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唳还不知道冲喜的事情, 身边的奴才也没人会特意跟他说这个。
因此, 听镇国公夫人说他的未婚夫下午要过府拜访时,云唳整个人都傻了:“未婚夫?”他这个身体衰败成这样子了,竟然还有人肯嫁?
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扒拉,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据说是为了给这个身体冲喜用的。原主心里很排斥这件事, 奈何镇国公夫人坚持, 原主不忍看亲娘伤心,才应下,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
现在回忆起这些事,云唳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是闵侯府的那个嫡长子, 叫乔安竹的那个?不行, 我不同意!赶紧退婚,我才不要和他成亲呢!”
上一世他和阿祷结为伴侣,因为要处理神殿的事情, 每日里都有大量的事情要做,还没能抽出时间举行结契仪式,阿祷就出了事。
阿祷才是他心目中唯一的伴侣, 他都没能和阿祷结契,那个狗屁闽侯府嫡长子又算哪根葱!
原主早就死了,现在身体是他的,人生也是他的!
他坚决不允许有人占据阿祷的位置,冲喜也不行!
这个身体实在太弱了,云唳一激动, 又忍不住急促的咳嗽起来,一张消瘦宛若骷髅的脸憋的青紫。
镇国公夫人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想碰又不敢碰,只急的哭:“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听你的。有话好好说,你别急啊。”
咳了好一阵,云唳才慢慢缓过来,半闭着眼,身体说不出的疲累:“既然母亲答应了,就去把婚事退了吧。我的身体已经这样了,犯不着带累旁人。”
镇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抹眼睛:“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带累旁人,他能嫁给我儿,是他的福气!”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子之前虽然也很排斥这件亲事,但既然答应了,轻易就不会反悔。现在好好的,怎么突然提起退亲的事了?
莫不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把祝祷的事情告诉坤儿了?
镇国公夫人脸色冷一下,儿子身边这些人,又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现在先安抚住儿子最重要。
琢磨一下措辞,镇国公夫人温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他的事情了?他跑到京兆府,求京兆尹帮他讨要嫁妆,虽说事情做得有些过火,却也是无奈之举。说来说去,还是闵侯府那边的错更多一些。要是闽侯老老实实的把人家生母的嫁妆给人家,祝祷也不至于当众闹得闽侯府一家子没脸……”
云唳原本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祝祷”二字,唰的一下睁开眼:“祝祷?”
“啊?哦,就是乔安竹,他给自己新取的名字。闽侯写了断亲书,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再姓乔就不合适了,所以他改随母姓,又给自己取了个祷的名字,说是祈祷上苍能庇佑他生母的亡灵,早登极乐。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孝顺的苦命孩子。”
原本她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云坤,等这些话说完了,她自己竟觉得有些道理。可不是呢,但凡有一丝办法,谁也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吧?说来说去,都是被闽侯那一家子逼的!
这么一想,对祝祷的意见小了些,对闵侯府那一家更看不上眼。
云唳全副身心都被“祝祷”两个字吸引住,胸腔内孱弱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原本暮气沉沉的人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有预感,整个祝祷,极大可能就是他的阿祷!
他都能在死后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阿祷那么厉害,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但是,此事还要确认。
矜持的点点头,唇角的一丝笑容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母亲说的是,他确实是一个孝顺的苦命人。咱们能帮他一把就帮他一把吧。”
看到云唳的表现,镇国公夫人只能用惊喜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了。
她没看错的话,坤儿这是笑了吧?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坤儿笑了?从去年坤儿莫名其妙的得了这怪病以后,就再也没笑过。一开始他还会发发脾气,后来连脾气都没了,整天那么死气沉沉的躺着,跟行将就木的人一样,没有半分鲜活气。
看的她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没注意,儿子就去了。
可现在,他竟然因为乔安竹改名的事情笑了!
想不通其中的关联,她也懒得细究。
她只知道,祝祷只凭改名一事就能让儿子开心,以后嫁过来冲喜,就极有可能让儿子好起来!
大德寺方丈的话果然是没有错的!
