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2-4章 侯府弃子

    祝祷在京兆府大闹了一场,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六抬箱子打开, 同时从怀里掏出嫁妆单子当众核对。

    ——也不用核对,除了一抬箱子上铺了一层银锭子外,其余的箱子里塞得都是些不时兴的布匹和柳木摆件茶壶茶碗之类不值钱的东西, 甚至有一箱完全是塞了一床半旧的被褥敷衍。

    这些东西跟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没有一样对的上的。

    嫁妆单子上最次的也是酸枣木摆件, 柳木摆件比之酸枣木摆件, 根本没有可比性。

    即便不了解这些差别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 更别说围观的人群里面还有一些极有见识的了。

    当听到嫁妆单子上有一幅李冶子的《春江秋望图》时,人群中忽有一人大声道:“这个我知道,这不是去年户部尚书刘大人的寿宴上,户部蒋郎中送给刘大人的贺礼吗?刘大人为此还特意摆了赏画宴供人观摩。”

    李冶子是前朝的山水派画作大师, 一生纵情山水, 留下的画作件件都是珍品。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有不知其中关窍的,就有旁人跟他解释:“户部蒋郎中娶妻乐氏, 和闵侯府的乐老夫人是亲姐妹,又称小乐氏。小乐氏生的女儿十年前嫁入闵侯府,是眼前告状之人的继母, 而那副《春江秋望图》是人家生母的嫁妆。啧,继室的生父挪用原配的嫁妆送礼,这蒋家人可真能做得出来啊!”

    语气里满满的鄙夷不屑。

    旁听的人恍然大悟:“这手段可真够下作的!”

    说话的人听见有人附和,说的更起劲:“谁说不是呢!说起来,这位乔大少爷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 后娘进门没几天就被送到庄子上,对外说什么他身子弱要调养,啊呸,要调养的话,不是在府里面有长辈看着更周到些?依我看,这分明是怕碍了后娘的眼,才把人搓弄走的。”

    当年乔安竹被送走时,怕巫蛊事件会影响到侯府的名声,闵侯府就把这事压了下来,对外只说乔安竹体弱,需要送到庄子上静养才行。

    旁听的人有些不信:“不可能吧?这可是嫡长孙,就是当爹的心狠,老夫人能乐意?儿媳妇再好,能比得上亲孙子重要?”

    说话的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睿智表情:“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嫡长孙算什么,人家这后来的儿媳妇可是老夫人的亲外甥女,生下来的儿子也是嫡子,还和自己血脉更亲,换你,你选哪个?再者,我还听说了,先侯夫人并不得老夫人看重,是闽侯自己看上,闹着要娶,老夫人没办法,才给娶回来的。按着老夫人的意思,其实是想给闽侯娶个京城贵女来着。”

    不看重的儿媳妇生的孙子,和亲外甥女生的孙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旁听的人恍然大悟:“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说得通了!”又发散思维,“你说,那个先侯夫人之死不会也有猫腻吧?要不然,乔大少爷能闹这么大,把他亲爹亲祖母都给告了?”

    一时间人们脑洞大开,猜测什么的都有。

    也有人不认同祝祷的行为。

    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的子孙。

    你老子给了你一条命,让你去死都是应该的,你怎么能因为心里有怨,就把自己老子给告了呢?简直是不孝至极!罪大恶极!

    祝祷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反正他又不打算入仕,名声不名声的无所谓。

    念完了嫁妆单子,又把闽侯亲手所写的断亲书拿了出来:“闽侯觉得我嫁为人妻有辱门风,也会影响底下弟弟们的前程,故此写了一封断亲书,断了我和闵侯府的关系。既如此,乔安竹这个名字我也不能再用了,还请众位见证,从今天起,我改随母亲,名祷。祈祷上苍能够庇佑生母在天有灵,早登极乐。”

    祝祷说这话时,一脸的悲伤落寞,和在侯府里嚣张霸道的样子大相径庭,看的抬嫁妆的小厮目瞪口呆。

    祝祷缓了一口气,又道:“按理说,侯府好歹养我这么大,即便……我也不该讨要嫁妆。只是我手里并没有生母留下的东西,讨要嫁妆也不过是留个念想。且,我母亲前半生顺遂,后半生命运多舛,以至于英年早逝,想来是前世里福德积的不够的缘故。作为母亲的唯一子嗣,我想捐出一半的嫁妆用来筑桥铺路,为母亲积攒福德,以求母亲来生能安享富贵。只是,嫁妆不再我的手里,我便做不得这样的主,侯府那边又……”

    眼神凄苦的望着六箱子破烂沉沉的叹口气,语气艰涩:“还请京兆尹大人为小民做主,便是背上不孝的名声,小民也认了!”

