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获的张次公等一伙盗贼,由陛下赦免了死罪,只惩罚他们在上林苑劳作两年,两年之后表现好的可以收入建章骑郎营,表现不好就继续干活。刘彻此举意在挫挫张次公身上的匪气,免得直接塞到卫青手下给卫青找麻烦。而张次公面见刘彻的时候一直老老实实,全无之前拒绝加入汉军的猖狂,在刘彻跟前连头都不敢抬。刘彻好奇,私下问了卫青好几次他是怎么把张次公收拾服的,卫青却只是笑,敷衍搪塞死活都不说。
张淮与曼儿一事就此完结,卫青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其他后续问题,顺着张陀这根线找到了唆使张陀联系盗匪设计谋杀的小人,给了对方一个教训,然而却没有揭发对方,始终给对方身后的长乐宫老人家留了面子。
不过从此以后,那些暗地里针对卫青的小动作少了很多,卫青也从未还手报复,本性仁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卫青并不屑于和窦太主刘嫖斤斤计较,他的目光和精力,不会浪费在这些无聊小事上面。
有人的骄傲在皮,有人的骄傲在骨。
建元六年五月,窦太皇太后病故。老太后死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刘嫖,下遗诏把她所有财产都赐给了大长公主。代表着一个家族兴衰更替的丧钟之声在长乐宫上空响起,太皇太后宫门外的长阶之下,窦氏族人一同伏地痛哭,而在他们的哭号声中,王太后的弟弟田蚡悄然挺直了腰杆。
卫青带领建章骑郎披甲执剑宿卫在高阶之上,眼底一片清冷。
太皇太后的丧事还未结束,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就因办事不利被免职,田蚡接任丞相,韩安国接任御史大夫。当初奶奶在的时候,任命谁做丞相和御史大夫都要听太皇太后的,现在王太后只指定了一个丞相,把御史大夫留下来给刘彻自己选,于刘彻来说,大概还算是个进步。
——进步个屁!他亲舅舅还不如许昌呢,许昌没本事只听太皇太后的,但是至少安安静静不搞事,田蚡一天一天的只知道瞎闹腾!
丞相刚刚做了一年,田蚡家里的宅子就扩建了六倍,后院养的美女比刘彻后宫还多,每天的上书就是奏请刘彻给他举荐的门客升官,就靠着这项依靠皇帝外甥卖官的收入,田蚡就又多置办了二十多处田地庄园,至于丞相府中养的宾客,更是数不胜数。
“他竟然还能厚着脸皮跟朕要考工官署的地方去扩建他的宅子,他怎么不跟朕要武库呢?到底他是皇帝,还是老子是皇帝?”刘彻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破口大骂,用手里的竹简狠狠敲击着几案,“卫青你说,你说朕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要脑子没脑子,要品德没品德,要脸皮没脸皮的舅舅呢?朕手下的官位,就算是要卖,也是朕自己卖,轮不到他田蚡来挣钱!”
刘彻的怒吼在清凉殿内回荡不息,竹简都已经被摔烂,刘彻索性丢掉竹简,站起身来在清凉殿内愤怒地走来走去,嘴中把田蚡所做过的坏事全部重新数落了一遍,直到骂得口干舌燥,刘彻干脆成大字型仰躺到地板上,可怜巴巴地呻/吟,“卫青,朕委屈……”
卫青镇定自若地从旁边的冰盘里拿出里面保存着的梅子汤,端到刘彻面前,舀了一勺递过去,“陛下,先润润嗓子。”
刘彻半撑起身子,顺势靠在卫青怀里,一边喝着梅子汤解渴,一边哼哼着叮嘱卫青:“你也给朕记着,不许养宾客,知道吗?”
“臣家里宅子小,房间少,没有地方养宾客,臣只有钱养母亲养弟弟养外甥。”
“宅子大了钱多了也不准养,还有,你最好少和外面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接触,朕怕他们给你带坏。”
卫青皱眉,他不过是认识了几个游侠朋友,什么时候接触杂七杂八的人了?更何况除了刘彻,谁有本事把他带坏?不欲和刘彻争辩,卫青只顺从回答道:“是。”
“对了,你家还是原来住的老宅子?这些年都没扩建过?家宅还是大一些住着舒服,你要是没有足够的钱扩建,朕帮你。说起来,朕还没去过你家呢……”
卫青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刘彻天马行空的想法,“臣谢陛下隆恩,不过臣家里本来人丁就不多,现在的宅子住着挺好,不需要扩建。”三个姐姐早已出嫁,除了大哥前些年成了家,他和年纪比较小的两个弟弟都还没娶妻,家里人口不多,奴仆也少,根本没必要折腾房子。
“你啊……”刘彻笑了一下,卫青和他关系越来越亲近,最开始的时候他曾经习惯性地试图赏赐卫青一些财物,但是卫青不肯接受,他明白卫青的坚持,但是除了钱,他不知道还能给卫青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有时候情人太有能力也是一件麻烦事。
“再过些日子朕的寿诞之日就到了,你送朕什么寿礼?”