镇国公夫人现在想起来祝祷,觉得哪哪儿都顺眼,心不自觉的又偏向祝祷这边,帮着祝祷说话:“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不但孝顺,还心善,主动提出把他生母的嫁妆拿出来一半做善事。对了,他还说今天下午要过来看望你,对你很是关切,很是上心呢。只凭着他这份心,咱们国公府就不会亏待他。”
云唳喜悦的心往下沉一些。
依着阿祷的本事,不用依靠任何人,就能活的很好。
如果这个祝祷真的是他的阿祷,绝对不会对莫名其妙的病秧子未婚夫表示关心,上门退婚倒是有可能。
一时间心里面乱糟糟的各种不确定,倒是没拒绝祝祷看望的话。
是不是的,总要见一面才能确定。
镇国公夫人絮絮叨叨说一会儿,看云唳脸上露出疲惫之色,赶忙住嘴,又仔细嘱咐一遍伺候的丫鬟,这才离开。
到了下午,祝祷按着约定的时间登门拜访。
门房得了吩咐,对祝祷很是客气,特意指派了一个小厮,一路殷勤的领着祝祷去了后宅。
镇国公有事,在衙门里没有回来,镇国公夫人一早收拾好了,在屋子里等着。
听说人来了,忙叫领进来,一看祝祷的样子,就微微皱眉。
瘦!
太瘦了!
不但瘦,皮肤还黄,又黄又糙,一看就是受过苦的。
这样子,哪像侯府嫡长子,连他们府里体面些的小厮都不如!
说起来,订婚之前她并没有见过乔安竹,反正给儿子成亲是为了冲喜,只要生辰八字好,人没什么大毛病就行,长相什么的倒无所谓。
因此,除了按流程走六礼之外,她压根没关注过这个侯府嫡长子什么样,过得什么日子。
现在看来,侯府做的也未免太过分了些,虎毒还不食子呢,把自己的嫡长子磋磨成这样,还写下断亲书,逐人出府,怪不得人闹起来呢。说来说去,都是侯府太下作,被逼的。
镇国公夫人一颗心全都偏到祝祷那边,再看祝祷时,脸上就带了疼惜:“好孩子,快到这边来坐,让伯母好好看看。你放心,有镇国公府在,不用怕闵侯府那些龌龊东西。”
祝祷:“???”
发生了什么?
他昨天闹那一场,怎么着也算是丑闻,他还以为镇国公府会迁怒他呢——毕竟他目前的身份是要嫁入镇国公府的,他的名声坏了,以后嫁过去,镇国公府同样跟着声誉受损——结果,镇国公夫人竟然这么通情达理?
祝祷心里想不明白,脸上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小侄拜见伯母,多谢伯母体恤。”
镇国公夫人看祝祷眼神清正,一瞅就是个正直孩子,心里更喜欢:“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说体恤不体恤的就太见外了。既是咱们府的人,咱们府护着是应该的。倒是难为你这孩子有心,一堆儿的事儿竟然还想着过来看望坤儿。”
祝祷道:“小侄今天过来,一来是担忧世子的身体,不看一眼心里放心不下;另外,小侄在庄子上时,曾遇到一个游方道士,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医术。医术说不上多精湛,调理身体绰绰有余。所以小侄想亲眼见见世子,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这话说的让人熨帖,哪怕镇国公夫人不相信祝祷的医术——跟游方道士学几天医术,就算是天纵奇才,学会的也有限,能比得上宫里的御医?——听了祝祷这话,也觉得祝祷十分有心,根本不会拦着,还让自己的贴身丫鬟亲自送祝祷过去。
世子云坤住长春院。
说是院子,其实跟一个小型府邸也差不多了,院内假山异石堆积,九曲回廊蜿蜒,清湖绿水环绕,一步一景,看的人目不暇接。
由此可见镇国公世子的受宠程度。
要换成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大约真会被这精致迷了眼,但祝祷第二世是在修真界度过,所在宗门又是数一数二的,旁的不说,景致绝对是凡俗间的寻常景色没法比的,因此,祝祷走的目不斜视,脸上一片淡然。
领路的丫鬟心里赞叹一声,不管是装的还是如何,只这份沉稳的气度就让人高看一眼。
这边刚领人进了院子,那边就得了禀报,有丫鬟在外面候着,不用等待,直接把祝祷领了进去。
一入内室,祝祷的视线就落在床上那个身影上面。
云唳同时看过来,四目相对,恍惚中,竟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云唳按奈不住,率先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云,名坤,字唳,你可以叫我云唳。”
看着云唳眼底隐藏不住的忐忑试探,祝祷脸上极快的划过一丝惊喜:“云唳?日后?”话一出口,顿时悔的恨不得把舌头咬下了,该死的,怎么又想起日后这两个字了?!
