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清晨,天刚朦朦亮,朝阳在鸡鸣的催促下冉冉升起,鸟儿时不时从天空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顾轻舟一大清早就带着若木惜颜向顾逸和杨惠萍辞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此次一别,恐怕再也无缘相见。
走之前,杨惠萍拉着顾轻舟再三嘱咐她不要对若木惜颜的感情作出任何回应,一定要熬到和离,该糊涂时必装糊涂,最好是敬而远之,绝对不能不计后果胡乱行事。
从杨惠萍的态度来看,顾轻舟就明白,哪怕若木惜颜愿意与身为女子的她在一起,杨惠萍也不会同意。
有悖常伦,如何能行。
更何况,她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家人,而是天下人。
道理她都懂,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刚出府不久就遇上从京都赶回来的顾峰,向顾峰确认交代的事情都完成后,她便放心的离开了。
……
南阳位处华新国南方,在华新国第一大江的深江以北,地势平坦,降水丰富,与江南比邻,是一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地方。
因此,她们出城的方向是走南门。
禮州城,广南大街。
街上人流如潮,热闹非凡,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五花八门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从早点摊那飘来的香味更是回味无穷。
车轱辘在平坦的地砖上滚动,马车在街上慢行,坐在马车上的顾轻舟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抓着油纸啃包子。
悠闲自得。
她之所以会驾着马车大方出行是因为顾靖舟从他手底下的暗卫那得知,顾府和禮州城附近并没有隐藏在暗处的鬼面死士,这也就意味着并无危险。
暗卫与死士并无差别,都只为主人效力,只不过暗卫是以守护为信,死士是向死而生。
没有危险当然是好事,只是有一点她始终想不明白,死士一旦接受命令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宁愿赴死也要将目标置于死地,一次未得手,必会进行第二次行刺,除了守在禮州他们便再无下手的机会。
为何就此停手?这不符合逻辑,难道是赵简杀了那些死士?可如果赵简还活着,为什么迟迟不出现?京都那边也没得到赵简的任何消息。
……
等等,打住。
顾轻舟啃完包子,将手中的油纸折成纸飞机扔了出去,目光追随纸飞机直至坠落于茫茫人海中,她即将离开,哪怕眼前迷雾重重,也与她再无瓜葛。
她望向远方,眸光微沉,有顾靖舟的暗卫保护公主殿下,一定会平安无事。
这是无论如何都得斩断的羁绊,她没得选择。
离禮州城的南门越来越近,前方突然出现的三个人拦住了前行的道路,顾轻舟拉住缰绳使马车驻足。
“阿淮,怎么了?为何突然停车?”车舆内传来若木惜颜的询问。
顾轻舟跳下马车,望着前方三个人,回道:“没事,只是遇上了三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她嘴上这么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容姐姐说要出现得自然一点的方法就是当街拦路啊?……这还真够自然的,接下来是不是要假装是偶遇?
前方三人一起迈开步子向顾轻舟缓缓走来。
不得不说,应听容那一身飘逸的红衣在人群中真的十分惹眼,如此就罢了,她还不断向路过的男子抛媚眼,被她勾引到的男子嘴角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顾轻舟摇了摇头,不愧是无与伦比的妖艳贱货。
实在是佩服。
走到顾轻舟面前,应听容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惊讶一点,她故意将声调提高了几度。她道:“舟舟,怎么这么巧?原来你也在禮州啊?”
车舆内的若木惜颜凤眼微眯,怎么又是那个女人?还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果然是假装偶遇,顾轻舟道:“是啊,我都在禮州待了好些天了,没想到你们也在禮州。”
应听容抱臂看着顾轻舟,为了不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舟舟,你这是要去哪?”
顾轻舟道:“这不马上就要到十五号了吗?我打算带阿妤去南阳看花灯会。”
“真是太凑巧了,我们也打算去南阳看花灯会!”应听容眨了眨眼,“舟舟,反正你有辆马车,不如我们一起吧?”
