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原本以为一炷香时间应该快过去了，她和云霁仙尊应该通过了鲛人的考验，可没成想，现在才是考验的开始。
她盯着那柱香，拧起了眉头，思绪浮动，有些不悦。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呻/吟声，接着是一阵床榻撞击墙壁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低低的哭泣声。
沈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一次她在这里，只专注着对付裴明华，不曾注意过……原来这阁楼隔音这么差吗？
沈知眉头拧得愈发得紧，她抬起眼想去看云霁仙尊，问他既然两人都在这里没事干，她能不能偷偷离开，去救柳玉娘。
虽然这只是一个幻境，但沈知还是不忍心让幻境里的柳玉娘也落入裴明华的魔爪中。
谁知道她这一抬头，便见到云霁仙尊仍然寸步不离地站在门口，离她远远的。
他紧紧皱着眉头，神色阴郁晦暗，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妙——沈知光是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就觉得有些害怕。
“师父……”沈知低低唤了一声，关心道，“您怎么了？”
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练云霁却没有回答她。
他一直低着眼，目光虚虚地不知落在何处，良久，背过身去，往房间的另一个方向走，推开了窗，站在窗边让夜风拂过他的脸庞，缓了缓，才哑声答道：
“无妨。”
……不，您怎么看都不像无妨的样子吧？
沈知有些担忧地看着练云霁的背影，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来，这阁楼里燃着的都不是什么正经香料。里面都夹杂着一些催情功效。
沈知的目光于是又移到了香炉上。
她站起身来，往床头那张摆放着香炉的矮桌走去，练云霁正心烦意乱，忽然听见一阵声响，便下意识从窗边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沈知坐到了床边。
他攥紧了拳，觉得自己像是发烧了一样，脑子烧成了一团浆糊，里面正沸腾着冒着咕噜噜的气泡，脸也跟着有些发烫——
他甚至开始有些头晕目眩，满脑子只有方才一眼瞥过沈知时，她无意中伸出手，从衣袍中露出的半截纤细皓腕，柔软白皙，肌肤细腻……那根黑色铁链扣在她手上可真好看……
练云霁闭上眼，强逼着自己停下了思绪。
他和沈知不一样，沈知是同鲛人做过了约定，才被卷入这幻境中来的，心下早有防备——而练云霁呢，他恍恍惚惚，根本记不得自己和沈知进入仙人遗迹的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一睁眼便来到了这里，他甚至到现在为止，都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一定是白日里掌门同他说了沈知的过去，他夜里才会做这样混乱的梦。
沈知甚至在这个梦里也管他喊师父，还说她等了他许久。
一边这么想着，练云霁忍不住又往沈知的方向望了一眼——在鲛人幻境中，练云霁对沈知的读心术不起作用，他听不到沈知的心声，只能看着她的行为，烦躁地揣测着她的心意。
她怎么坐到了床边去？她是在邀请他吗？以前她被人买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床边这么候着那个人？
想到这里，云霁仙尊就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去南七岛将裴家翻个底朝天——虽然他早就已经暗中偷偷为难过裴家许多次了。
沈知根本不知道，就在她想熄灭催情燃香的短短几刹那时间里，云霁仙尊心思千回百转，竟然想了这么多东西。
她刚对香炉探出手，鲛人的声音便在她耳边轻轻响起，警告她不准碰这柱香——毕竟这香是鲛人用来计时的东西。沈知若是敢提前熄灭这香，鲛人就会当做她放弃赌约，直接将云霁仙尊和沈知都一起沉到海底去。
云霁仙尊修为高深，可沈知也拿不准他在无涯仙人的秘境中能不能逃出去——毕竟无涯仙人已经是仙了，云霁仙尊却还只是个仙门修士。于是，沈知乖乖收了手，不敢轻易拿自己和仙尊的安危去开玩笑。
她收回手，对着那柱香发了会儿呆，神情苦恼，然后她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练云霁。
她注意到练云霁的站姿有些僵硬。
“师父，你不累吗？”沈知关切问道，“你不要站在窗边了，也过来坐坐吧。”
然后她好和他商量一下从这间房里出去，寻找柳玉娘的事情。
谁知道云霁仙尊压根不搭理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原本在窗边侧着身子，失神地看了会儿她——她一说话，云霁仙尊便拧起眉头，面上显出几分厌恶之色——也不知道是在厌恶谁。
接着，他整个人都转向了窗外的夜空，半点眼神也没分给沈知。
沈知第一次见云霁仙尊面上见到这样色彩分明的厌恶情绪。
她站起身来，走近了他几步，站在他身后，踌躇着，有些疑惑和不安地问道：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份卑微，给你丢脸了？”
沈知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很好听，落在练云霁耳里，让他升起了一股更强烈的，对自己的厌恶。
他厌恶的当然不是沈知，而是他自己。
沈知不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清楚。
一个兽性未除，低贱的妖物，侥幸得了沈练抬举，在仙门披上一身人皮，竟然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人，做梦妄想着他不该觊觎的人。
他不配。
沈练是这天底下最干净澄澈的仙子，不该由他玷污。
他拧着眉，闭着眼，夜风凉凉从他面前吹过。
他修为高深，整座阁楼里的奢靡浪语顺着夜风尽数刮入了他耳中，他听见男人畅快的低吼和女人咿咿呀呀的哭泣，脑子里来回闪烁着数千年前沈练柔柔看他的目光，和不久前沈知泡在他浸过的寒潭中仰起脸对他露出的笑……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几分。
他不该玷污沈练，可是沈练已经不在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沈知，她的身体里嵌着他的妖骨，散发着和他一样肮脏的气息。
她该是他的了。
她早就被他玷污了。再脏一点又会怎样呢？
在燃香催情和满楼的□□之声影响下，觉得眼前只是一场梦境的练云霁，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跌落悬崖。
偏偏这时候一无所知的沈知还又靠近了他几步，泫然欲泣、委委屈屈，唤了一声：
“师父……你怎么不理我了……”
……这只是一场梦。
一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起来。
想做什么就去做。
你不是早就对她心怀不轨了吗？
为什么非要忍着，假装正人君子呢？
练云霁忽然急促喘息一声，深吸口气，睁开眼，回过头，恶狠狠地瞪向了沈知。
沈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不慎被一旁的架子绊得摔了一跤。
她茫然无措地坐在地上，仰着头，眼里含着摔出来的泪花，就这么看着练云霁忽然关了窗，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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