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羞耻

小说:风花不渡应归处 作者:休糯
    李友珍的手很粗糙,黑黄且布满老茧和皱纹,根本不用摸,一看就知道是一双经常干农活的手。

    她虽年近花甲,却精气神十足,一点都不伛偻。

    “万物皆有因,万般皆有果,”李友珍看着顾轻舟,从顾轻舟手中接过空荡荡的碗,轻描淡写地说着,“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阿婆能理解你,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儿啊,阿婆这个老婆子就不多掺和了,你和顾姑娘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吧,阿婆这虽是不富裕,但有吃有喝还是挺好的。”

    “多谢阿婆!”顾轻舟除了感谢李友珍,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由于没下床,她便坐在床上向李友珍深深鞠了一躬,不禁感慨人间处处有好人,她忍不住问李友珍,“阿婆,我们素未谋面,你为何对我和阿妤这么好?”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头子既然能遇到你们,那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李友珍眼底的心事悄然消逝,神色十分亲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与顾轻舟第一次见面,“不管你们遭遇了什么,你们都要相信世上的好人还是很多的,知道吗?阿婆这已经几十年没来过客人了,你们就当留在这做客吧,你昏睡了三天,应该饿得不行了吧?你现在要么躺着再休息会,要么去隔壁屋看看顾姑娘,阿婆去煮点饭再烧几个小菜,等会阿婆再叫你吃饭。”

    她说完也不多做停留,直接端着碗起身朝门口走去。

    若不是李友珍提起吃饭这事儿,从梦境中惊醒的顾轻舟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待遇简直就像是亲生的孙儿一样,顾轻舟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冲着李友珍的背影喊道:“阿婆多谢!阿婆的恩惠顾淮没齿难忘,他日顾淮定当加倍奉还阿婆的大恩大德!”

    “客气什么?阿婆简简单单过了大半辈子,什么都不求,你不必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你就当阿婆这是自己家,随意点就好,阿婆可不喜欢见外的臭小子。”话音一落,李友珍走出了屋子,走之前还不忘给顾轻舟关上屋门。

    听了李友珍的话,顾轻舟的心窝子霎时温暖如春,望着左手掌心的纱布,低头笑了笑。

    李友珍这是认了她这个女扮男装的臭小子。

    顾轻舟坐在榻上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两个梦,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沉重地叹了口气,仅凭这一声叹息就可以听出她心里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即便知道是梦一场,她还是很难过。有关爷爷的梦就像是平行时空二十一世纪正在发生的事,有关公主殿下的梦就像以后会发生的事,真实得让她心痛,甚至让她觉得悲哀。

    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越想越觉得烦躁,干脆啥都不想了,迅速整理好复杂的心情,打算去看公主殿下,不过在去隔壁屋之前,她还有件正经事要做,那就是……

    她掀开被子下榻,穿上鞋朝柜子走去,打开柜子一看,她和公主殿下的衣物都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柜子里,无恙也被清洗干净放在了柜子里。她拿起放在衣服上的传家美玉,指腹摩挲着美玉上的花纹。

    渐渐地,顾轻舟握紧了手中的美玉,双眼眸光越来越黯淡,从泛白的骨节可以看出她现在很愤怒,她无法容忍公主殿下受到任何伤害,究竟是谁要置公主殿下于死地?

    也不知赵简如何了,但愿他能平安归来,遇袭这件事一定不简单,等回了禮州必要向若木磊传信禀明此事。

    她脱掉身上的肚兜,缠上了死都不能脱的裹胸带,然后穿上浅灰衣衫摸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反复确认不会露馅后,便出了屋子。

    在顾轻舟走出屋子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美得她叹为观止。

    除了栽种的菜地和小竹林之外,四周都是树林。顾轻舟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个普通干净的农家小院,院子很大,一共有四间古朴木屋,院子里还种了两棵未开花的桂花树,桂花树旁边还有一个用树木做的能坐下两个人的秋千。

    院子周围围着一圈篱笆,从院门往院子里瞧,正对院门有两间木屋,院子左侧也有两间木屋,也就是顾轻舟和若木惜颜住的地方,院子右侧则盖了一间牛棚和一间羊棚,旁边还搭了一个养鸡鸭的小棚和放柴火的小棚,柴火小棚旁边有一口水井,李友珍正转着辘轳打井水。

    往院外放眼望去,院门五十米之外的前方是水天一色的大湖泊,岸边铺满了沙石,这片湖泊正好连接悬崖瀑布那边的河流。灿烂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泛着金子般的光芒,湖中有一群正在戏水的鸭子。

    对面是延绵不断的苍翠山林,山水之间氤氲着一层朦胧薄雾,远望青山,只隐约辨得出淡淡的山影,极富诗情画意。

    这儿有山有水,有树有林,有风有景,宛如仙境一样令人陶醉,隐居山林的美好生活大概就是如此。

    顾轻舟不禁感叹道:“这……我的老天爷啊,阿婆,你们这儿的环境也太优美了吧?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

    李友珍刚好从水井中打起一桶井水,回答道:“这个地方几乎是与世隔绝,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居住,这儿环境若是不好,阿婆也不会住到这里来,阿婆当初就是看中了这里的风景,再加上阿婆想过平凡简单的生活,于是就搬到这里来了,阿婆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

    顾轻舟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称赞道:“阿婆真有眼光,这个地方林木青翠,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真的很美。”

    李友珍一边倒水一边说道:“你要是喜欢这里,在这多住些日子阿婆也不介意。”

    “阿婆,给您添麻烦了,”顾轻舟不好意思笑了笑,“阿婆,阿翁呢?怎么不见阿翁?”