“当然可以啊。”顾轻舟挤了挤眉头,“不过,我得先问问阿妤的意见。”
“哎呀,这有什么好问的?就咱们这关系,顾姑娘一定会同意的。”应听容先斩后奏一脚踏上马车,掀开车帘,正好与若木惜颜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摆了摆手,“嗨,顾姑娘,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若木惜颜轻启薄唇,冷冷道:“下去。”
“别这样嘛。”应听容弓着腰很自然地走到若木惜颜身边坐下,单手搭在若木惜颜的肩头,“顾姑娘,咱俩好歹是前任与现任的关系,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家人,你就这么赶我下车,不太好吧?”
若木惜颜冷眼看着应听容,道:“把手拿开。”
应听容收回手,撇了撇嘴:“小气鬼。”
不懂就要问,若木惜颜面不改色道:“什么是前任与现任的关系?”
应听容微微一愣,想不到公主殿下会对这句话感兴趣,忍住想笑的冲动,淡定道:“就是……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你一定不会想知道。”
若木惜颜强硬的语气不容拒绝:“说。”
应听容靠在车舆上,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们一起走,我就告诉你,如何?”
若木惜颜没说话。
应听容轻笑了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若木惜颜还是没说话。
“这前任与现任的关系就是……”应听容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说,“就是以前跟舟舟在一起的人是我,现在跟舟舟在一起的人是你,所以呢,我就是舟舟的前任,你就是舟舟的现任,听明白了吗?”
嗯,听明白了。
听得清清楚楚。
若木惜颜冷戾的眼神犹如一把把利剑无情刺向应听容,平静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你给我滚出去。”
“你看看,我就说你一定不会想知道吧,顾姑娘,我跟舟舟那都是过去式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应听容嗅到了强烈的危机,往窗边挪了挪,委屈巴巴地看着若木惜颜,“咱俩刚才都说好了,我告诉你是什么意思,你就答应我们一起走,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正在这时,窗帘被掀开,顾轻舟那张俊俏的脸庞出现在车内两人的视线里。她道:“阿妤,一起走吧,人多热闹。”语罢,莞尔一笑。
刹那间,恍如烟火。
若木惜颜最喜欢的就是顾轻舟的笑,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灿烂,单纯美好。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扫了顾轻舟的兴,也不想让顾轻舟难堪,于是轻轻点了下头。
顾轻舟也点了下头,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窗帘。
不知怎的,看到若木惜颜点头的瞬间,应听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更多的是心疼。他们都知道若木惜颜喜欢顾轻舟,而他们三个人的出现,是要把顾轻舟从她身边不留痕迹地悄悄带走,这对她而言,着实残忍。
“师姐,你上来吧,顾姑娘同意了!”应听容喊了声,然后看着若木惜颜,笑靥如花,“顾姑娘这么善解人意,把舟舟交给你,我放心。”
若木惜颜瞅她一眼,没搭话。
不一会儿,柳裳衣掀开车帘走了进来,行礼道:“民女柳裳衣,见过公主殿下。”
“柳姑娘不必多礼,在这不论身份,你起来吧。”若木惜颜神色淡然,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她看了眼应听容,又看了眼柳裳衣,语气不冷不热,“你们既是阿淮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柳姑娘过来坐吧。”
柳裳衣颔首道:“多谢顾姑娘。”语罢,她走到应听容身边,挨着应听容坐下。
应听容俯身用手肘枕着大腿撑着下巴,盯着若木惜颜,说道:“顾姑娘,你看咱们都是朋友了,这一口一个姑娘的,显得多生分啊,不如这样吧,我叫你阿妤妹妹,你随舟舟叫我容姐姐,如何?”
姐姐?妹妹?
这么明目张胆的占便宜?
若木惜颜:“?”
她偏头,警告地看了应听容一眼。
应听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改口道:“好好好,你别这么看着我,怪让人家害怕的,我不叫你阿妤妹妹,舟舟叫我容姐姐,我叫你弟媳妇儿总行了吧?”
