忍不住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将这事说给了吴娘子听。
“你没跟着乱说,倒还算记得我之前的叮嘱,这事不要掺和,连打听也不要,免得惹祸上身,懂吗?”吴娘子披着衣服坐在屋内藤椅上,身上还盖着小被子,看着倒悠闲,若不是生病了,这竟也是享受了,但从锦绣这里听了这八卦,就立刻直起了身,表情严肃地说。
锦绣却听出了别的,忍不住问:“娘子,你知道什么?”
吴娘子这时又慢慢躺回去,说:“我能知道什么?无非是知道,老太太若是听说了这事闹成这样,绝不会高兴。老太太虽是慈善人,但惹了老太太一日不高兴,说不得就要一辈子不高兴了。”
是啊,这所谓的亲戚,可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虽不是侯府,却也是泰远伯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被下人这般随意议论。再者,怎么说,那也是两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姑娘,不管来做客,是不是真的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也不该这么说破了。
锦绣甚至想,这事会在下人里传开,还对人家伯府的小姐有着挑剔,是不是也可以看出大太太这位侯夫人其实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
泰远伯府论门第,比淮丰侯府是低一些,但也算是门当户对,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稍微低一些,又是同一个圈子的,侯府伯府结亲,反倒是很合适。可大太太显然是希望大少爷能娶了高门之女,再高的,就得是国公家的千金,甚至是皇室宗亲的贵女了,若是再往上想一想,怕是公主也敢奢望一把,大太太有这心思怎么会愿意自家嫡长子娶了伯府的千金呢?锦绣回忆了一下,前世大少爷娶的,似乎就是一位郡王家的庶女,想必这次老太太的心思同样要落空了。
吴娘子许是知道这里没外人,锦绣也不是多嘴的人,见锦绣沉吟,就多说了两句:“这事,左右不会成,反正,若是有人讨论此事,避开了就是。”
“知道了。”锦绣应了声。
之后的日子平淡无奇,无非就是细心给吴娘子侍疾。锦绣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世重来一次,对很多事都看得开,对别人给她的善意,也更感激。吴娘子虽脾气的确算不上好,有时候也会呵斥她几句,但已算得上两世遇到的对她最好的人了,锦绣别无其他事能回报,能回报的,唯有自己的心意。对方病了,她就仔细照顾。
三日后,吴娘子的病彻底好利索了,锦绣也依旧管束着对方,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该吃的又能每日吃多少,都管得明明白白,倒让吴娘子用手点着她,无语说:“你这叫什么?狐假虎威?”
这控诉的就是锦绣当着老大夫的面毫不给她留面子,什么都说的事了。锦绣老神在在,被对方怒指着也不担心,只板着小脸,再次认真说:“您呀,不管说什么,今日的果子都不会再多一颗了!”说着,就当着吴娘子的面,将冰镇过的果子直接拿走,放到了阴凉处挂起来。一天只给几颗吃,略解解馋,就会被锦绣收起来。再要多吃,就只能吃没冰镇过的了。
身后不断传来吴娘子的嘟囔声,锦绣忍不住有点想笑,却装作没听到一般,等回来了,还端来一杯放凉了的蜂蜜水,递给对方:“若是馋了,就且喝这个甜甜嘴吧。”
吴娘子爱吃甜,怕吃苦,这是锦绣在这段时间又一个发现,平日的时候,吴娘子对吃食似乎并无特别偏爱,唯有这次生病前后,暴露了喜好,此时就像是被恶霸捏住了命脉的卖身丫头,只能用幽怨的眸光瞥锦绣。
锦绣冷下心肠,坚决执行着老大夫的吩咐。
“对了,锦绣,方才你出去了,有人来找过你。”吴娘子只能将蜂蜜水接了,喝了几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锦绣说。“那丫头自称叫香杏,说是要去别处了,想与你告个别。”
“香杏?”这两个多月的忙碌,让锦绣险些忘了这个人,此时听吴娘子提到了香杏,才恍惚了一下,记起了这是与自己一同进府的。只是香杏是被带去给五太太,刚进府时,锦绣也打听过,知道香杏如前世一样顺利被留下了,后来到了前世香杏被赶的日子,也没发生那事儿,锦绣就将其抛在了脑后,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找了她。