    李友珍道:“老头子去林子里捕猎了。”

    顾轻舟道:“阿婆,捕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阿翁为什么要去林子里捕猎?”

    李友珍道:“当然是以捕猎为生,老头子会把捕到的猎物拖到城里去卖,买卖得来的钱大部分都会捐给孤儿堂,然后再用仅剩的一点钱换些有用的东西回来,现在天色还早,等晚一点老头子也就回来了。老头子身子骨硬朗健壮,捕猎技术巧得很,不用担心他。”

    李友珍说完提着木桶往厨房走去,“不与你多说了,阿婆去煮饭烧菜了。”

    顾轻舟望着李友珍走进厨房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心道:阿婆和阿翁可真是大好人,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让人敬佩,也让人心疼。

    清风拂面,顾轻舟望了眼碧蓝的天空,唇角微勾,抬脚走向隔壁屋。

    她轻轻推开若木惜颜的屋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若木惜颜,那一瞬间有种酸酸的,甜甜的,还有些苦涩的感觉窜上心头。

    她和公主殿下都还活着,真好。

    顾轻舟轻轻关上门,走到若木惜颜的床边坐下,盯着若木惜颜的脸庞一丝不动。

    乌黑亮丽的墨发如云铺散,若木惜颜睡得恬静柔和,均匀的呼吸卷着幽香兰盈,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温柔得让顾轻舟忍不住想要触碰,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若木惜颜温柔的一面,却依旧为若木惜颜心动。

    她的目光仔细描摹着若木惜颜的睡颜,最后落在不点而赤的红唇上,忽然想起若木惜颜在梦中对她说的话。

    “骗子,本宫恨你。”

    顾轻舟心头隐隐作痛,摸着自己的左胸口,感受着强而有力的心跳,不由想道:公主,倘若你知道了真相,你真的会向梦里那样不留任何余地地一剑杀了我吗?哪怕是一点让我向你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吗?

    她想着想着心里愈发疼得厉害,就连胸口的衣服都被揪成了一团。

    公主,我真的不是故意欺骗你,原本以为在皇宫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两年就好,可是我却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人生总会发生一些意外,而你就是我的意料之外。

    我也没想到我会爱上女人,相遇即是缘,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别人怎么看我,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可以抛去所有世俗的眼光去爱你,可是……

    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现在真想一眨眼去到和离之后,可能只有跟你分开了,我才会放下吧,可是放下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或许是幻药的余效,没过多久顾轻舟又觉得乏得头晕眼花,于是她便搬来个小凳子坐在床边,趴在床边守着若木惜颜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榻上的睡美人终于有了反应。

    若木惜颜睫毛微动,缓缓睁开朦胧睡眼,她呆呆地望着屋梁,不知怎的热意爬上心头,两颊忽然就红透了,她神色慌张,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美艳无瑕的脸上几乎写满了匪夷所思四个大字。

    她做了一个梦,好像……似乎……仿佛还是一个春梦?

    她依稀记得自己梦见了大婚之夜,不仅对那个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还差点说出了自己的心意,甚至还跟那个人做了一些特别羞耻的事情。

    她脸颊滚烫,红得滴血,无地自容地蒙上被子,内心抓狂得要疯了,她、她、她居然梦到她跟那个人相拥而吻!她居然还在梦里答应那个人行周公之礼!!!

    真是太丢人!太羞人了!

    她怎么能做那样的梦?怎么可以在梦里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么羞耻的事情呢?那是自己的梦,莫非做出那样的梦是代表她对那个人有非分之想?

    不是!绝对不是!她承认她喜欢那个人,可是她从来没有往不健康的地方想过!绝对没有!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现在好想接着睡,为什么要醒来?既是梦的话,为什么又要让她记起?

    真是羞死人了!这个梦简直让她颜面无存,她以后还怎么面对那个人啊?

    画面一遍又一遍在若木惜颜脑海里回放,她羞赧得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捂着脸在榻上翻来覆去,不小心碰到受伤的左臂,左臂传来的疼痛也抵不过她内心的羞耻。

    她现在已经被羞死人了,丢死人了这八个字给淹没了,以至于以往的风仪睡姿全然尽失。

    顾轻舟被在床上挣扎的若木惜颜给弄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在榻上滚来滚去的公主殿下,欣喜道:“阿妤,你醒了?”音调一转,“你这是在做什么?”

    公主殿下之前分明睡得规规矩矩,怎么现在露出了大半个身子?还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就连那白皙细腻的小腰都快要暴露在空气里。

    听到顾轻舟声音的若木惜颜立马停止了挣扎,静止了几秒,然后一声不吭地为自己盖上了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那个人在这?

    不仅在梦中丢人,还在现实当着那个人的面丢人,她觉得自己保护了十七年的脸面在这一瞬间全给丢光了。

    顾轻舟不明所以地看着榻上的“包子”,轻声询问:“阿妤你怎么了?”

    榻上的“包子”毫无动静。

    “阿妤?”

    “阿妤,你到底怎么了?”

    ……

    顾轻舟坚持不懈地唤了几声后,若木惜颜终于掀开被子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她沉着脸,整理了下仪容,发出了极其冰冷的声音,“没怎么。”

    若木惜颜那张像是要发火,却又不像要发火的脸色惹得顾轻舟心里不断发怵,小心翼翼问道:“当真没怎么?”

    若木惜颜本想着就让这件事压在心底掩埋过去,可是她一抬眼看到顾轻舟那张单纯无辜的俊容就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她被那个梦惹得又羞又恼,而眼前这个人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啊?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她恼羞成怒之下抓起榻上的枕头狠狠砸在顾轻舟脸上。

    无耻!流氓!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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