柳裳衣扯了扯应听容的衣角,小声嗔道:“容儿,不可口无遮拦!”
若木惜颜不再搭理应听容,拉开窗帘,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思绪飘远,万般憧憬南阳的花灯会。
在外的顾轻舟和顾靖舟分别坐在马车的左右两边。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顾轻舟拉紧缰绳,喊道:“请车内的三位姑娘坐好了,我们就此启程!”
“驾!”
——
赶了一天的路,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顾轻舟一行人便在金傒镇的一家客栈内歇了脚。
夜已深。
清风明月,星罗棋布。
四周是无边的静谧,顾轻舟孤身一人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更显得清冷孤寂,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点缀在夜空中的璀璨繁星,愁眉不展。
她就这么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
不知何时,顾靖舟拎着两坛酒上了屋顶,走到顾轻舟身边,观望被夜色笼罩的金傒镇夜景,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还在为离开的事情烦忧?”
顾轻舟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心情作出回应。
顾靖舟在顾轻舟身边坐下,把手里的一坛酒递到顾轻舟眼前,说道:“拿着,陪你喝点。”
顾轻舟接过顾靖舟手里的酒,揭开酒塞,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似在嘲笑自己。她道:“我现在终于能明白‘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是什么意思了。”
“酒有时候真的是人间美味,有时候又难喝得让人反胃,反正酒不是什么好东西。”顾靖舟揭开酒塞灌了好几口,拍了拍顾轻舟的肩,“早晚都得离开,看开点。”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这是硬伤。
顾轻舟无奈耸肩,说道:“干一杯吧。”
两人以酒坛碰杯。
顾轻舟道:“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
“南阳沿江,我们成功脱身后直接在南阳乘船向东一直到东阳城,夫子在东阳城等我们。”
“小老头在东阳城?”
“没错,我们先与夫子汇合,然后乘船出深江,再沿着东海一路北上去往百花国。”顾靖舟顿了顿,“轻儿,你说巧不巧,阿容和柳裳衣都是百花国的人,而夫子告诉我们能够回二十一世纪的方法也在百花国。”
闻言,顾轻舟送到嘴边的酒坛倏地停下,她看向身边的顾靖舟,满头雾水。
顾靖舟喝了口酒,接着道:“百花国有座铜陵山,铜陵山的月崖之巅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顾轻舟小声呢喃:“铜陵山的月崖之巅……”
顾靖舟道:“到了百花国,我们先送柳裳衣回忘忧谷,然后再去铜陵山寻找月崖之巅,至于怎么去铜陵山寻找月崖之巅,还得等到了百花国之后再做打算。”
望着高挂梢头的明月,顾轻舟沉默了。
半晌。
“等等。”顾轻舟发觉有些不对劲,“容姐姐和柳裳衣既然都是百花国的人,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华新国?容姐姐是来雁归山找轮回石,这还说得过去,那柳裳衣呢?她看样子似乎在禮州的桐枫苑待了很久了。”
“这些事我从来不过问。”顾靖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轻舟,“你要想知道得亲自去问她们。”
他们两个都是警察出身,能猜不到这其中的古怪吗?
百花国的密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她俩还真是密探。
有意思。
两人坐在屋顶上不再说话,只是喝酒。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是虫鸣鸟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顾轻舟问道:“大哥,你安排的那些暗卫,我能信任吗?”
“放心,公主的安全你完全不用担心。”一坛烈酒下肚,顾靖舟拎着空酒坛站起身,“我还有一个大礼物要送给公主,就当作我带你离开的补偿。”
顾轻舟抬头看着顾靖舟,问道:“什么大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靖舟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很晚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去南阳,早些下来歇息吧。”
待顾靖舟离开后,顾轻舟仰头望着夜空深深叹了口气,迎着月色继续享受着清凉的微风,直到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下了屋顶,回屋洗去了一身的酒气,窝在床上睡了。
是夜,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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