“是啊,那丫头说,等晚些时候再来找你。”吴娘子一口气喝光了蜂蜜水,放到一旁,又拿起用蒲扇给自己轻轻扇着风,慢悠悠说道。
“我知道了。”锦绣随口应着,像是不怎么在意。
只是等擦了黑,一道有些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后,锦绣出去时,就将自己闲暇时做的绒花拿出来一些,用一块素色手帕托着,到了对方跟前。
香杏看着比两个多月前长高了一些,十三岁的丫头,已有了些颜色,看着娇俏,见了锦绣,香杏笑得眉眼弯弯,说:“多亏了你之前的提点,上个月撞见老太太,不仅没被呵斥,还反得了赏。这是我纳的鞋底,你小,又没别人给你操持,做的这裙子连同着这两双鞋垫,你都留着,若是现在大,许是过了年就能穿了。”说着,就将一个雄安包裹硬塞到了锦绣手里。
锦绣到底没拒绝,也将自己做的绒花递过去,她现在人小,能做的有限,只劝着香杏,到了五太太的亲戚家,好好做事,凡事多长个心眼,莫要不看不听,也莫要多看多听。这小人儿一般说着大人的话,逗得香杏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蛋,说:“人小鬼大。”
“对了。”香杏拉着锦绣往旁边又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我走了,这府里就剩下了你,你不要只光叮嘱我,自己也要多长个心眼,若是有人哄着你认干亲,千万不要就听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进了火坑,出来就难了。”
“香杏姐姐,你可是听说了什么?”这事竟被香杏又提醒一遍,锦绣想听听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被哄骗了,与前世是否有出入,就问:“可是有人被哄骗了?”
“可不是!”香杏低声说,“还不是那几个院子里的,太太们也不如何管,只纵着管事嬷嬷跟下面的仆妇们乱来,三房四房好几个仆妇都与丫头认了干亲,听说这两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没到了丫头手里,险些闹到大太太那边去。结果嘛,自然是没闹起来。认了干亲,就等于是自家的事儿了,人家当娘的替女儿管着银子,怕人小乱花钱,竟也是有道理的……反正,再过几年,是不是真能将银子还了,谁能盯着看?说不得那时候,连亲事都要被插手,银子反倒是小事了。之前我就听说,她们过去就常哄骗新入府的丫头做干女儿,每年光是捏着这些丫头,就能得许多银钱,竟成了一项买卖。”
锦绣心里则想,看来前世自己知道的还是少,原来这时候就有许多人知道这些事了,可前世的自己,这时候还没认干亲,却也没人提点过她,眼瞅着她被哄着进了火坑。不过,想想自己劝说那几个丫头,反被对方觉得是多管闲事,又能理解其他人的旁观。为了个可能不领情的丫头,可能得罪了人,有几个人愿意去做呢?
脑袋忽然被揉了下,锦绣抬头看,就见香杏无奈地说:“你呀,明明不大,有时却老气横秋的,之前怎么劝我来着?莫要不看不听,也不要多看多听,好好活着就是了。说不得,我们回头还有见面的机会。”说着这话,眼圈就红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香杏就与她告别,带着锦绣做的绒花走了。
回了小院,正屋的门仍敞开,吴娘子也仍躺在屋内的藤椅上,扇着蒲扇,看着她。见她没哭,倒是满意地点了下头,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倒也不必难过,再者,你们也未必不能常见。五太太的娘家搬到了京城住,起码几年内不会走,亲戚来往时,那丫头也总有跟着回府的时候。”
这话说得随意,可锦绣还是听出了吴娘子的安慰之意,越发觉得吴娘子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
这事过去没多久,府内又闹出了事,这次是二太太与老太太矛盾的一个爆发,原本没觉得会烧到大厨房这边,锦绣只忙碌之余听听旁人八卦,没想到这场火,终究还是烧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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