    这些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有些大,众人有点懵。

    什么叫“闽侯觉得我嫁为人妻有辱门风?”

    不是,这把堂堂侯府嫡长子送进镇国公府冲喜,不是闽侯一家子提出来的么?哦,合着好处你占了,又嫌弃嫡长子丢人,所以决定用过就扔,干脆把人扫地出门?完了人家乔大少爷冲喜的结果是好是坏就跟闵侯府完全没关系了。

    ——好的结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当初大德寺的方丈说的是冲喜有一线生机,而不是万无一失。

    古往今来,有几个病入膏肓的人是冲喜能冲好的?所以说,乔大少爷没了后续价值,扔了也不可惜。

    真是,凉薄冷酷的让人心寒!

    还有,乔大少爷手里竟然没有自己生母留下的东西吗?有点记忆的人都知道,当年祝夫人嫁进侯府时,可是带着十里红妆来的,这么多东西,人家嫡亲的儿子手里竟然一件都没有!有此可见,乔大少爷这些年在庄子上过得多么可怜,多么的不受待见。侯府那边又是何等的恶毒贪婪!

    且,“我母亲前半生顺遂,后半生命途多舛”……

    呃呃呃,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命途多舛?

    成亲不过五年前侯夫人就香消玉殒,紧接着闽侯就跟自己的表妹定亲,成亲……

    所以说,前侯夫人的死果然有猫腻?

    细思极恐!

    就是那些对祝祷有意见的人此时都闭嘴了。

    人家都说了,人家讨要嫁妆一是为了留个念想,二是要拿出来一半钱财为生母积福,这样的人你能说他贪财不孝?

    再说了,闽侯都跟人家断绝关系了。

    既断绝关系了,还提个屁的孝不孝啊?!

    更何况,人家大少爷还要拿出钱来筑桥铺路,这样的善人,你能说他不好?

    一瞬间,舆论翻转,人们彻底的站在了祝祷那边。

    管家听了消息赶过来,见到的就是祝祷悲悲切切,仿佛苦菜花一样的表演场景,再听到周围人的议论,顿时眼前一黑。

    偏他是个下人,此时没办法替主子说话。

    说什么?

    说没断绝关系?断亲书还在人手里拿着呢!

    说没有贪墨嫁妆?

    呵呵,看看那可怜兮兮的六口破箱子,这话说出去有人信?

    说大少爷忤逆不孝,殴打亲爹?

    瞧大少爷那身型单薄,面黄肌瘦,一看就备受压迫的样子,这话说出去得让人喷死,没人会信的!

    管家六神无主,慌忙让人回去报信,自己在这心惊胆战的祈祷着,希望大少爷别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言论来。

    有断亲书在,祝祷和侯府就是两户人,侯府再扣着祝祷生母的嫁妆不给,就是掠夺他人财产,京兆府完全能够受理。

    且祝祷还提出拿出一半财产捐献的事情,原本有些犹豫要不要得罪闵侯府的京兆尹瞬间就坚定下来——闵侯府现在也就挂着个侯府的虚名,府里一个有出息的人都没有,得罪也就得罪了,相比起来,还是即将到手的钱财更重要,拿着这些钱去筑桥铺路,这可是实打实的名望和政绩!

    因此,京兆尹很干脆的先帮祝祷另外立了户籍,改名为祝祷,之后又点人去闵侯府传话。

    闵侯府那边动作也快,京兆府这边刚派衙役上门,闵侯府那边就抬了八十八抬箱子出来了,只说是下人疏忽,箱子抬错了。

    虽说这八十八抬箱子里的东西大多不是嫁妆单子上的那些,但价值一点不比嫁妆单子上的那些少,事情算是在大面上糊弄过去。

    只是经此一事,侯府的名声到底有损,连同户部蒋郎中的府邸同样被人诟病。

    祝祷得了钱,干脆利落的拿出一半放到了京兆府,只说自己不懂得打理这些,相信京兆尹的为人,筑桥铺路的事情全部托付给京兆府云云。

    京兆尹乐的合不拢嘴,觉得祝祷脑子活会办事,拍着祝祷的肩膀道:“年轻人,以后但凡有冤屈,都可以来京兆府告状,衙门一定会秉公办理,帮你伸冤的!”

    祝祷笑呵呵的应了,出了京兆府直接回京中的宅邸。

    这宅子是原主生母的陪嫁之一,二进的小院子,环境清幽,里面伺候的下人都是现成的。

    未免祝祷拿这些下人说事,乐氏把房契给祝祷的时候,连同这些下人们的身契一起给了,倒是省了祝祷再去买下人的麻烦。

    被安排在这些宅子里伺候的,都是在侯府没有人脉,不得主子看重的。此时有了新主人,这些人的心思很快转变过来,全心为新主人考虑。

    府里的管家知道新主子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怕是见识有限,不然也不会公然和侯府闹翻。

    犹豫一下,问道:“主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祝祷刚和下人们见了一面,知道管家叫来福,又称福伯。

    祝祷道:“福伯问的是?”