云唳微微紧绷的面容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灿烂的笑容,戏谑的看着祝祷:“日后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祝祷一张脸窘成了猪肝色,要不是顾忌着场合不对,真想揍这家伙一顿!
云唳想畅快的大笑,想起这幅身体的状态,又忍着,吩咐屋内的丫鬟:“我和未婚夫有事要说,你出去吧。”
伺候的丫鬟有些犹豫。
夫人今天上午才敲打过她们,她现在出去了,万一世子有个好歹,夫人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虽说祝祷是世子的未婚夫,但这可是个连自己亲爹亲祖母都敢告的狠人,万一他要因为冲喜之事怨恨世子,对世子不利怎么办?
见丫鬟不动,云唳的脸色沉下脸:“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丫鬟吓得一激灵,口里说着不敢,行个礼退下,想了想不保险,又赶紧派人去禀报镇国公夫人,自己则守在门外仔细听着,但凡有个不对劲,就赶紧往里面冲。
祝祷使个隔音符,隔断屋内的声音,这才大大咧咧的坐在床边,一边自己检查云唳的身体,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过来的就不用问了,肯定是在那边死了。
朝思暮想的人乍然相见,云唳此时只想把人狠狠的拥入怀里,奈何身体不允许,刚有大动作,就急促的咳嗽起来。
祝祷翻个白眼:“赶紧躺着吧,病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伸手拿出一枚强身健体符挂在云唳身上。
原本灼热的肺腑仿佛泡进了温凉的山泉水中,那些急欲往上流窜的气息瞬间平息下来,云唳止住咳,舒服的叹息一声:“这是我来这边这半个月,最舒服的一刻了。”
祝祷又从自己空间里舀出一杯泉水,递到云唳嘴边喂他喝:“你过来半个月了?”
云唳点头:“我过来时,五六个御医正围着我看诊,约莫真正的云坤就是那时候死的。”
祝祷道:“你来的倒早,我过来才三天时间。”
云唳嘴角露出一丝笑:“所以你一过来,就把闵侯府那一家子干翻了?”
祝祷点头:“这也是原主的意思,原主死时,对闽侯一家子是怨恨着的,大约他也不想再当闽侯的儿子。既如此,我又何苦委屈自己在那受气?”
说一会儿子闲话,祝祷猛地问:“你是怎么死的?”
云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问这做什么?”
祝祷若有所思:“该不会是为了给我报仇,被神殿的人害了吧?我的死,和神殿有关?”
见瞒不过去,云唳简单的道:“是大巫的阴谋。大巫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想除去你。只要你一死,罗长老是总巫祝,顺理成章的会升成大巫。大巫知道巫术对你不管用,所以买通了奴隶,在你睡着后给你下毒。”
祝祷:“所以,那天晚上,大巫生命垂危其实是假的,目的就是骗你过去?”
云唳点头:“我到了那边,他们就对我下手。但我手里有你给的各种保命的符咒,他们没能得逞。再后来,我把你带回云部落,领着部落的人跟罗长老一派的人战斗……你提拔起来的那三个长老都很不错,知道你被大巫谋害了,也一心为你报仇,有他们帮忙,最后我还是把罗同解决了。可惜大巫死的早,没能亲手杀了他。”
即便云唳说的轻松,祝祷也能想象出其中的艰难,罗长老在神殿树大根深,心机谋略样样不缺,想除掉他,哪儿有那么容易。
怕是云唳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要不然也不会穿来这里。
祝祷看着云唳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愧疚和沉痛。
是他大意了,觉得自己有在修真界积累的经验,神殿那边没人能伤他,却忘了,在神殿,有时候害人并不一定要用巫术。
云唳洒脱一笑:“别这种眼神看我,我很高兴,真的。不管是为你报仇,还是能来到这个地方遇到你,我都很开心。对了,咱们这是怎么回事?是转世投胎吗?也不对,转世投胎该是从胎儿开始,我有自己的意识是这半个月的时间,前二十年这个身体根本不是我的。”
祝祷跟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借位和平行空间,异世界之类的事,但是对于云唳为什么会和他一样穿越来这个世界,却不清楚。
云唳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多说法啊。”
又突然道:“你问了我半天,现在你该说说,你为什么来看望我这位未婚夫了吧?你之前该不会真想继续那个冲喜的婚约吧?”
这话说的别扭,祝祷却明白云唳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无论什么时候,这家伙的醋劲都是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6 22:16:48~2020-06-07 23: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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