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华长公主干涉此事, 着实给吏部王侍郎吓了一跳,立刻就找人办了伏修谨的事情, 但是拖了这么久,好缺都被其他进士陆续补上了,只剩下两个下等县, 最后没有办法, 伏修谨被委任去了稍近一些的孟阳县,做一个从七品县令。
但这就打乱了伏修谨与锦绣的计划,他们原本想的是能留在京城周边的县城,生活安稳、民风和谐,相对来说可以更好地开展初期的治理工作, 且方便两人回城探亲。可如今却要远赴孟阳县, 一个被剩下的下等县, 贫穷偏僻,到时候开局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锦绣与伏修谨, 两人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锦绣想到伏修谨多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高中,却因得罪了小人而遭到不公的对待,又想着他胸有宏图, 去了那穷乡僻壤, 定是要更加劳心劳力。而伏修谨更多的是心疼,若锦绣与他一同去了孟阳县,一路上又是陆路又是水路, 光是路途的颠簸都有得受了。
但委任既已下达,又岂能违抗圣命?
此事已成定局,与其唉声叹气,还不如收拾好心情,将这个消息告知家里的长辈,提前为赴任做好准备。
夜阑人静时,清辉拥抱着沉睡的大地,老槐树下洒落一地半明半暗的小光点,锦绣与吴娘子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些家长里短,或是儿女情长。
锦绣蓦地有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六七前,回到刚入宅子的那段时间,她与吴娘子也是时常这般,在月华交映的夜里,摇着小扇子,促膝长谈。
“没事,慢慢来,你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孟阳县那个地方,我以前跟着泰远伯去边疆时,曾有路过,确实地处偏僻,但民风还算淳朴,不用太过担心。”吴娘子在听完了原委之后,安慰着锦绣。
“可我不舍得你呀。”锦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傻丫头。”吴娘子任由锦绣搂着自己的肩膀,“远是远了些,但也没那么山高水远的,我自己一个人,想过去看看你还是说走就走的事?”
锦绣搂得更紧了,又将头靠在吴娘子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道:“那哪能一样。”
“不过是多些长途跋涉罢了。”吴娘子拍拍锦绣,“快快去休息,时候不早了。”
“嗯……不去。”锦绣摇着头。
“你啊。”吴娘子轻轻摁了一下锦绣的脑门,“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在伏修谨高中后,伏家伯父伯母与吴娘子就一同商量了锦绣与伏修谨的婚事,过大礼时也找人择了吉时,定了日子,竟恰巧赶在了赴任之前,也就是两天后。
锦绣闷闷道:“忽然不想嫁了。”
“哟?”吴娘子特意撇过头来看着锦绣,“这话说的可不像你啊,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就撞了一下那伏家小子,整个人都栽了进去。”
锦绣被调侃,羞得不行,又嘴硬不肯承认,“肯定不是我。”
“哦?不是你啊……”吴娘子想了一下,“那我明日一早就把彩礼给人退回去?”
“哎呀干娘~”锦绣把脸别到吴娘子的背后,离别的忧思被羞怯取而代之。
吴娘子任锦绣在她背后拱了一会儿,才伸手将人拉了回来,又正色道:“不过啊,这以后嫁了人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两个人朝夕相处,难免会有些小分歧小争执,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总是闷在心里,就开诚布公地讲出来。小伏这孩子做事有分寸,也懂得照顾人,我还是挺放心的,但他若敢欺负你半分,你也不要委屈自己,马上回来告诉我,知道了吗?”
锦绣忍着眼泪,点点头。
吴娘子拿着扇子给锦绣轻轻摇着风,过了一会儿又“唉”了一声,接着说:“说是这么说,但孟阳县毕竟离这还有段距离,也不知道吃的东西多不多,合不合胃口,炎夏的时候有没有冰镇的果子……不在身边看着你,我还是挺不放心的。”
话还没说完,吴娘子就感觉窝在自己怀里的那颗小脑袋一颤一颤的,赶紧改了口:“我就是随口说说,反正,量那伏家小子也不敢真的欺负你,谁都不敢,没人敢来试试我吴娘子的刀有多锋利!”