    福伯先道:“老奴知道您才收回来了先夫人的嫁妆,说句实话,除了那些用的花的死物,像那些庄子啊铺子什么的,里面的猫腻多了去了。这些年这些铺子庄子都握在侯府那边,用的人也是侯府的,您手里即便有地契,怕是也不好收啊。”

    祝祷笑道:“这个呀,这个你不用担心,那些庄子铺子什么的,我都捐出去了,由京兆府收回,再折合成银钱做善事。”

    福伯愣住:“这……”

    再看祝祷时,就满是敬佩:“还是主子高明!”京兆府出面,侯府那边只能老老实实的。

    又问:“那主子的亲事?”

    祝祷看他一眼:“依你的意思呢?”

    福伯道:“依老奴的意思,主子您最好还是嫁过去。虽说冲喜委屈一些,但有镇国公府撑腰,侯府就不好再拿捏您。”

    今天一事,祝祷彻底和侯府撕破脸,侯府那边再也掌控不了祝祷的亲事,嫁不嫁人的就是祝祷说了算了。

    同样的,离了侯府,祝祷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小老百姓,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能过来踩一脚,侯府想要对付他,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侯府和蒋府吃了这么大的亏,能善罢甘休?

    怕是等这段风波一过,祝祷的苦难就来了。

    作为一个身家性命都系在主子身上的忠仆,福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主子。

    对镇国公府祝祷另有打算,摆摆手:“这事以后再说,我饿了,让厨房做点吃的送过来。”

    翌日,祝祷收拾一新,派人送帖子到镇国公府。

    昨天的闹剧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也有耳闻。

    夫妇俩只觉得晦气。

    不管祝祷有多大的苦衷,他状告侯府是事实,在镇国公夫妇眼中,这就是不孝。“百善孝为先”,不孝之人绝对是让人鄙夷唾弃的!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要给自己儿子冲喜,这就让这夫妇俩心中格外膈应。要不是儿子的身体等不得,不好再找第二个冲喜人选,他们是绝对不会接这样的人过府的。

    尤其是,瞧昨天祝祷那六亲不认的架势,他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还是两说呢。

    再就是闽侯府。

    对闵侯府,夫妇俩算是恨到了骨子里。

    他们儿子虽然病重,但爵位家世在这,冲喜的人选并不算难找。当初是闽侯上赶着,一口一个他的长子多么温软柔和,多么孝顺懂事,身份上又是如何的般配,他们夫妻俩这才动了心,同意了闵侯府这一门亲事。

    谁想到闵侯转脸就觉得送长子做男妻丢人,直接写了断亲书!

    怕是他写断亲书的时候,都没想到长子有胆子把这件事爆出来,毕竟被除族在当下是很丢人很严重的事情。

    就是如此,才让镇国公夫妇俩更觉得可恨呢!

    嫌丢人你还上赶着把人送过来?合着你光想着占好处,真有了不好,有断亲书在,也牵连不到你身上呗?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把他们镇国公府当什么了?又把他们坤儿当什么?

    镇国公夫妇恨不得赶到闵侯府,锤爆闽侯的狗头!

    这种情况下,祝祷派人送的帖子到了。

    镇国公夫人看过之后,把帖子递给镇国公:“他说今天下午要来府里拜访,看望坤儿”

    镇国公皱着眉:“夫人的意思?”

    镇国公夫人叹口气:“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婚期,坤儿的身体又……只要他不主动提出来退婚,且就这么着吧。他想来看,就让他来。大不了以后少让他到跟前来伺候。”

    镇国公点头:“就按夫人说的办。”

    镇国公夫人让人回帖子,又跟镇国公说两句话,起身去看望儿子。

    云唳躺在金丝楠木做的大床上,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整个人颓丧的没有半点鲜活气。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活着了!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经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里,他连房门都没有踏出去过,只能跟个废物一样在床上躺着,吃喝拉撒都得让人伺候。

    这让前世里威风八面,凶名赫赫的部落首领极其不适应。

    且,这个世界又没有他的阿祷,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上一世苟活那么多年,是为了替阿祷报仇。这一世没了这个信念支撑,又是这么个孱弱的身体,多活一天都是受罪!

    但自从半个月前这个身体濒死被抢救了一番之后,他身边就日夜不离人的看护着,弄得他想死都做不到。

    他狠着心绝食两天,这个身体的母亲就守着他哭了两天

    这样深切的悲痛和疼爱让他想到他的生母,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绝食的打算。

    就这么着吧,反正照这个身体的状态也活不了多久,他只要静等死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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