卫青愣了愣,陛下寿庆,作为臣子,别人送什么他送什么就是了,以往一向如此,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呆木头!刘彻磨牙,“朕不是指明面上的那个,朕是指你卫青送朕的——你每年都给知道给你外甥准备礼物,怎么不知道给朕花点心思准备一个?”前些年不是忙就是遇到烦心事,刘彻自己都没想起来这个,今年看到霍去病过生日,卫青竟然特地让人打造了一副精致又轻便的小铠甲送给外甥做礼物,混小子才七岁,穿着明亮亮的小铠甲在未央宫里到处晃悠,臭屁极了,再对比卫青对自己,刘彻分外心酸。
这是吃味了?卫青哭笑不得,“陛下容臣想一想吧。”
这还差不多,刘彻愉悦起来,他一开心,手便开始不老实,趁卫青不注意,胳膊一揽,带着卫青一起滚翻在地板上。卫青连忙把手里的碗放下,双手按住刘彻在他衣服里作乱的手指。
“你明天不是休沐吗?不碍什么事吧?”刘彻语气中有点不满。
“臣明天要去拜见平阳公主,给公主赔罪。”卫青解释。
“去病又揍襄儿了?”刘彻一猜就知道。
“陛下圣明……”
“这臭小子什么毛病?换个人欺负不好吗?老盯着襄儿揍干什么,搞得你总是往皇姐那里去,像什么话!”皇姐也是,让襄儿不要去招惹霍去病那小霸王不就得了吗?
“小孩子不懂事,在一起难免打打闹闹,去病并不是故意欺负襄公子,还请陛下恕罪。”刘彻采纳董仲舒先生的建议,在长安设置了一所太学,能在太学读书的学生都是长安的贵族子弟,霍去病是刘彻特定的,曹襄作为平阳公主的儿子自然也少不了,他们两个小时候就熟悉,在太学里倒是经常在一起玩——玩的结果就是霍去病三天两头把平阳侯小公子揍一顿。平阳公主大人大量从来不跟他们计较,卫青却不能不去给平阳公主道歉。
刘彻在卫青嘴角咬了咬,阻止卫青继续说下去。其实卫青明天才去见平阳公主,今天和他亲热有什么关系?卫青不过是找个借口推脱,许是未央宫的氛围太过庄重压抑,卫青私下里和他相处远没有在上林苑中放得开,床榻上的事更是能推就推。刘彻也不好强迫他,压下心中的旖旎念头,只抱着人,继续絮絮说着他亲舅舅带给他的烦心事,卫青则静静听着他的抱怨,偶尔安慰两句。
晚上卫青和长兄一起回家,卫家大哥跟他说起最近家里来了一位学士,一直想要拜会卫青,家里知道卫青不交门客,所以没有留下这位学士,不过对方非常执着,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求见,大哥于心不忍,就和卫青提了提学士的名字。然而卫青还是没有在意,关于结交宾客的问题,刘彻跟卫青说了不下八百遍,卫青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触刘彻的霉头。
回到家中,给母亲请过安,卫青回到自己居住的偏院,洗漱之后正准备睡觉,霍去病穿着睡衣抱着他的小竹枕从门外溜了进来。自从被送去太学学习,霍去病和舅舅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很多,赶上卫青休沐回家,去病便蹭过来要跟舅舅睡。卫青习以为常,让他自己跳上床,转身熄灭了屋内的灯烛。
“舅舅明天又没有时间陪去病。”小家伙坐在床上不开心地嘟囔。
卫青抬手在外甥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把曹襄公子揍了,舅舅需要去给公主赔罪吗?”
“是他非要跟我比试拳头的。”
“他要和你打架,你就和他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夏季的天气比较热,卫青躺在床上,一时半会还睡不着,就和外甥聊天。
“曹襄说我揍了他,他回家母亲会很高兴地给他许多奖赏,他要什么母亲给什么,所以才一直缠着我让我帮忙揍他。”霍去病皱皱鼻子,舅舅明天不能陪他让他很不开心,“我娘说,那是因为公主喜欢舅舅——”
“不准胡说!”卫青急忙起身捂住了外甥的嘴,“这事不许跟别人说,知道吗?”
“我知道。”霍去病是何等聪明,自然明白这话不能在外面说,他把竹枕放在舅舅身侧,翻身躺下,翘着小腿,想了想,又认真地加了一句:“可是去病感觉,舅舅还是喜欢陛下多一点。”
身旁的舅舅半天没有说话,晚上霍去病看不清舅舅的表情,于是疑惑地问:“我说的不对吗,舅舅?”
“没事,舅舅只是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卫青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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