怀里的人儿泪盈于眶,吴娘子拿着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斥着:“哭什么,小伏是个心细的孩子,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也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啊,就跟着享福就行了。”
锦绣顿时被逗得笑出了声。
“又笑了?”吴娘子“啧”了一声,摇着头说,“这人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先往外拐了是吧,我说了那么多都没用,才夸了这小子两句你就开心了?”
“不让哭,还不让笑,您这也太不讲理儿了吧。”锦绣撇着嘴辩驳。
“哟,还教训起我来了?”吴娘子低下头,故作嫌弃道:“又哭又笑,小脸皱皱巴巴的怎么当新娘子,不怕吓跑了那伏家小子?”
“他敢!”
吴娘子也跟着笑了:“他不敢。”
这一晚,她们在院子里一直待到了丑时,聊的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晚都要多,从柴米油盐,到天长地远。如同所有即将送孩子远行的母亲一般,向来泼赖豪爽的吴娘子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柔软,变得唠叨,对着锦绣锦绣留下了千叮咛万嘱咐。
在锦绣面前时,吴娘子还是以前的吴娘子,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虽有不舍,却依旧坚强,不似锦绣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但当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关好门的那一刹那,心里就如那隔绝了月光的房间,黯然且沉闷。
她一个人低头坐在床前,甚至不愿再点起灯火,就一直坐着,又在黑夜的掩护下,偷偷抹起了眼泪,耳边不断回响着那丫头抽抽噎噎的声音:
“食肆的生意那么好,我走了谁来给你打下手帮忙啊?”
“你每日忙完回来谁给你煮热水,熬莲子羹?”
“炎夏的时候没我看着,你是不是又要没有节制吃很多的冰果子了?”
“院里的花花草草你定会忘了浇水的,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能再见着它们吗?”
“以后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谁陪着你在这里打虫子啊?”
……
真是个爱唠叨的小丫头。
吴娘子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虽然她在院子里的时候才取笑了锦绣又哭又笑怪不好看的。
而对于锦绣的那些问题,她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但她明白锦绣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宅子里。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人活这一世,不就是一直在重复么。
她从不惧怕一个人生活,只是与锦绣相伴了这么长的时间,忽而面对别离,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
翌日一早,锦绣醒来,见吴娘子还在熟睡,便贴心备好了早饭,然后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薄礼,向着院外走去。
她与伏修谨完婚的日子是定的快了些,但两边家里人早就已经开始在做准备,所以并不仓促,也无需他俩谨过多费心。锦绣念及老太太曾经的恩情,便与伏修谨约好,今日一同去一趟候府,探望老太太,还有见见小姐妹们。
一打开院门,伏修谨已等在了外边。
“等很久了吗?”锦绣眉眼弯弯地迎了上去,因昨夜与吴娘子聊得太晚,她今日足足晚起了半个时辰。伏修谨接过她手里的礼盒,“等一小会儿,怕你还没睡醒,就没喊你。”
锦绣边走边小声解释:“昨夜与干娘说的多了些,睡过头了。”
“没事。”伏修谨并不在意,“太早去打扰反而不好,这个时辰刚刚好。”
锦绣朝着他笑了笑,不再纠结。
两人到侯府的时候,老太太正在院子里逗着八哥“咯咯”笑个不停,见锦绣来了更是欣喜,招招手,让锦绣扶着她。
锦绣赶忙走过去,又应老太太的要求,简单地将她与伏修谨的婚事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那些如何相识的出糗过程。
老太太见锦绣如此有心,又因着之前的情谊以及念着昌华长公主那边的一点关系,在二人离开后,马上交代了身边的大丫鬟备了厚礼和嫁妆直接送到了锦绣家里。
如此一来,巷子里又引起了阵阵议论。
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原来嫁妆竟这般丰厚,人脉这般多。先是昌华长公主,再是淮丰侯府,这京城中一顶一的高门大户都相继给一个丫鬟添了嫁妆,众人目瞪口呆之后,更想目睹一下这场婚礼究竟会有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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